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老林菜馆”分店，推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素心庵的檀香与清寂，而是昨日打烊后残留的、混合了川椒、卤汁和一丝消毒水味道的、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气”。
我和苏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新奇。离开不过数日，这方寸厨房，这些锅碗瓢盆，竟显得有些陌生又亲切。
“哟，二位女侠云游归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帮厨阿强正默默地擦拭着炒勺，头也没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这家伙，耳朵比猫还灵。
苏琪立刻戏精附体，将手里那个装着《清心膳要》和《养气导引图》的布包往案板上一放，抱拳道：“强哥，几日不见，风采依旧！我等此次上山，得高人指点，已非吴下阿蒙！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内力’融入烹饪，什么叫‘武火’与‘文心’并举！”
阿强终于抬起头，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旁边一颗圆滚滚的洋葱，放在了苏琪面前。
我：“……” 强哥，还是你狠。
苏琪看着那颗仿佛带着嘲讽光环的洋葱，深吸一口气，显然是把这当成了师太布置的“劈柴”任务。她摆出混元桩的起手式，目光炯炯，如临大敌。
“琪琪，”我忍不住提醒，“师太说的是感知食材纹理，顺势而为。洋葱它……好像没什么‘纹理’让你顺，它只会让你流泪。”
“你不懂！”苏琪一脸严肃，“这是考验！考验我对自身气息的控制，能否在‘敌方’的辛辣攻击下保持稳定！看我的‘闭气剥葱法’！”
只见她再次气沉丹田，屏住呼吸，拿起菜刀，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手里不是一把普通的菜刀，而是绝世名剑。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去挑洋葱的根部，试图找到那个传说中的“不辣眼突破口”。
结果可想而知。屏气能坚持多久？三十秒？一分钟？在她终于憋不住，猛地吸进一口气的瞬间——
“嗷！我的眼睛！”。
辛辣的气味如同无形的暗器，精准命中。苏琪瞬间泪流满面，丢下“名剑”，捂着眼睛败下阵来，场面一度十分悲壮。
阿强默默地递过去一盆清水。
我忍着笑，拿起那颗被苏琪“内力”攻击过的、只破了点皮的洋葱。在素心庵的日子如电影般在脑中回放——静心师太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指法，片豆腐时那种“意到力到”的玄妙感觉。我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将那种“静”与“准”的感觉找回来。
然后，我拿起另一把刀，没有像往常那样追求速度，而是放慢动作，指尖轻轻按住洋葱，感受它圆润的弧度和脆弱的内部结构。下刀时，手腕极其稳定，刀刃顺着纤维，轻柔而果断地切入。
奇迹没有发生。我依旧能感觉到洋葱的刺激性气味，眼睛也有些发酸。
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同。
往常为了追求速度，我往往会用蛮力快速切完，导致洋葱细胞被过度破坏，汁液飞溅，辣味分子疯狂释放。而这次，因为动作放慢，力道控制得更精细，洋葱片被切得异常均匀完整，汁水似乎被很好地锁在了内部。虽然还是辣，但那种扑面而来的、让人无法睁眼的“攻击性”，竟然真的减弱了不少。
当我切完一颗洋葱，眼睛虽然湿润，却远未到苏琪那种“涕泪横流”的地步时，不仅苏琪瞪大了还红着的眼睛，连一旁默默观战的阿强，眼神里也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薇薇！你……你怎么做到的？”苏琪指着那堆大小均匀、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洋葱片，难以置信。
我甩了甩手腕，心里也有些小得意：“好像……好像就是师太说的‘意工’？不去硬碰硬，而是去感受，然后用最省力、最精准的方式解决问题。剥蒜也好，切洋葱也好，本质上和片豆腐、劈柴火，好像……是一个道理？”
“道理我都懂！”苏琪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可为什么实践起来这么难！我感觉我的‘内力’在洋葱面前，就像个漏气的皮球！”
阿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一语中的：“功夫，是时间磨出来的。不是几天，是几年，几十年。”他说完，拿起我切好的那盘洋葱片，看了看，点点头，然后转身去准备其他配料了。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苏琪备受打击，但仅仅过了五分钟，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不行！我不能在一颗洋葱面前认输！薇薇，我们来点更直接的！蛋炒饭！就用你刚才那种‘意念切菜法’的状态来炒！”
我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再看看阿强那边已经开始熟练地颠勺预热，锅气升腾，仿佛在无声地展示着什么是“传统功夫”。
也罢。反正午市还没开始，就当是晨间练习了。
我们另起一灶，点火热锅。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倒油，而是学着在素心庵控火时的样子，将手掌悬在锅上空，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那逐渐升腾的热力。很奇怪，当心静下来，那铁锅传导上来的温度，似乎真的变得可以“触摸”，不再是模糊的“很热”，而是有了层次和变化。
下油，滑入打散的蛋液。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快速划散，而是手腕轻柔转动，让蛋液在锅底自然流淌、凝结，形成一张蓬松金黄的蛋皮。然后用锅铲的边缘，像在庵里用指尖感受豆腐的嫩滑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蛋皮分割成均匀的小块。
倒入隔夜米饭。我没有用力按压，而是用翻炒的手法，让米粒在锅中跳跃，与鸡蛋混合。我尝试着将那种站混元桩时“力从地起，沉稳如山”的感觉，融入到颠勺的动作中。不是靠手臂的蛮力，而是靠腰腹核心的稳定和手腕瞬间的爆发。
一下，两下……
“薇薇！你……”苏琪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我低头一看，自己也愣住了。锅中的米粒，竟然真的比平时更分明，更饱满，每一颗都均匀地裹上了金黄的蛋液，在锅里欢快地跳跃着，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干爽诱人的香气。
这不是什么玄乎的内力，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心更静，动作更稳，对火候和力道的控制，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让这锅看似普通的蛋炒饭，仿佛被注入了一丝不一样的“魂”。
我和苏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新奇。离开不过数日，这方寸厨房，这些锅碗瓢盆，竟显得有些陌生又亲切。
“哟，二位女侠云游归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帮厨阿强正默默地擦拭着炒勺，头也没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这家伙，耳朵比猫还灵。
苏琪立刻戏精附体，将手里那个装着《清心膳要》和《养气导引图》的布包往案板上一放，抱拳道：“强哥，几日不见，风采依旧！我等此次上山，得高人指点，已非吴下阿蒙！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内力’融入烹饪，什么叫‘武火’与‘文心’并举！”
阿强终于抬起头，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旁边一颗圆滚滚的洋葱，放在了苏琪面前。
我：“……” 强哥，还是你狠。
苏琪看着那颗仿佛带着嘲讽光环的洋葱，深吸一口气，显然是把这当成了师太布置的“劈柴”任务。她摆出混元桩的起手式，目光炯炯，如临大敌。
“琪琪，”我忍不住提醒，“师太说的是感知食材纹理，顺势而为。洋葱它……好像没什么‘纹理’让你顺，它只会让你流泪。”
“你不懂！”苏琪一脸严肃，“这是考验！考验我对自身气息的控制，能否在‘敌方’的辛辣攻击下保持稳定！看我的‘闭气剥葱法’！”
只见她再次气沉丹田，屏住呼吸，拿起菜刀，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手里不是一把普通的菜刀，而是绝世名剑。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去挑洋葱的根部，试图找到那个传说中的“不辣眼突破口”。
结果可想而知。屏气能坚持多久？三十秒？一分钟？在她终于憋不住，猛地吸进一口气的瞬间——
“嗷！我的眼睛！”。
辛辣的气味如同无形的暗器，精准命中。苏琪瞬间泪流满面，丢下“名剑”，捂着眼睛败下阵来，场面一度十分悲壮。
阿强默默地递过去一盆清水。
我忍着笑，拿起那颗被苏琪“内力”攻击过的、只破了点皮的洋葱。在素心庵的日子如电影般在脑中回放——静心师太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指法，片豆腐时那种“意到力到”的玄妙感觉。我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将那种“静”与“准”的感觉找回来。
然后，我拿起另一把刀，没有像往常那样追求速度，而是放慢动作，指尖轻轻按住洋葱，感受它圆润的弧度和脆弱的内部结构。下刀时，手腕极其稳定，刀刃顺着纤维，轻柔而果断地切入。
奇迹没有发生。我依旧能感觉到洋葱的刺激性气味，眼睛也有些发酸。
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同。
往常为了追求速度，我往往会用蛮力快速切完，导致洋葱细胞被过度破坏，汁液飞溅，辣味分子疯狂释放。而这次，因为动作放慢，力道控制得更精细，洋葱片被切得异常均匀完整，汁水似乎被很好地锁在了内部。虽然还是辣，但那种扑面而来的、让人无法睁眼的“攻击性”，竟然真的减弱了不少。
当我切完一颗洋葱，眼睛虽然湿润，却远未到苏琪那种“涕泪横流”的地步时，不仅苏琪瞪大了还红着的眼睛，连一旁默默观战的阿强，眼神里也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薇薇！你……你怎么做到的？”苏琪指着那堆大小均匀、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洋葱片，难以置信。
我甩了甩手腕，心里也有些小得意：“好像……好像就是师太说的‘意工’？不去硬碰硬，而是去感受，然后用最省力、最精准的方式解决问题。剥蒜也好，切洋葱也好，本质上和片豆腐、劈柴火，好像……是一个道理？”
“道理我都懂！”苏琪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可为什么实践起来这么难！我感觉我的‘内力’在洋葱面前，就像个漏气的皮球！”
阿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一语中的：“功夫，是时间磨出来的。不是几天，是几年，几十年。”他说完，拿起我切好的那盘洋葱片，看了看，点点头，然后转身去准备其他配料了。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苏琪备受打击，但仅仅过了五分钟，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不行！我不能在一颗洋葱面前认输！薇薇，我们来点更直接的！蛋炒饭！就用你刚才那种‘意念切菜法’的状态来炒！”
我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再看看阿强那边已经开始熟练地颠勺预热，锅气升腾，仿佛在无声地展示着什么是“传统功夫”。
也罢。反正午市还没开始，就当是晨间练习了。
我们另起一灶，点火热锅。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倒油，而是学着在素心庵控火时的样子，将手掌悬在锅上空，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那逐渐升腾的热力。很奇怪，当心静下来，那铁锅传导上来的温度，似乎真的变得可以“触摸”，不再是模糊的“很热”，而是有了层次和变化。
下油，滑入打散的蛋液。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快速划散，而是手腕轻柔转动，让蛋液在锅底自然流淌、凝结，形成一张蓬松金黄的蛋皮。然后用锅铲的边缘，像在庵里用指尖感受豆腐的嫩滑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蛋皮分割成均匀的小块。
倒入隔夜米饭。我没有用力按压，而是用翻炒的手法，让米粒在锅中跳跃，与鸡蛋混合。我尝试着将那种站混元桩时“力从地起，沉稳如山”的感觉，融入到颠勺的动作中。不是靠手臂的蛮力，而是靠腰腹核心的稳定和手腕瞬间的爆发。
一下，两下……
“薇薇！你……”苏琪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我低头一看，自己也愣住了。锅中的米粒，竟然真的比平时更分明，更饱满，每一颗都均匀地裹上了金黄的蛋液，在锅里欢快地跳跃着，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干爽诱人的香气。
这不是什么玄乎的内力，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心更静，动作更稳，对火候和力道的控制，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让这锅看似普通的蛋炒饭，仿佛被注入了一丝不一样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