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沐添丁刚刚因为会议成功而有些舒展的心湖。
他瞬间就明白了王建国的处境和来意。
这是来“化缘”了。
县里那些半死不活的国营厂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却又瘦骨嶙峋的兄弟，而自己这个突然暴富的“小弟”，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王建国这个“大家长”，夹在中间，既希望自己这个有出息的能一飞冲天，给家里长脸，又得安抚那些没本事的，怕他们闹起来，家宅不宁。
“王书记，您的难处，我明白。”沐添丁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种事，处理不好就是个大坑。
直接答应，开口子接收那些厂子的工人？联合社不是收容所，一个萝卜一个坑，塞进来一堆没用的人，只会拖垮自己的效率。
直接拒绝？那等于是不给县委书记面子，把县里一堆“老大难”单位全得罪了。以后自己但凡有点小事需要县里协调，都可能被穿小鞋。
沐添丁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看着王建国那张既有期盼又带着点尴尬的脸，缓缓说道：“王书记，为县里分忧，是我们示范基地应尽的责任。不过，怎么个分担法，我觉得咱们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王建国一听有门，眼睛顿时一亮：“哦？添丁你有什么好想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沐添丁说道，“直接给钱给物，或者硬塞人进来，解决不了一时，解决不了一世。那些厂子，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给再多血也活不了。我们要是真想帮忙，就得帮到点子上。”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思路：“比如罐头厂，他们有厂房，有工人，但没有销路，产品也老旧。我们基地以后人参深加工，会产生很多参须、参叶这样的边角料，这些东西药用价值不高，但营养价值还在。能不能让他们开发一款‘人参花茶’、‘人参汽水’之类的产品？我们提供原料和一些技术思路，他们负责生产。这样一来，他们不就盘活了吗？”
“再比如农机厂，他们的设备虽然老旧，但总有些车床、钳工的老师傅吧？我们基地建设和设备维护，需要大量的金属构件、零部件。我们可以把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加工订单，外包给他们去做。给他们活干，让他们有饭吃，这不比直接给钱强？”
沐添丁的这番话，让王建国愣住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沐添丁象征性地接收百八十个下岗工人，或者采购一批罐头厂积压的产品当福利发发，就算对县里有交代了。
他万万没想到，沐添丁想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盘活全局的联动方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这是在用自己的产业优势，去“带动”和“辐射”县里的其他企业！
“高！添丁，你这个想法，实在是太高了！”王建国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一来，不光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还把咱们县的产业链给串起来了！这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他看着沐添丁的眼神，已经彻底从倚重，变成了敬佩。
这个年轻人，不光有冲劲，有远见，更有格局，有担当！
“行！就按你说的办！”王建国当场拍板，“我回去就召集那几个厂的厂长开会，让他们主动上门来跟你对接！添丁，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王建国，沐添丁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他知道，自己画出了一张更大的饼，也给自己揽下了一件更复杂的活。跟那些思想僵化、效率低下的国营厂打交道，里面的麻烦事，绝不会少。
但这步棋，他必须走。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联合社想在县里长久立足，就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孤岛。把这些“老大难”变成自己的利益共同体，远比让他们在旁边眼红嫉妒要安全得多。
然而，王建国带来的烦恼刚有了解决的头绪，另一个更直接、更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自从沐添丁当上“副处级主任”和军车护送设备的消息传开后，沐家村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
每天天不亮，村口就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有周边村子的农民，有县城里的待业青年，甚至还有从邻县闻讯赶来的。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进联合社找活干。
“大哥，行行好，让我进去见见沐主任吧！我跟他是一个屯子出来的，我姥姥家就是沐家村的！”
“同志，我是xx局王科长介绍来的，这是我的介绍信！”
“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吃苦耐劳，让我干啥都行！”
王大疤瘌带着他的安保队，在村口筑起了一道人墙，嗓子都快喊哑了。
“都别挤了！都别挤了！我们这儿不招人！要招人会贴通知！”
可这根本没用。人潮汹涌，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往里冲，他们觉得，只要能见到沐添丁，就能得到一份在当时看来是金饭碗的工作。
这几天，王大疤瘌的安保队连上厕所都得轮班去，一个个累得眼圈发黑，叫苦不迭。
“主任，这不行啊！”王大疤瘌找到沐添丁，一脸的愁容，“天天这么堵着，咱们自己人都快进不来了！工地的车也进不来，再这么下去，活儿都得停了！而且人多眼杂，万一混进来几个不三不四的，偷咱们的建材咋办？”
沐添丁看着村口那壮观的“求职”场面，也感到一阵头大。
他预料到会有影响，但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这股狂热的求职潮，背后是这个时代巨大的就业压力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堵，是堵不住的。
“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沐添丁当机立断，“我们必须建立一套正规、透明的招人规矩。”
他把张二奎、周文海和方教授都叫了过来，开了一个短会。
“我的想法是，搞一次公开招聘。”沐添丁说道，“把我们需要什么岗位，有什么要求，招多少人，全都明明白白地贴出去。”
张二奎挠了挠头：“哥，这好是好，可来的人太多了，咱们哪要得了那么多人？到时候大部分人选不上，不得闹事啊？”
“所以，我们要有筛选标准。”沐添丁看向周文海和方教授，“周工，方教授，我们接下来需要哪些技术工种，你们列个单子出来。比如，会开车的，会用电焊的，有木工、瓦工经验的，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
他又说：“除了技术工，普通工人的名额，也要定下来。我初步的想法是，三个优先原则。”
“第一，咱们沐家村的社员家属，只要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愿意干的，优先录用。这是咱们的根基，必须保证。”
“第二，在这次基建工程中，表现出色的王老板建筑公司的那些工人，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也可以优先转为我们的正式工。”
“第三，剩下的名额，面向全县公开招聘。但是，不搞人情关系，不看介绍信。咱们搞个简单的文化考试，再加一个体力测试。择优录取！”
方教授听完，点了点头，补充道：“添丁，我建议，文化考试里，可以加一些基本的科学常识题。我们是示范基地，工人的基本素质，还是越高越好。”
“好！这个主意好！”沐添丁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周工，你和二奎负责出体力测试的方案。方教授，文化考试的卷子，就拜托您了！”
一个在当时看来，堪称石破天惊的“公开招聘”方案，就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迅速成型了。
然而，就在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招聘细节时，方教授突然叹了口气，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也更棘手的问题。
他看着沐添丁，表情严肃地说道：“添丁，这些办法，能帮我们招到好的工人。可是……我们那个实验大楼，光有世界一流的设备，没有世界一流的人才去用，那跟一堆废铁有什么区别？”
方教授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
“我这点老底子，搞搞育种还行。但要真正在植物萃取、成分分析这些领域做出成绩，追赶世界水平，我们需要真正的，科班出身的，有新思想的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这些人，咱们县里，一个都找不到啊！”
他瞬间就明白了王建国的处境和来意。
这是来“化缘”了。
县里那些半死不活的国营厂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却又瘦骨嶙峋的兄弟，而自己这个突然暴富的“小弟”，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王建国这个“大家长”，夹在中间，既希望自己这个有出息的能一飞冲天，给家里长脸，又得安抚那些没本事的，怕他们闹起来，家宅不宁。
“王书记，您的难处，我明白。”沐添丁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种事，处理不好就是个大坑。
直接答应，开口子接收那些厂子的工人？联合社不是收容所，一个萝卜一个坑，塞进来一堆没用的人，只会拖垮自己的效率。
直接拒绝？那等于是不给县委书记面子，把县里一堆“老大难”单位全得罪了。以后自己但凡有点小事需要县里协调，都可能被穿小鞋。
沐添丁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看着王建国那张既有期盼又带着点尴尬的脸，缓缓说道：“王书记，为县里分忧，是我们示范基地应尽的责任。不过，怎么个分担法，我觉得咱们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王建国一听有门，眼睛顿时一亮：“哦？添丁你有什么好想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沐添丁说道，“直接给钱给物，或者硬塞人进来，解决不了一时，解决不了一世。那些厂子，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给再多血也活不了。我们要是真想帮忙，就得帮到点子上。”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思路：“比如罐头厂，他们有厂房，有工人，但没有销路，产品也老旧。我们基地以后人参深加工，会产生很多参须、参叶这样的边角料，这些东西药用价值不高，但营养价值还在。能不能让他们开发一款‘人参花茶’、‘人参汽水’之类的产品？我们提供原料和一些技术思路，他们负责生产。这样一来，他们不就盘活了吗？”
“再比如农机厂，他们的设备虽然老旧，但总有些车床、钳工的老师傅吧？我们基地建设和设备维护，需要大量的金属构件、零部件。我们可以把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加工订单，外包给他们去做。给他们活干，让他们有饭吃，这不比直接给钱强？”
沐添丁的这番话，让王建国愣住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沐添丁象征性地接收百八十个下岗工人，或者采购一批罐头厂积压的产品当福利发发，就算对县里有交代了。
他万万没想到，沐添丁想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盘活全局的联动方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这是在用自己的产业优势，去“带动”和“辐射”县里的其他企业！
“高！添丁，你这个想法，实在是太高了！”王建国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一来，不光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还把咱们县的产业链给串起来了！这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他看着沐添丁的眼神，已经彻底从倚重，变成了敬佩。
这个年轻人，不光有冲劲，有远见，更有格局，有担当！
“行！就按你说的办！”王建国当场拍板，“我回去就召集那几个厂的厂长开会，让他们主动上门来跟你对接！添丁，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王建国，沐添丁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他知道，自己画出了一张更大的饼，也给自己揽下了一件更复杂的活。跟那些思想僵化、效率低下的国营厂打交道，里面的麻烦事，绝不会少。
但这步棋，他必须走。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联合社想在县里长久立足，就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孤岛。把这些“老大难”变成自己的利益共同体，远比让他们在旁边眼红嫉妒要安全得多。
然而，王建国带来的烦恼刚有了解决的头绪，另一个更直接、更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自从沐添丁当上“副处级主任”和军车护送设备的消息传开后，沐家村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
每天天不亮，村口就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有周边村子的农民，有县城里的待业青年，甚至还有从邻县闻讯赶来的。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进联合社找活干。
“大哥，行行好，让我进去见见沐主任吧！我跟他是一个屯子出来的，我姥姥家就是沐家村的！”
“同志，我是xx局王科长介绍来的，这是我的介绍信！”
“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吃苦耐劳，让我干啥都行！”
王大疤瘌带着他的安保队，在村口筑起了一道人墙，嗓子都快喊哑了。
“都别挤了！都别挤了！我们这儿不招人！要招人会贴通知！”
可这根本没用。人潮汹涌，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往里冲，他们觉得，只要能见到沐添丁，就能得到一份在当时看来是金饭碗的工作。
这几天，王大疤瘌的安保队连上厕所都得轮班去，一个个累得眼圈发黑，叫苦不迭。
“主任，这不行啊！”王大疤瘌找到沐添丁，一脸的愁容，“天天这么堵着，咱们自己人都快进不来了！工地的车也进不来，再这么下去，活儿都得停了！而且人多眼杂，万一混进来几个不三不四的，偷咱们的建材咋办？”
沐添丁看着村口那壮观的“求职”场面，也感到一阵头大。
他预料到会有影响，但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这股狂热的求职潮，背后是这个时代巨大的就业压力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堵，是堵不住的。
“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沐添丁当机立断，“我们必须建立一套正规、透明的招人规矩。”
他把张二奎、周文海和方教授都叫了过来，开了一个短会。
“我的想法是，搞一次公开招聘。”沐添丁说道，“把我们需要什么岗位，有什么要求，招多少人，全都明明白白地贴出去。”
张二奎挠了挠头：“哥，这好是好，可来的人太多了，咱们哪要得了那么多人？到时候大部分人选不上，不得闹事啊？”
“所以，我们要有筛选标准。”沐添丁看向周文海和方教授，“周工，方教授，我们接下来需要哪些技术工种，你们列个单子出来。比如，会开车的，会用电焊的，有木工、瓦工经验的，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
他又说：“除了技术工，普通工人的名额，也要定下来。我初步的想法是，三个优先原则。”
“第一，咱们沐家村的社员家属，只要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愿意干的，优先录用。这是咱们的根基，必须保证。”
“第二，在这次基建工程中，表现出色的王老板建筑公司的那些工人，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也可以优先转为我们的正式工。”
“第三，剩下的名额，面向全县公开招聘。但是，不搞人情关系，不看介绍信。咱们搞个简单的文化考试，再加一个体力测试。择优录取！”
方教授听完，点了点头，补充道：“添丁，我建议，文化考试里，可以加一些基本的科学常识题。我们是示范基地，工人的基本素质，还是越高越好。”
“好！这个主意好！”沐添丁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周工，你和二奎负责出体力测试的方案。方教授，文化考试的卷子，就拜托您了！”
一个在当时看来，堪称石破天惊的“公开招聘”方案，就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迅速成型了。
然而，就在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招聘细节时，方教授突然叹了口气，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也更棘手的问题。
他看着沐添丁，表情严肃地说道：“添丁，这些办法，能帮我们招到好的工人。可是……我们那个实验大楼，光有世界一流的设备，没有世界一流的人才去用，那跟一堆废铁有什么区别？”
方教授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
“我这点老底子，搞搞育种还行。但要真正在植物萃取、成分分析这些领域做出成绩，追赶世界水平，我们需要真正的，科班出身的，有新思想的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这些人，咱们县里，一个都找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