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南京 南京-《抗战:从湘江到上甘岭》

  电报是早上五点到的。

  合肥,华野前线指挥部里,张百川刚和衣在行军床上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值班参谋叫醒了。

  “司令员,中央急电,”

  张百川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接过电报扫了一眼。电文不长:

  “华野主力应不顾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抓住有利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对京沪杭地区之进攻,首要目标,解放南京。”

  他把电报递给旁边刚被叫醒的张运逸,走到作战地图前。地图上,华野主力红色箭头已经从长江北岸进入江南,进攻向各个方向。

  张运逸看完电报:“中央这是要我们一鼓作气啊。”

  张百川点在地图上在南京上:“老蒋现在还在溪口,但汤恩伯的主力还在南京、上海、杭州这条线上。我们不赶紧打,等他缓过劲来,从华南、西南调兵过来,仗就难打了。”

  指挥部里其他参谋也陆续被叫醒,围着地图站了一圈。

  一个年轻参谋忍不住问:“司令员,我们现在三路分兵,一纵、三纵在浙赣线方向,六纵、八纵在皖南,二纵、五纵、七纵在镇江、常州这边。兵力已经很分散了,还能集中力量打南京吗?”

  “能。”张百川说得很肯定,”

  他拿起一根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汤恩伯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人?”

  张运逸翻出最新的情报汇总:“南京卫戍司令部原来有四个师,调了两个去镇江,现在还剩两个师加一个宪兵团,大约五万人。”

  “镇江方向,五十四军加上从南京调去的两个师,还有从上海调来的一个军,总共大约八万人。上海、杭州方向,各有三到四个军,但分散驻守,短时间内集中不起来。”

  “总共二十多万。但我们过江的部队有多少?九十多万。兵力上我们占绝对优势。”

  他顿了顿:“现在的问题是,这二十多万人分散在南京、镇江、常州、无锡、上海、杭州一整条线上。我们要打南京,就得先把南京周围的钉子拔掉。”

  粟昱走进来:“张总,二纵、五纵、七纵已经把镇江围得差不多了,但汤恩伯调来的援军也到了。现在镇江城里城外,国民党军加起来有八万多人。”

  “八万……”张百川沉吟,“守一座城,够了。”

  “所以钟伟问我,是强攻还是围困。强攻牺牲肯定大,围困,时间耗不起。”

  张百川没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张运逸:“参谋长,汤恩伯现在在哪儿?”

  “最新情报,他还在南京。但已经下令,让上海方向的部队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他要跑?”粟昱皱眉。

  张百川笑了笑:“汤恩伯这个人,打仗不行,但保命的本事不小。他现在两头为难——守南京,怕被我们围歼。放弃南京,老蒋饶不了他。”

  他走到电台前:“给我接二纵前指。”

  几秒钟后,钟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钟伟吗?我是张百川。”

  “司令员,我们正在准备第三轮进攻——”

  “先停。镇江不打了。”

  话筒那边明显愣了一下:“不打了?”

  “对,围住,不强攻。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做出要强攻镇江的架势,把汤恩伯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但要留出一条路。”

  “留路?”钟伟更糊涂了。

  “西面。”张百川说,“围三阙一,把西面留出来。让镇江的守军觉得,他们还有路可退。”

  粟昱在旁边听着,突然明白了:“你是要放他们出来?”

  “对。”张百川放下话筒,看向粟昱,“八万人守一座城,不好打。但八万人在野地里跑,就好打了。”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从镇江向西划:“镇江的守军如果弃城西逃,会往哪儿跑?”

  “南京。”张运逸说。

  “对。”张百川说,“他们往南京跑,汤恩伯就得接应。接应,就得从南京抽兵。等他把南京的兵抽出来接应镇江的败兵——”

  他顿了顿:“那时候,南京就空了。”

  “好计。”粟昱第一个说,“但有两个问题。第一,你怎么确保镇江的守军一定会弃城西逃?第二,就算他们逃了,汤恩伯就一定会从南京抽兵接应吗?”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张百川说,“让钟伟把包围圈扎紧,但西面留个口子。同时,在镇江城内散播消息,说南京方向有援军来接应。守军被围了几天,士气低落,一听说有生路,肯定会动心。”

  “第二个问题呢?”

  “汤恩伯一定会接应。”张百川很肯定,“他不接应,镇江八万人被我们全歼,他在老蒋那里就完了。接了,虽然损失兵力,但至少保住了部队。换了你,你怎么选?”

  粟昱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但这还不够。”张百川说,“光调动镇江的守军不行,还得调动南京的守军。”

  他看向张运逸:“老张,给韩现楚发电报,他的十一纵队现在到哪儿了?”

  “按您的命令,十一纵队已从镇江以北再次渡江,正在镇江西北方向隐蔽待命。”

  “让他动起来。”张百川说,“不要隐蔽了,大张旗鼓地向南京方向运动。做出要直接攻打南京的架势。”

  “直接打南京?十一纵队只有六万人,南京城里有五万守军,还有坚固的城防……”

  张百川说:“韩现楚的纵队一动,汤恩伯就会紧张。他一紧张,就会从镇江方向抽兵回防南京。等他从镇江抽了兵,镇江的守军就更守不住了。”

  粟昱笑了:“老总,你这是连环计啊。先围镇江,逼汤恩伯调兵增援。再让韩现楚佯攻南京,逼汤恩伯从镇江抽兵回防。一来一回,镇江的守军就孤立无援了。”

  “对。”张百川说,“等镇江的守军弃城西逃,汤恩伯再想从南京抽兵接应,就晚了。”

  他走到电话前:“给我接十一纵前指。”

  很快,韩现楚的声音传出来,比钟伟沉稳得多。

  “韩现楚吗?我是张百川。”

  “司令员,请指示。”

  张百川说:“从现在开始,大张旗鼓地向南京方向运动。白天行军,晚上休息,让国民党特务看得清清楚楚。到了南京外围,不要攻城,构筑阵地,做出要长期围困的架势。”

  “明白。”韩现楚没有多问,“需要打一下吗?”

  张百川说:“不要真打。用炮兵轰几下,用步兵冲一下,试探一下防御强度就行。重点是让汤恩伯觉得,你要打南京。”

  “是,”

  通话结束。

  张百川放下话筒,看向粟昱:“老粟,还得辛苦你一趟。”

  “去哪儿?”

  “镇江。你去指挥二纵、五纵、七纵。具体怎么围,怎么放,你临机决断。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镇江的守军弃城西逃。”

  “三天……”粟昱想了想,“有点紧,但可以试试。”

  张百川指了指电报:“中央的电报你也看到了,要我们速战速决。镇江这一仗,关系到整个南京战役的成败。”

  粟昱戴上帽子:“放心,我这就出发。”

  张运逸走过来,递给张百川一杯热水:“张总,您这部署……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汤恩伯不上当,死守镇江,或者干脆放弃镇江,收缩兵力死守南京呢?”

  张百川接过杯子:“死守镇江,八万人被我们围歼,他担不起这个责任。放弃镇江,南京门户洞开,老蒋饶不了他。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既守镇江,又保南京。但兵力就那么多,顾此失彼。”

  他顿了顿:“打仗就是这样,你让敌人面临两难选择,他就一定会犯错。”

  电台又响起来。

  报务员摘下耳机:“司令员,一纵王坤部急电,先头部队已切断浙赣线义乌段,正在构筑防御工事,”

  “告诉王坤,干得好。”张百川没有回头,“让他巩固阵地,防备杭州方向的敌人反扑。”

  “是,”

  又一个参谋进来,手里拿着刚译出的电报:“司令员,上海地下同志转来的情报。汤恩伯今天凌晨紧急召见南京卫戍司令部高级军官,会上有人建议放弃镇江,集中兵力守南京。汤恩伯没有表态,但会后下令,从镇江抽调一个师回防南京。”

  张百川转过身:“哪个师?”

  “五十四军的主力师,第一百师。”

  “好。”张百川走回地图前点在镇江上,“抽走一个主力师,镇江的防守就弱了。钟伟的压力就小了。”

  他顿了顿:“告诉粟昱,汤恩伯开始抽兵了。让他加把劲,把包围圈扎紧点。”

  “是,”

  张运逸看着地图,忽然说:“司令员,如果一切顺利,三天后镇江的守军弃城西逃,汤恩伯从南京抽兵接应。那时候,我们怎么打南京?”

  “那时候……”张百川从镇江向西划,停在南京城外,“镇江的败兵往南京跑,汤恩伯的接应部队往镇江方向走。两股部队在路上相遇,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他抬起头:“那时候,我们这边就该真的打南京了。”

  指挥部里响起一阵议论声。

  张百川走到电台前,拿起话筒:“给我接四纵吴可华部。”

  几秒钟后,吴可华的声音传出来。

  “吴可华吗?我是张百川。”

  “司令员,我们正在向宣城方向运动——”

  张百川看着地图:“四纵、六纵、八纵,全部向南京西南方向集结。。”

  “南京西南?”吴可华疑惑,“司令员,我们不是应该在皖南控制山口要道吗?”

  “现在不用了,汤恩伯的注意力全在镇江和南京,没心思管皖南。你们三个纵队,隐蔽向南京西南的江宁、溧水方向运动。三天后,等我命令。”

  “是,可司令员,我们到那儿干什么?”

  “等镇江的败兵往南京跑,等汤恩伯的接应部队往镇江走。等他们在路上乱成一团的时候从侧翼杀出来,截断他们的退路,分割包围,一口吃掉。”

  话筒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吴可华兴奋的声音:“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通话结束。

  张百川放下话筒,看向张运逸:“参谋长,给中央回电。”

  张运逸拿起笔。

  “电文如下:中央来电收悉。华野主力已按预定计划展开行动。现部署如下:一、以二纵、五纵、七纵围困镇江,诱敌弃城西逃。二、以十一纵佯攻南京,调动敌军。三、以一纵、三纵切断浙赣线,隔绝敌杭州方向援军。四、以四纵、六纵、八纵隐蔽集结于南京西南,待机歼敌。预计三至五日内,可完成对南京之合围。张百川。”

  张运逸快速记完,抬起头:“张总,这就发吗?”

  “发。让中央放心,南京这一仗,我们有把握。”

  “是,”

  张运逸出去了。

  指挥部里暂时安静下来。

  张百川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三天。

  他给了中央三到五天的承诺。但实际上,他给自己定的时间更紧——三天。

  三天之内,镇江必须破。

  三天之内,南京必须围。

  三天之后——

  他睁开眼睛,看向地图上那个被红色箭头逐渐包围的城市。

  三天之后,那面青天白日旗,就该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