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世家门阀覆灭,龙旗所向尽归心(四)-《董卓刚死,朕就收了西凉军》

  济北国,朱儁大营。

  老将军朱儁的案头,并排放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刚刚送达、还带着风尘气息的《大汉月报》特刊,另一份,则是加盖着天子玺印与大将军兵符的密旨。密旨的内容,与传阅天下的特刊主旨相互印证,却更为冷酷直接:清理地方,整肃内部,凡有阻碍朝廷大计、对抗新政之世家豪强,皆在扫除之列。

  朱儁的手指微微颤抖,抚过密旨上冰冷的文字,又翻开报纸,看着那篇慷慨沉痛的祭文以及对“鸣炮”壮威的渲染。他戎马一生,历经桓、灵、少、献四朝,自问对汉室忠心耿耿,亦深知地方豪强坐大之弊。然而,如此大规模、如此酷烈、自上而下发动的清洗,完全超出了这位老成持重将领的认知范畴。这不再是针对某个具体叛逆的讨伐,而是对维系了数百年社会结构的根基发起的挑战!

  “陛下……此举……是否过于激进了?”朱儁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忧虑与不确定。他麾下虽有近九万大军,但其中核心精锐,竟有六万是张辽一手带出来、根正苗红的朝廷屯田兵!这些士兵大多出身贫寒,对赐予土地、保障生计的朝廷本就心怀感激,龙首原祭祀英灵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们激动不已,军中自发传唱《汉风烈·龙旗扬》的声音此起彼伏。朱儁毫不怀疑,若他此刻表现出丝毫对皇命的迟疑,这六万大军的指挥权是否会瞬间易手。

  而曹操,此刻正屯兵于东郡与济北交界处,与朱儁成掎角之势,麾下亦有数万兵马,其中不乏其本部和曹仁的部队。更重要的是,曹操的儿子曹昂,以及那位深得曹操信任、智计百出的军师戏志才,此刻都在军中。

  东郡,曹操大营。

  中军大帐内的气氛,比朱儁那里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荀彧面色苍白如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出身颍川荀氏,那是天下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其家族姻亲、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天子此举,在他眼中,已非“激进”可以形容,简直是……疯了!

  “曹将军!”荀彧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微微颤抖,“陛下……陛下这是要自毁长城啊!颍川、汝南、河北、荆襄……天下世家,或显或隐,皆与国同休数百年!纵有蠹虫,亦不乏忠贞体国之士!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行此……此等酷烈之事,与暴秦何异?必将使得天下士人离心,贤才裹足,朝廷根基动摇,大厦将倾啊!”

  他越说越激动:“彧本以为陛下乃中兴明主,欲匡扶汉室,廓清寰宇。然如今看来,陛下是被那郭奉孝、贾文和等寒门幸进之徒所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曹将军,你深受国恩,岂能坐视?我等当立刻联名上表,痛陈利害,请陛下收回成命,诛杀郭、贾等惑君之佞臣!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荀彧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决绝与威胁,已弥漫在整个大帐。

  曹操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显示着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他没有立刻回应荀彧,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戏志才。

  戏志才感受到曹操的目光,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又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有绝世棋局。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这时,侍立在曹操身侧的曹昂忍不住开口,声音虽还带着一丝年轻人的激越,却异常坚定:“荀先生此言差矣!陛下于龙首原亲祭阵亡将士,许其身后哀荣,与国同殇!此乃凝聚军心、激励士气之圣举!军中将士闻之,无不感奋,愿为陛下效死!至于清理世家,陛下在祭文中已言明,乃因袁绍、袁术等逆贼戾气干天,招致灾异,且彼等盘剥地方、对抗朝廷,实为国之大害!陛下为天下苍生计,行此雷霆手段,何错之有?昂以为,正该趁此军心可用之际,彻底铲除痼疾,方能再造大汉!”

  “你……竖子不足与谋!”荀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昂,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建立在军心士气基础上的逻辑。他转而紧紧盯着曹操,“曹将!你也要坐视陛下行此亡国之策吗?你忘了你我昔日匡扶汉室之志了吗?”

  曹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文若,你的忠心,操深知。然,你看问题的角度,或许……该变一变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帐中悬挂的舆图前,背对着荀彧:“你说天下世家与国同休,不错。但他们是与哪个‘国’同休?是桓灵时卖官鬻爵、宦官乱政的国?还是董卓霸京师、二袁裂疆土的国?他们何曾真正将天子、将朝廷放在眼中?他们眼中,只有家族私利!”

  曹操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荀彧:“陛下欲行的,是再造一个全新的、强大的、政令畅通的大汉!这个大汉,容不得阳奉阴违的世家,容不得隐匿人口的豪强,容不得操纵舆论的门阀!盐铁之利,需归朝廷;土地之出,需养黎民;军国之权,需握于中央!此乃大势所趋,非任何人情、任何旧例所能阻挡!”

  他走到荀彧面前,语气沉痛却决绝:“文若,你我心向汉室。然,如今的汉室,是陛下之汉室!陛下之志,即汉室之志!陛下之路,即汉室之路!你若固守颍川荀氏之立场,而忘却臣子本分,抗拒皇命……莫怪操,不讲情面。”

  荀彧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曹操:“孟德!你……你竟也……”

  “非是操要如何,而是陛下要如何,大势要如何!”曹操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朱儁老将军或心存犹豫,然其麾下六万屯田兵,皆乃陛下之兵!张辽将军在梁国,其军亦是陛下之军!我曹操麾下儿郎,亦知为谁而战!兖州之地,除张邈那远在九江、归期未定的部队外,十二万大军,皆直接听命于长安朝堂!你告诉我,如何阻?凭什么阻?”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曹洪按剑而入,对曹操微微点头。

  曹操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文若,暂且委屈你了。来人!”

  数名甲胄鲜明的虎卫应声而入。

  “请荀先生下去休息,好生看顾,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任何人探视,亦不得与外间传递消息!”曹操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曹操!你……”荀彧目眦欲裂,还想再说,却被虎卫“客气”而坚决地“请”出了大帐。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曹操、曹昂和依旧沉默的戏志才。

  “父亲,朱儁老将军那边……”曹昂低声问道。

  曹操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决然道:“朱公伟(朱儁字)乃忠直之臣,未必会公然抗旨,但其心存犹疑,若被身边人或地方世家蛊惑,恐生变乱。此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看向戏志才:“志才,你亲自去一趟朱老将军大营,持我手书,陈明利害。告诉他,陛下决心已定,兖州军心亦在朝廷。若他愿协同,则仍是三军主帅,荣宠不减。若……他执意固守己见……”

  戏志才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属下明白。”他顿了顿,补充道,“朱老将军是聪明人,应知如何抉择。”

  曹操点头,随即对曹昂和曹洪下令:“子修(曹昂字),妙才(曹洪字),即刻点齐我部精锐,随我前往朱老将军大营‘协防’!同时传令各部,严密监控与世家有牵连的将领,按名单控制地方豪强!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诺!”曹昂与曹洪轰然应命。

  曹操走出大帐,望着兖州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今日之举,彻底斩断了与旧有世家门阀的许多联系,也将自己的命运,与那位远在长安、手段愈发凌厉莫测的少年天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许子将(许劭)啊许子将,你看得准,却未必看得全。如今,我曹操,要做这定鼎中流之能臣。”

  他不再多想,翻身上马,在曹昂、曹洪及一众精锐的簇拥下,向着朱儁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