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祖宅的叹息-《东北民间异闻录》

  李明和王晓丽把最后一件旧家具搬上面包车时,太阳已经偏西了。这座位于城市边缘的祖宅终于清空,他们计划下周就动工改建,打造成一家民宿。

  “等等,这盒子是什么?”王晓丽指着神龛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李明伸手进去,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黑漆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泛黄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难以辨认的古体字,旁边还放着一个早已熄灭的铜香炉。

  “又是这些迷信的东西。”李明皱起眉头,“我奶奶活着时就天天给这牌子磕头上香,说是‘保家仙’。哪有什么仙家,封建迷信罢了。”

  王晓丽拿起木牌嗅了嗅,一股陈年的香灰与木料混合的气味冲入鼻腔。“看着有些年头了,要不留着当古董?”

  “留着干嘛?咱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以后开民宿还供这个?”李明嗤笑一声,随手将木牌和香炉装进垃圾袋,“走,扔到小区垃圾站去。”

  木牌落入垃圾桶的瞬间,王晓丽莫名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人在她后颈吹了口凉气。

  二

  搬进祖宅第三晚,奇怪的事开始发生。

  先是厨房的碗柜门半夜自己打开,瓷器碰撞声清脆可闻。王晓丽以为是老鼠,但检查后一无所获。接着他们的三岁女儿小雅开始对着空墙角说话:“白胡子爷爷在看我。”

  李明认为是孩子想象力丰富,直到他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从客厅掠过。画面中的白影没有五官,却令人莫名感到它正“注视”着镜头。

  第七天,真正的灾祸降临。

  李明在上班途中遭遇车祸,虽只受了轻伤,但肇事的是一辆早已报废多年的老式卡车,司机位置空无一人。同日,王晓丽母亲突发脑溢血,手术室的无影灯在关键时刻全部熄灭三十秒,险些酿成事故。

  最令人不安的是小雅的变化。她开始拒绝进食,整日抱着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破布娃娃,用成人的口吻说:“契约断了,守护要收回。”

  夜晚的祖宅变得阴冷刺骨,即便开了暖气也无济于事。一种甜腻而腐朽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像是陈年供香混合了某种肉质腐败的味道。王晓丽不止一次在午夜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沉重而缓慢,绕着房子一圈又一圈。

  三

  “这是保家仙发怒了。”李明的远房表姑听完描述后,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动了供奉?”

  王晓丽支吾着说出丢弃牌位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造孽啊...保家仙与咱家立约四代了。你太爷爷那辈,从长白山脚下来城里谋生,路上救了一只受伤的白狐。那白狐是修行有灵的,便立约守护李家血脉,条件是每代必须有一位后人供奉香火。”表姑的声音颤抖着,“你们这一代断了香火,还扔了信物,仙家觉得后代不肖,这是要解除契约了。”

  “可这都什么年代了...”李明刚想反驳,楼上突然传来小雅尖锐的哭声。

  他们冲上楼,只见女儿房间的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形成一行扭曲的字迹:“契约已绝,三日离宅。”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气味突然变得浓烈,王晓丽忍不住干呕起来。李明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这不是幻觉,不是巧合,是一种远超他理解的存在在表达愤怒。

  四

  表姑请来的萨满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姓赵,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纹路。她一到祖宅就皱起鼻子:“好重的怨气,仙家的耐心耗尽了。”

  赵萨满要求准备三牲祭品、五色布匹和祖上留下的任何物件。王晓丽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张太爷爷的黑白照片和一本泛黄的族谱。

  午夜时分,仪式开始。

  赵萨满在院中画下一个复杂的图案,据说是满族萨满教中的“送神阵”。她点燃特制的草药,烟雾不是向上飘,而是诡异地贴地流动,形成漩涡状。空气中弥漫着苦艾和柏树的气味,暂时掩盖了那股甜腻的腐败感。

  “仙家现身吧,李家最后一代人在这里了。”赵萨满摇动系着铜铃的神杖,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阵风吹过,院中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枝叶摩擦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烟雾突然凝聚,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人非人,隐约可见长袍和须发的形状。

  李明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审视着灵魂深处。他本能地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为何断绝香火?”一个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一种冰冷的意识传递。

  王晓丽跪了下来:“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以为是迷信...”

  “四代守护,换得家宅平安、血脉延续。”那声音毫无感情,“李家长子七岁落水未溺,次女瘟疫中存活,祖宅历经战火不毁,皆因契约。今子孙不认不供,契约当绝。”

  李明想起奶奶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反复叮嘱“别忘了上香”。他当时以为老人糊涂了,现在却如遭雷击——那不是糊涂,是最后一代供奉者在传递责任。

  “我们错了。”李明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烟雾轮廓晃动了一下,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心意已冷,缘尽于此。举行送神仪式,自此两不相欠,再无守护。”

  赵萨满面色凝重:“仙家执意要走,强留反为大祸。送神仪式后,祖宅将再无特殊庇护,你们确定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他们不能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更不能让小雅承受这一切。

  五

  送神仪式比请神更加复杂。赵萨满用五色布搭起一条“路”,从院中心直指东北方向——长白山的方向。她唱起古老的送神调,声音苍凉悲怆,讲述着仙家与李家四代的因缘,如今缘尽分别。

  李明按照指示,将族谱和太爷爷的照片放在祭坛上。当他跪下磕头时,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仿佛正在失去某种早已成为家族一部分的东西。

  烟雾轮廓渐渐消散,最后时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柔和了许多:“床头地板下,有留给最后一代的物件。”

  仪式结束后,那股阴冷感和腐败气味消失了。祖宅恢复了普通老房子的感觉,甚至有些过于平凡。

  夫妻俩撬开床头地板,发现一个小铁盒,里面是一块晶莹的白色石头和一张字条,字迹娟秀非人间所有:“此石取自长白山灵脉,可护幼儿一次大难。契约虽绝,不负初缘。”

  王晓丽捧着石头痛哭失声。李明望着空荡的院子,第一次理解了“守护”二字的重量。那不是迷信,是一种被现代人遗忘了的契约精神——相互的承诺与责任。

  六

  三年后的一个下午,李明在民宿前台整理账本。祖宅改建的民宿生意不错,常有游客被这座百年老宅的故事吸引。

  一位老人入住时忽然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奇怪,这房子曾经有灵物守护过,怎么现在空了?”

  李明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老人笑了笑:“我从小能感觉到这些。那灵物守护这里很久了,离开时没有怨恨,只是...有些悲伤。”

  傍晚,李明抱着已经六岁的小雅坐在院中老槐树下。女儿忽然指着天空:“爸爸看,云好像一只狐狸。”

  李明抬头,夕阳下的云朵确实形似一只回首的白狐。他想起赵萨满的话:“仙家一旦离开,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们要自己守护这个家了。”

  微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远方的叹息。李明握紧女儿的手,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不复返,而人总要学会在没有庇护的世界里,自己成为守护者。

  床头抽屉里,那块白色石头静静躺着,等待着兑现它唯一的承诺。而祖宅的每一个夜晚,再无特殊声响,只有寻常人家的呼吸声,在月光下安稳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