第294章 信使之试-《弃肉》

  墨黑的、吞噬一切的、规则的虚无,是“寂静之底”的绝对背景,是万物归寂进程的最终沉淀。然而,这片本应连“存在”本身都要冻结的终极死地,此刻却被一道身影搅动。

  那身影赤裸、矫健、通体流转着内敛的玉质光泽,每一步踏出,都并非行走于“空间”,而是踩在规则的“脉络”之上,身形在墨黑的虚空与闪烁的微光间不断交替明灭,以远超常规物理运动的速度,沿着一条只有自身能感知的、温暖的、源自“守夜”薪火共鸣的、无形路径,向着无尽的黑暗深处“迁跃”前行。

  墨蓝的左眼深邃如星空,平静地解析着前路每一丝规则乱流、能量湍动、甚至那潜伏在归墟最深处、无声咆哮的、关于“终结”本身的冰冷逻辑。赤红的右眼锐利如熔岩,警惕地扫视着感知范围内一切异常的、非自然的、带有“意志”或“目的性”的波动,战士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潜在的威胁保持着最高戒备。

  体内,炽白与湛蓝两颗“心核”环绕共鸣,构成了奇妙的双重意识核心。贺骁主导着身体的行动、力量的调用、对危险的直觉反应;林序则提供着规则的解析、路径的优化、知识的补全、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关于如何更高效、更协调地运用这具“先天道躯”与“双重意识”的、无声的、高速运算。

  他们的协作,在最初的生涩之后,迅速变得流畅、默契,甚至……高效得可怕。

  “第十七次迁跃完成,路径稳定性提升百分之五点三,能量消耗降低百分之二点一。前方六十七标准‘迁跃单位’处,检测到微弱但持续的、非自然逻辑结构残留。性质……与‘协议网络’或‘上古造物’无关,更接近……高维信息生命体活动痕迹。建议规避或提高警惕。”林序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导航系统,实时汇报、分析、建议。

  “高维信息生命体?这种地方也有?”贺骁的意念瞬间绷紧,赤红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身体在迁跃的间隙,本能地调整了肌肉与能量的分布,进入了最适合爆发战斗或紧急规避的预备姿态。同时,林序提供的关于“高维信息生命体”的几种常见特征、攻击模式、潜在弱点的知识碎片,如同早已熟记般,自然地浮现在他的战术思维中。

  “归寂边缘,规则模糊,是某些以‘信息’、‘逻辑’或‘概念’为食粮的古老存在的理想猎场或休眠地。痕迹很淡,可能只是路过,但不可不防。”林序的意念补充道,同时,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属于“契约”平衡规则的力量,悄然、无声地,在贺骁躯体的能量回路最外层,构筑起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精妙的、针对逻辑污染、信息侵入、概念篡改的、被动防御场。

  “绕不过。路径是固定的,绕行会多消耗至少三成能量,且可能误入未知危险区。”贺骁的意念迅速评估了林序提供的路径信息,做出了判断,“保持警惕,准备应对。如果它敢动手……”

  “以规则层面的‘中和’与‘定义’为主,避免物理层面的能量对轰,以防引发更大范围规则紊乱。你的‘存在基点’是抵御概念侵蚀的最佳屏障。‘污染’力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激发。”林序的意念给出了具体的战术指导,同时,几种基于“契约-星火”融合体力量的、用于“安抚”、“沟通”、“解析”甚至“有限反击” 高维信息生命的、理论上的、精细操作方案,如同备选武器库,在共享意识中排列整齐,随时准备调用。

  迁跃继续。

  在接近那处“高维信息生命体”活动痕迹的节点时,贺骁(他们)的迁跃主动、提前停止了。

  赤裸的身躯悬浮在墨黑的虚空中,不再闪烁。他(他们)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墨蓝与赤红)同时锁定了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规则结构却呈现出极其细微、不自然“扭曲”与“富集”的区域。

  没有先发制人的攻击,没有外放的能量威慑。只有绝对的平静与内敛到极致的、蓄势待发的、完美协调的、战斗姿态。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言:我发现了你。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战,便战。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墨黑的虚空中蔓延。

  几息之后。

  那片规则扭曲的区域,无声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没有光影,没有实体,一个纯粹由不断变幻、流淌、组合的、冰冷而复杂的、几何符号、逻辑链条、数学公式、以及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描述的、抽象概念光影构成的、模糊的、不定形的人形轮廓,缓缓、从中“浮现”了出来。

  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细节,只有那不断流动、演算、变幻的、非人的、信息态的躯壳。一股冰冷、漠然、不蕴含任何“恶意”或“善意”、纯粹是“观察”、“分析”、“评估” 的、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般的意念波动,瞬间、无孔不入地,扫过了贺骁(他们)的全身,以及周围大片区域的规则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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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测到……异常存在集合体。”一个平直、机械、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非人“韵律”的声音,直接在贺骁(他们)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语言,而是信息的直接灌输,“构成复杂度:极高。逻辑矛盾性:显着。存在稳定性:临界。规则亲和性:异常。污染指数:超标。契约印记:确认。”

  “你是谁?”贺骁(他们)的声音响起,平静,双重回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同时,在意识层面,贺骁的意志死死“锚定” 着自我存在,抵御着那扫描意念的深入探查;林序的意志则同步、逆向地,尝试解析这股扫描意念的来源、性质、目的,以及其背后可能代表的、更高层次的、规则体系。

  “吾乃……‘信使’。”那信息体“人形”的轮廓微微波动,变幻的符号速度加快,“隶属‘仲裁议会’下属‘边缘观测序列’。职责:巡视‘归寂断层’,记录异常规则扰动,评估潜在‘逻辑灾变’风险,必要时……执行‘初步净化’或‘标记上报’。”

  “仲裁议会?边缘观测序列?”林序的意念在共享意识中飞速检索着相关信息,然而,无论是他作为“守夜人”的知识,还是墨尘传承的记忆,甚至是从“信标”中获取的古老信息碎片,都没有关于这个组织的明确记载。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关于“协议网络”建立之初、曾有更加古老、更加超然的、维护宇宙底层“逻辑秩序”的、“监察者”或“调节者” 的、传说级别的、只言片语**。

  “你的‘评估’结果?”贺骁(他们)继续发问,身体姿态没有丝毫放松。他能感觉到,这个“信使”虽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敌意,但其“评估”本身,就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尤其是对方提到了“净化”和“标记上报”。

  “评估进行中……”信使的“扫描”意念变得更加集中、深入,甚至开始尝试侵入贺骁(他们)体表那层由林序构筑的、针对信息侵入的被动防御场。

  防御场发出无声的、规则层面的、尖锐的摩擦与湮灭声。信使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蕴含着特定逻辑破解算法的、信息之刃,缓慢而坚定地,切割、解析、试图绕过林序的防御。

  林序的意念瞬间传来压力剧增的反馈,以及几种应对方案。贺骁的意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激进、却也最直接的一种——不闪不避,以自身“存在基点”的绝对“坚固”与“自我定义”,硬抗!

  嗡!

  一股纯粹、炽烈、不容置疑的、“我是贺骁,我存在于此” 的意志波动,如同最坚硬的礁石,悍然撞向了信使那试图侵入的、冰冷的扫描意念!

  两股同样作用于存在与概念层面的力量,在贺骁体表、在规则层面,无声地、剧烈地、碰撞!

  没有能量爆炸,没有空间撕裂。只有贺骁的身体,微微一震!体表那玉质的光泽剧烈闪烁了一下!赤红的右眼中,火焰猛地升腾!墨蓝的左眼中,星空般的深邃骤然收缩!

  而信使那变幻的“人形”轮廓,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不稳定的、剧烈波动!其表面的符号流转速度骤增,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与错乱!

  “……警告!目标单位‘存在基点’强度……超出预期模型百分之四百三十七!逻辑侵蚀抗性……异常!”信使那平直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类似“惊讶”或“计算错误” 的波动。

  它的扫描,被强行中断、反弹了。

  “你的‘评估’,似乎并不准确。”贺骁(他们)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赤红的右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变得更加炽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战士的、挑衅与警告。

  短暂的沉默。

  信使的轮廓缓缓停止了剧烈的波动,重新稳定下来,符号的流转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韵律,但似乎……慢了一丝?

  “数据更新。重新评估。”它的声音恢复了平直,“目标单位:暂定编号‘归寂异体-双生型’。威胁等级:从‘潜在逻辑灾变源’上调至‘需密切观测的高风险变量’。净化建议:当前条件不足,执行失败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建议:标记,上报,由更高序列裁定。”

  “你要‘标记’我们?”贺骁(他们)的目光(墨蓝与赤红)同时锐利起来。被这种神秘的、代表着某种未知“秩序”的存在“标记”,天知道会引来什么。

  “‘标记’程序,为观测序列标准流程。”信使的轮廓中,分离出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独特、冰冷、难以磨灭的、信息波动的、光点,缓缓飘向贺骁(他们),“抵抗,将视作对‘仲裁议会’权威的挑战,可能触发更高层级应对机制。”

  那光点看似缓慢,却锁定了贺骁(他们)的存在本质,无论他们如何迁跃、闪避,似乎都无法摆脱。

  贺骁的意志瞬间沸腾,就要不顾一切地爆发力量,将这该死的“标记”连同这个“信使”一起轰碎!然而,林序的意念更快、更冷静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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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力敌!它的存在形式与力量层级,远超我们当前理解。硬抗‘标记’或攻击它,都可能引发我们无法承受的后果。接受‘标记’,但……尝试‘加密’、‘污染’、或者……‘反向解析’它!”

  电光石火间,贺骁的意志强行压下战斗本能,接受了林序的建议。他(他们)不再试图躲避或攻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点冰冷的信息光点,缓缓、触及自己的胸口——那混沌星璇所在的位置。

  在光点接触皮肤的刹那——

  贺骁的“存在基点”(炽白心核)死死“锚定” 自我,抵御着标记对“自我”概念的强行写入。

  林序的“规则定义”(湛蓝意念)全力运转,调动“契约-星火”融合体的力量,在标记信息侵入的路径上,构筑起一层又一层复杂、精妙、蕴含着“平衡”悖论的、信息迷宫与逻辑防火墙,试图拖延、干扰、甚至部分篡改**标记的内容。

  而最深处,那潜伏的、冰冷的、趋向归寂与混乱的、“污染”禀赋,似乎也被这外来的、高度有序的、冰冷的“标记”信息所刺激,极其微弱地、却又危险地、“蠕动” 了一下,散发出一丝、试图“吞噬”、“解析”、“扭曲”这外来有序信息的、冰冷的、贪婪的、本能波动。

  三重应对,同步进行!

  那冰冷的标记光点,在触及贺骁胸口、试图深入“写入”的瞬间,明显地迟滞、紊乱了一下!仿佛撞进了一个充满矛盾、陷阱、且底层逻辑不断自我否定的、诡异的、信息沼泽**!

  “……警告!标记进程受阻!目标单位存在信息场异常复杂!检测到……高位格‘契约’规则干扰……底层逻辑自洽性冲突……以及……”信使平直的声音再次出现了明显的、更长时间的“卡顿”与“杂音”,“……无法识别的、高威胁性、逻辑污染反侵蚀迹象!”

  它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序未曾预料的、棘手情况。

  “建议:终止当前标记进程。启动紧急协议:上传初步观测数据,申请更高权限裁定。”信使的轮廓开始缓缓、向后、“融入” 那片规则扭曲的区域,显然不打算继续纠缠。

  “想走?”贺骁(他们)赤红的右眼中,寒光一闪。虽然林序建议不要力敌,但被这么扫描、评估、试图标记一番,然后就想轻易离开?战士的尊严和本能,让他(他们)感到极度不爽。

  几乎在信使后退的瞬间,贺骁(他们)动了。

  没有迁跃,没有能量爆发。只是简单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却仿佛踩在了信使“融入”那片扭曲区域的、规则衔接的、最脆弱的“节点”之上!

  “咚!”

  一声低沉、仿佛源自宇宙根基的、规则的闷响,在虚空中无声地荡漾开来!

  那片规则扭曲的区域,剧烈地、不自然地、痉挛、紊乱起来!信使那已经半融入的轮廓,被迫、重新“挤出” 了一部分,其表面的符号流转再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与迟滞!

  “……警告!检测到目标单位对局部规则结构的……暴力干预与不稳定共鸣!威胁评估再次上调!紧急协议加速!”信使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的、类似“急促”的波动。

  它不再有任何犹豫,整个轮廓猛地、彻底、“炸散” 为无数冰冷、无序、却蕴含着特定“逃离”指令的、信息流,如同受惊的鱼群,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尤其是向着那片扭曲区域的最深处、逃窜、湮没**!

  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片规则的扭曲,也迅速平复、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原地,贺骁(他们)赤裸的身躯,依旧平静地悬浮着。胸口,那点试图“标记”的冰冷光点,在经历了“存在基点”的抵抗、“契约迷宫”的干扰、以及“污染”本能的微弱反噬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团、极其黯淡、扭曲的、不断自我冲突、逻辑紊乱的、无法解读的、信息残渣,粘附在皮肤表面,然后缓缓、如同被“污染”的微弱力量、“腐蚀”、“吸收”** 了进去,消失不见。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墨黑的虚空。

  贺骁(他们)缓缓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浊气。墨蓝的左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深沉的凝重。赤红的右眼中,则燃烧着未尽的不爽与更加高涨的警惕。

  “它走了。”林序的意念传来,带着分析,“但‘标记’并未完全成功,我们进行了有效干扰和一定程度的‘污染’。它上报的数据,必然包含大量矛盾与异常。我们被一个名为‘仲裁议会’的、可能极其古老而强大的组织……注意到了。”

  “注意到就注意到。”贺骁的意念冷哼一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细微的、玉质般的、清脆声响,“再来,就再打回去。现在,先去找乔野他们。”

  “同意。路径未受大的干扰。继续迁跃。另外……”林序的意念停顿了一下,“刚才对抗‘标记’时,‘污染’禀赋的微弱异动……需要密切关注。它似乎对那种高度有序的、外来的规则信息,有特殊的……‘兴趣’和‘侵蚀性’。”

  贺骁(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开始了迁跃。

  赤裸的身影,重新在墨黑的虚空中明灭闪烁,沿着那条温暖的归途路径,疾驰而去。

  只是这一次,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无论是贺骁炽烈的战斗意志,还是林序深邃的规则感知,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条“归乡之路”的前方,等待他们的,可能不仅仅是失散的同伴与未知的险境,还有来自这片宇宙更深层、更古老、也更冷酷的“秩序”的……凝视与裁决。

  而他们体内,那刚刚展现出危险“兴趣”的、冰冷的“污染”,似乎也在这场意外的遭遇中,被悄然唤醒了某种更深层的、连他们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