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明的到来，比信上说的还要快。
信寄出没几天，他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又换乘长途汽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县城，再打听着坐上了村里通往县城的拖拉机。
当他背着一个旧帆布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出现在沐家村村口时，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他站在村口，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北村庄，心里五味杂陈。
熟悉的是这黄土路，这泥草房，这空气中飘荡的烧柴火的味道。陌生的是，这个村子，和他想象中的穷山沟，又完全不一样。
远处，高大的塔吊正在缓缓转动，一栋栋崭新的红砖楼房拔地而起，工地上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一条宽阔平整的黑色路基，像一条巨龙，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这一切，都和他工作单位那种死气沉沉、暮气昭昭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钱理明，三十出头，是省农科院的一名助理研究员。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学的植物学，一肚子理论，一腔热血。可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农科院的一个边缘课题组，做的都是些给老研究员打下手、抄数据的杂活。
他提出的几个关于“植物生长周期干预”的新课题，全都被组里的老领导以“不切实际”、“好高骛远”为由，压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匹被拴在磨盘上的千里马，每天都在原地打转，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快要被磨疯了。
当他在报纸上看到沐家村那份惊世骇俗的招聘公告时，他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
与其在这里温水煮青蛙，慢慢耗死，不如出去闯一闯！哪怕是假的，被骗了，也比现在这样强！
就是抱着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来了。
“同志，你找谁？”王大疤瘌带着两个安保队员，拦住了这个面生的外乡人。他们现在警惕性高得很。
“你好，我叫钱理明，我找沐添丁主任。”钱理明客气地说道。
一听是找沐主任的，王大疤瘌不敢怠慢，立马通过手里的对讲机（这是沐添丁从香港顺带买回来的稀罕玩意儿）呼叫了办公室。
很快，沐添丁和方教授就亲自迎了出来。
“您就是钱理明同志吧？欢迎欢迎！我是沐添丁。”沐添丁热情地伸出手。
钱理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咯噔一下。
太年轻了！
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真的是那个搞出这么大阵仗的“沐主任”？他心里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沐主任，你好。这位是？”他看了一眼沐添丁身边的方教授。
“这位是方正教授，我们基地的总工程师，也是我们实验室的负责人。”沐添丁介绍道。
“方教授？”钱理明吃了一惊。方正这个名字，他在学校时听说过，是省内植物学领域的老前辈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他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向“相信”这边，倾斜了一点。
没有过多的寒暄，沐添丁直接带着钱理明，开始了他的“参观”。
“钱同志，你远道而来，肯定也累了。咱们先不谈别的，我带你四处看看，你对我们这儿，也好有个直观的了解。”
沐添丁没有把他带到办公室，而是直接领他走向了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里，是我们的专家公寓楼，年底前就能完工。到时候，每个专家，都能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钱理明看着那已经盖到三层高的红砖楼，心里算了算，两室一厅，这比他们农科院院领导的住房条件还好。
“那里，是我们的深加工车间。我们已经订购了西德的全自动生产线，下个月就能到货安装。”
钱理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巨大的厂房地基已经铺好，钢结构骨架正在搭建，规模惊人。
一路上，沐添丁从容不迫地介绍着，说的全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钱理明越听，心里的震撼就越强烈。
这根本不是什么乡下合作社，这是一个资金雄厚、规划清晰的现代化企业！
最后，沐添丁把他带到了那栋已经封顶的实验大楼前。
“钱同志，这里，就是我们未来的实验室。”
走进还带着水泥味道的大楼，里面已经有工人在铺设线路和通风管道。沐添丁带着他，来到一个用帆布严密遮盖着的巨大房间。
“来，让你看样好东西。”沐添丁笑着，亲手掀开了帆布的一角。
瞬间，一排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仪器，出现在钱理明眼前。
钱理明只是扫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台有着复杂管路和显示屏的仪器，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这是……德国贺利氏的超速离心机！还有这台，日立的紫外分光光度计！天哪！这……这都是最新的型号！我们院里那台，还是七十年代初的老古董！”
他像一个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又像一个信徒见到了圣物。他戴上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仪器的外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了这些……有了这些……我那个课题就有希望了！绝对有希望了！”
这一刻，他心里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骗子？哪个骗子会花几百万美元，买回一堆真家伙来骗人？
土老板？哪个土老板能准确地说出这些仪器的型号和用途？
他猛地回过头，看着沐添丁，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激动。
沐添丁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知道，对一个真正的科研人员来说，这些设备，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有说服力。
方教授走上前，拍了拍钱理明的肩膀，笑着说：“小钱，这些设备，还只是第一批。添丁说了，只要是科研需要，不管多贵，不管多难搞，他都负责弄回来。”
钱理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看向沐添丁，郑重地问道：“沐主任，我想知道，你们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干什么？”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平台再好，如果目标只是做一个赚钱的工厂，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沐添丁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钱同志，我们的目标，在招聘公告上已经写了。但那只是说给外人听的。今天，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他看着钱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目标，有两个。短期目标，是利用‘长白山一号’的独家优势，打造出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去国际市场上，赚外国人的钱，为国家创汇。”
“长期目标，是以这些设备和人才为基础，建立一个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顶尖的植物成分研究中心！我们不光要研究人参，还要研究长白山里成千上万种其他的植物！我们要在这个领域，追上西德，赶超日本！我们要制定这个行业的标准，让外国人，反过来学习我们的技术，购买我们的专利！”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钱理明的心脏！
赚外国人的钱！建立研究中心！赶超日本！制定行业标准！
每一个词，都让他热血沸腾！
这不就是他从上大学第一天起，就埋在心底的梦想吗？
他本以为，这个梦想，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梦了。没想到，今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村里，从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嘴里，他听到了自己梦想的回响！
他看着沐添丁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知道对方没有说谎，那是发自内心的雄心壮志。
他再也忍不住了。
“沐主任！方教授！”钱理明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沐添丁的手，“别说了！我干了！我愿意来！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沐添丁笑了。
千金买马骨，他买到的，不仅仅是一块骨头。
而是一匹真正的，渴望驰骋疆场的千里马！
“随时欢迎！”沐添丁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不过，钱同志，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钱理明一愣。
沐添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听说，像你这样怀才不遇的千里马，在省城，可不止一匹吧？”
钱理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沐主任，你放心！我当年在大学里，可是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他们现在，有的在纺织厂看机器，有的在公园里修剪花草，一个个都快憋屈死了！只要我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我保证，他们会挤破头地跑过来！”
信寄出没几天，他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又换乘长途汽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县城，再打听着坐上了村里通往县城的拖拉机。
当他背着一个旧帆布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出现在沐家村村口时，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他站在村口，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北村庄，心里五味杂陈。
熟悉的是这黄土路，这泥草房，这空气中飘荡的烧柴火的味道。陌生的是，这个村子，和他想象中的穷山沟，又完全不一样。
远处，高大的塔吊正在缓缓转动，一栋栋崭新的红砖楼房拔地而起，工地上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一条宽阔平整的黑色路基，像一条巨龙，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这一切，都和他工作单位那种死气沉沉、暮气昭昭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钱理明，三十出头，是省农科院的一名助理研究员。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学的植物学，一肚子理论，一腔热血。可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农科院的一个边缘课题组，做的都是些给老研究员打下手、抄数据的杂活。
他提出的几个关于“植物生长周期干预”的新课题，全都被组里的老领导以“不切实际”、“好高骛远”为由，压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匹被拴在磨盘上的千里马，每天都在原地打转，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快要被磨疯了。
当他在报纸上看到沐家村那份惊世骇俗的招聘公告时，他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
与其在这里温水煮青蛙，慢慢耗死，不如出去闯一闯！哪怕是假的，被骗了，也比现在这样强！
就是抱着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来了。
“同志，你找谁？”王大疤瘌带着两个安保队员，拦住了这个面生的外乡人。他们现在警惕性高得很。
“你好，我叫钱理明，我找沐添丁主任。”钱理明客气地说道。
一听是找沐主任的，王大疤瘌不敢怠慢，立马通过手里的对讲机（这是沐添丁从香港顺带买回来的稀罕玩意儿）呼叫了办公室。
很快，沐添丁和方教授就亲自迎了出来。
“您就是钱理明同志吧？欢迎欢迎！我是沐添丁。”沐添丁热情地伸出手。
钱理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咯噔一下。
太年轻了！
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真的是那个搞出这么大阵仗的“沐主任”？他心里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沐主任，你好。这位是？”他看了一眼沐添丁身边的方教授。
“这位是方正教授，我们基地的总工程师，也是我们实验室的负责人。”沐添丁介绍道。
“方教授？”钱理明吃了一惊。方正这个名字，他在学校时听说过，是省内植物学领域的老前辈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他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向“相信”这边，倾斜了一点。
没有过多的寒暄，沐添丁直接带着钱理明，开始了他的“参观”。
“钱同志，你远道而来，肯定也累了。咱们先不谈别的，我带你四处看看，你对我们这儿，也好有个直观的了解。”
沐添丁没有把他带到办公室，而是直接领他走向了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里，是我们的专家公寓楼，年底前就能完工。到时候，每个专家，都能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钱理明看着那已经盖到三层高的红砖楼，心里算了算，两室一厅，这比他们农科院院领导的住房条件还好。
“那里，是我们的深加工车间。我们已经订购了西德的全自动生产线，下个月就能到货安装。”
钱理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巨大的厂房地基已经铺好，钢结构骨架正在搭建，规模惊人。
一路上，沐添丁从容不迫地介绍着，说的全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钱理明越听，心里的震撼就越强烈。
这根本不是什么乡下合作社，这是一个资金雄厚、规划清晰的现代化企业！
最后，沐添丁把他带到了那栋已经封顶的实验大楼前。
“钱同志，这里，就是我们未来的实验室。”
走进还带着水泥味道的大楼，里面已经有工人在铺设线路和通风管道。沐添丁带着他，来到一个用帆布严密遮盖着的巨大房间。
“来，让你看样好东西。”沐添丁笑着，亲手掀开了帆布的一角。
瞬间，一排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仪器，出现在钱理明眼前。
钱理明只是扫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台有着复杂管路和显示屏的仪器，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这是……德国贺利氏的超速离心机！还有这台，日立的紫外分光光度计！天哪！这……这都是最新的型号！我们院里那台，还是七十年代初的老古董！”
他像一个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又像一个信徒见到了圣物。他戴上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仪器的外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了这些……有了这些……我那个课题就有希望了！绝对有希望了！”
这一刻，他心里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骗子？哪个骗子会花几百万美元，买回一堆真家伙来骗人？
土老板？哪个土老板能准确地说出这些仪器的型号和用途？
他猛地回过头，看着沐添丁，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激动。
沐添丁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知道，对一个真正的科研人员来说，这些设备，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有说服力。
方教授走上前，拍了拍钱理明的肩膀，笑着说：“小钱，这些设备，还只是第一批。添丁说了，只要是科研需要，不管多贵，不管多难搞，他都负责弄回来。”
钱理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看向沐添丁，郑重地问道：“沐主任，我想知道，你们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干什么？”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平台再好，如果目标只是做一个赚钱的工厂，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沐添丁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钱同志，我们的目标，在招聘公告上已经写了。但那只是说给外人听的。今天，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他看着钱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目标，有两个。短期目标，是利用‘长白山一号’的独家优势，打造出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去国际市场上，赚外国人的钱，为国家创汇。”
“长期目标，是以这些设备和人才为基础，建立一个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顶尖的植物成分研究中心！我们不光要研究人参，还要研究长白山里成千上万种其他的植物！我们要在这个领域，追上西德，赶超日本！我们要制定这个行业的标准，让外国人，反过来学习我们的技术，购买我们的专利！”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钱理明的心脏！
赚外国人的钱！建立研究中心！赶超日本！制定行业标准！
每一个词，都让他热血沸腾！
这不就是他从上大学第一天起，就埋在心底的梦想吗？
他本以为，这个梦想，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梦了。没想到，今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村里，从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嘴里，他听到了自己梦想的回响！
他看着沐添丁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知道对方没有说谎，那是发自内心的雄心壮志。
他再也忍不住了。
“沐主任！方教授！”钱理明激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沐添丁的手，“别说了！我干了！我愿意来！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沐添丁笑了。
千金买马骨，他买到的，不仅仅是一块骨头。
而是一匹真正的，渴望驰骋疆场的千里马！
“随时欢迎！”沐添丁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不过，钱同志，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钱理明一愣。
沐添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听说，像你这样怀才不遇的千里马，在省城，可不止一匹吧？”
钱理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沐主任，你放心！我当年在大学里，可是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他们现在，有的在纺织厂看机器，有的在公园里修剪花草，一个个都快憋屈死了！只要我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我保证，他们会挤破头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