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复一日的催眠与沉默的裂痕-《懵心缘》

  第

  边境小镇的生活,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循环。周明轩兑现了他的疯狂计划,在黑市医生的手下,忍着剧痛和感染风险,仓促地更换了一张更为普通、甚至有些粗犷的中年男人的脸,声带也做了微创,声音变得沙哑低沉。现在,站在镜子前的,是两个顶着完全陌生皮囊的“陌生人”——“阿秀”和她的“明轩哥哥”。

  这种自残式的隐匿,并未给周明轩带来预想中的安全感,反而加剧了他的偏执和焦虑。他像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他深知催眠的效果并非一劳永逸,尤其是在“阿秀”心智受过巨大创伤、且潜意识似乎异常坚韧的情况下。为了巩固“成果”,他将那个地下催眠师请到了更隐蔽的藏身处,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巩固疗程”。

  昏暗的房间里,熏香的气味浓得呛人。催眠师——那个眼神深邃的老者,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出现一次。他让“阿秀”躺在简陋的床上,拿出那个古老的怀表,或者播放着带有特定频率的单调音乐,用那种带着诡异穿透力的声音,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向她灌输着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是阿秀……你从小和明轩哥哥相依为命……”

  “你们很相爱,但被坏人迫害,不得不逃亡……”

  “忘记过去,那些都是痛苦的梦魇……”

  “明轩哥哥是你唯一的亲人,他会保护你……”

  “要听话,要顺从,这样才是好阿秀……”

  每一次催眠,“阿秀”都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催眠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一遍遍在她空白的大脑皮层上雕刻着虚假的记忆回路。她会流泪,会无意识地挣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但最终,在强大的心理暗示和药物辅助下,她会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温顺而空洞。

  周明轩就守在旁边,紧张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每当“阿秀”出现一丝抗拒的迹象,他的眼神就会变得阴鸷,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催眠结束后,他会立刻上前,换上温柔的面具,急切地问:“阿秀,记得我是谁吗?记得我们是谁吗?”

  “阿秀”会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然后怯生生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回答:“明轩……哥哥?”

  听到这个回答,周明轩才会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脸上露出扭曲的满足笑容,紧紧抱住她:“对,是我!我的好阿秀!”

  然而,在这日复一日的催眠牢笼之外,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寂静中发生。

  “阿秀”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很少主动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或者按照周明轩的指令做着家务。她的顺从,更像是一种麻木的机械反应,而非发自内心的依赖。她的眼神,在空洞之余,偶尔会闪过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茫然和……思索?

  周明轩以为这是催眠“成功”的表现,是“阿秀”彻底接受新身份、变得“乖巧”的证明。但他没有注意到,当他不在身边时,“阿秀”会长时间地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着某种复杂的、带有节奏感的图案——那似乎是某种遗忘已久的钢琴指法练习。她会在清洗蔬菜时,对某种特定形状的叶子凝视很久,仿佛在回忆什么。她甚至有一次,在周明轩带回的半张包食物的旧报纸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印有星辰图案的logo时,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将水杯打翻在地。

  “怎么了?”周明轩立刻冲过来,警惕地问。

  “没……没什么,手滑了。” “阿秀”低下头,快速收拾,掩饰着内心的慌乱。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得厉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心悸感席卷了她,虽然转瞬即逝,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周明轩狐疑地看了看报纸,没发现什么特别,只当是意外,严厉警告她:“以后小心点!这些东西脏,别乱碰!”

  “嗯。” “阿秀”低声应着,不敢再看那张报纸。

  最明显的一次,是周明轩试图再次给她讲述他们“悲惨童年”中某个编造的情节时——他说他们小时候连糖果都吃不起,只能偷看别的小孩吃。“阿秀”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但当周明轩描述到那种渴望时,她却下意识地、极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脑海中闪过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酸楚,而是一种极其真实、极其清晰的、关于某种昂贵进口巧克力的浓郁丝滑的口感记忆!这记忆如此突兀,与周明轩的描述格格不入,让她瞬间怔住,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周明轩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异常,眉头一皱,语气带上了威胁:“阿秀?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

  “阿秀”猛地回过神,看到周明轩阴沉的脸色,恐惧瞬间压过了疑惑,她连忙摇头:“没有!明轩哥哥,我……我只是有点饿了。”

  周明轩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冷哼一声:“饿了就吃饭!别东想西想!”

  类似这样细微的“故障”,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阿秀”被精心维护的虚假世界里。催眠可以覆盖表层的记忆,却无法完全抹去身体的本能反应、肌肉的记忆和深植于灵魂的情感印记。这些印记,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虽然看不见,却并未死去,仍在黑暗中顽强地寻找着破土而出的机会。

  周明轩感受到了这种不安定的暗涌,这让他更加焦躁。他加大了催眠的频率和药物剂量,试图将任何可能复苏的苗头彻底扼杀。他却不知道,这种高压控制,就像不断勒紧的绳索,正在加速“阿秀”精神世界的崩坏进程,也为最终的总爆发,积蓄着可怕的力量。

  而在小镇的另一端,几名伪装成药材商的“幽灵”小队成员,正通过特殊的监听设备,捕捉着小镇里所有不寻常的无线电信号和对话片段。他们已经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三个街区。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拢,逼近那间藏着巨大秘密的阴暗出租屋。

  日复一日的催眠,构筑着脆弱的囚笼。而囚笼之内,沉默的裂痕正在蔓延。真实与虚假的战争,在“阿秀”的灵魂深处,无声而惨烈地进行着。距离真相大白、枷锁破碎的那一刻,或许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