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那声音又来了。比之前更近，更清晰，像寒冬腊月里，用生锈的锉刀刮过冻僵的骨头，声音贴着暗青色的地面，蛇一样滑进耳朵眼里，然后在颅骨深处钻，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不是风声，不是幻觉，是某种“东西”在发声，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恶意，和一种仿佛饿了千万年、终于嗅到血腥味的贪婪。
叶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死死咬住，才把那声闷哼压回喉咙深处。他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滑腻的地面尘埃里，指尖传来湿冷和粗糙混合的触感。呼吸，被他压到最轻，轻得像游丝，胸膛几乎不再起伏。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提升到极限。
眉心处，那黯淡的混沌剑心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刺猬，将自身最后一点微薄的、不屈的剑意死死收敛，缩成针尖大小的一点暗金，藏在识海最深处，不敢泄露丝毫。仙逆珠的旋转几乎停滞，垂落的混沌清气薄如蝉翼，紧紧裹住他全身每一丝气息。重伤带来的虚弱和剧痛如同潮水，一浪浪冲击着他的神经，但此刻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狩猎者般的专注。
旁边，苏清瑶整个人都僵住了，背脊弓起，像一只受惊的猫。她死死捂着嘴，指节捏得发白，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无边的黑暗，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擂鼓般的狂跳，血液冲刷血管的哗哗声，甚至能感觉到背上林玥身体传来的、微弱却平稳的心跳，这对比让她更加恐惧。她连颤抖都不敢，怕那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会引来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存在。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不是目光，而是一种冰冷的、滑腻的、如同实质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黏在皮肤上，渗进骨髓里。空气的温度在下降，不是风寒，而是一种能冻僵灵魂的阴冷，带着淡淡的、仿佛积年古墓最深处、棺木朽烂后渗出的土腥和尸气混合的味道。
叶辰的眼珠缓缓转动，用最微小的幅度，扫视着前方的黑暗。混沌瞳术不敢动用，神魂之力更是一丝不敢外放，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目力。黑暗浓稠如墨，但并非完全不可见。通道墙壁上那些黯淡的、仿佛死去的星辰般的光点，投下微弱的、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近处一些巨大痕迹的轮廓，更远的地方，则完全被黑暗吞噬。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从左侧大约三十丈外的阴影中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干燥的骨节在相互碰撞，又像是什么东西拖拽着腐朽的布帛，在粗糙的地面上缓缓移动。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通道中，不啻于惊雷。
叶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不，不是用眼睛直接看到，而是借着墙壁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磷光反光，捕捉到那片阴影的轮廓，极其模糊地“蠕动”了一下。不是实体移动的蠕动，更像是……阴影本身在流淌，在变形，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无声地晕开，又聚拢，化作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诡异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形。但极其扭曲、残缺。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框架，边缘不断有黑色的雾丝散逸、又收回。它的“头”部位置，有两个微微凹陷的窟窿，里面跳动着两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地、贪婪地“钉”在叶辰三人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冰冷，死寂，充满了一种对“生机”和“魂力”最本能的、最疯狂的渴求。
残魂？还是某种因古路死气、执念、混杂着破碎法则孕育出的……怪物？
叶辰的心沉了下去。这东西给他的感觉，比外面那些暗银蝎怪更加诡异，更加难缠。蝎怪至少是实体，有要害，可斩杀。而眼前这阴影怪物，气息飘忽不定，似虚似实，散发着浓郁的阴寒死气，对生灵气血和魂力有着本能的贪婪。他们三个，尤其是重伤濒死的他和昏迷的林玥，在这东西眼里，恐怕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餐。
“一只……不，不止。”叶辰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他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嘶语，嘴唇几乎没动。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右侧，后方，更远处的黑暗中，类似的、模糊扭曲的阴影轮廓，正在悄无声息地“浮现”。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七八个！它们从墙壁的剑痕刀疤中渗出，从地面的裂缝里爬出，从深邃的黑暗里“流”出来，缓缓地、无声地，形成一个松散的、却足以封死所有退路的包围圈。
被盯上了。而且，是巢穴。
苏清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嘚嘚”的轻响。她背上的林玥，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致命的阴寒死气，眉心那点微弱的暗金流光不安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受到了压制。
跑？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在这诡异莫测、不知尽头的古路中，根本跑不远，只会死得更快。战？叶辰重伤濒死，十成实力剩不下一成；苏清瑶战力有限，还要保护昏迷的林玥。硬拼，同样是死路一条。
冷汗，顺着叶辰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眶，带来刺痛，他却不敢眨一下。绝境，又是绝境。仿佛自从踏入这所谓的“通天古路”，绝境就成了家常便饭。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令人绝望。体力、灵力、神魂、乃至意志，都几乎被压榨到了极限。怀中金纸沉寂，仙逆珠暗淡，断剑无力。唯一还能依仗的，似乎只剩下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里，那不肯熄灭的一口气，和眉心那点微弱的、不屈的剑心。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幼时在破旧书塾窗外偷听来的句子，此刻毫无征兆地划过脑海。自强不息？拿什么自强？凭什么不息？
阴影怪物们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叶辰三人身上散发出的、那如同黑夜明灯般的鲜活生机与魂力波动，对它们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正前方那只最先出现的阴影，猛地向前“飘”了数丈，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无视空间的诡异，瞬间拉近了距离。两点暗红的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一股阴冷、尖锐、直刺灵魂的“吸摄”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缠绕过来！
不是物理攻击，是直接针对神魂、针对生命本源的吞噬！
“呃！”叶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然后用力搅动！眼前瞬间发黑，耳中轰鸣，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张小嘴在啃噬他的灵魂！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就虚弱的气血，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沸腾，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要被那股力量强行抽离出去！旁边的苏清瑶更是直接惨叫一声，抱着头蜷缩下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她背上的林玥，眉心金光剧烈闪烁，仿佛在抵抗，却又迅速黯淡。
不能让它继续！一旦神魂被创，生机被夺，立刻就是万劫不复！
“滚开！！！”
生死关头，叶辰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彻底爆发！他喉咙里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是用嘴，而是用残存的意志，用不屈的剑心在咆哮！眉心那点针尖大小的暗金光芒骤然炸开！不是外放攻击，而是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颗微型的太阳！混沌剑心疯狂震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是斩出，而是“固守”！将那无形的吸摄之力，那阴冷的魂力侵蚀，死死挡在识海之外，护住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与此同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驱使，一直杵在地上的断剑被他猛地拔出，不是斩，不是刺，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狠狠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剑尖与暗青色的地面碰撞，发出“叮”一声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的轻响。
嗡！！！
断剑插入地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以剑尖为中心，一圈微不可察的、灰蒙蒙的涟漪，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这涟漪并非灵力，也非剑芒，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混合了混沌气息与不屈剑意的“场”！这“场”微弱得可怜，范围不过身周三尺，却带着一种亘古苍茫、万法不侵的微弱道韵！
那阴影怪物发出的、无形的神魂吸摄之力，在触及这灰蒙蒙涟漪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竟被消融、逼退了大半！叶辰神魂的剧痛骤然一轻，苏清瑶也停止了惨叫，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有效！叶辰心头狂震。不是断剑本身的材质或锋锐，而是他灌注其中的、那缕微弱的混沌不屈剑意，与这古路地面上残留的、某种更深层次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或者说，是这剑意，激发了断剑本身蕴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握的某种特质？
没时间细想！那阴影怪物似乎被激怒了，两点暗红光芒暴涨，发出无声的、却直刺灵魂的尖锐嘶鸣！它那阴影构成的躯体猛地膨胀、拉伸，化作一道模糊的、拖曳着黑色尾迹的利箭，无视了那微弱的灰蒙涟漪，朝着叶辰的面门，直扑而来！阴影未至，那股冻彻灵魂的阴寒死气已扑面而来，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躲不开！以叶辰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出有效的闪避动作！
拼了！
叶辰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他松开杵地的断剑，用那几乎报废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从剑心中压榨出的、混合着混沌星力的暗金锋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纵死无悔的决绝意志！不守反攻，一指点向那扑来的阴影眉心！
以攻代守！以命搏命！你要吸我魂，我便斩你念！
“噗！”
指尖与阴影接触，没有实体碰撞的触感，反而像是戳进了一团冰冷粘稠的、充满怨念的淤泥之中。一股冰寒刺骨、夹杂着无数混乱疯狂意念的洪流，顺着指尖疯狂涌入！痛苦、绝望、不甘、暴戾、杀戮……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叶辰本就脆弱的神魂防线！这阴影怪物，竟然是无数残魂、死气、破碎执念的聚合体！
“嗬……！”叶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身体剧烈颤抖，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了无数身影在眼前厮杀、陨落、哀嚎，那是阴影吞噬的亡者最后的记忆碎片！他的指尖，那点微弱的暗金锋芒在阴寒死气的侵蚀下迅速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那负面洪流冲垮的刹那，眉心那混沌剑心，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猛地一跳！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源自那不朽金身、历经葬剑谷万剑淬炼、此刻被生死危机彻底激发的不屈剑意，轰然爆发！不是外放，而是逆流而上，顺着那入侵的阴寒死气，反向冲入了阴影怪物的核心！
“嘶！！！”
阴影怪物发出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厉啸！那两点暗红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构成它躯体的阴影剧烈翻滚、扭曲，仿佛滚油泼雪，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叶辰指尖那即将熄灭的暗金锋芒，如同火星落入油库，猛地炽亮了一瞬！
嗤！
仿佛烧红的铁钎插入冰雪。阴影怪物的核心，那团最浓稠的黑暗，被这不屈剑意狠狠“刺”中！阴寒死气如潮水般退去，疯狂的负面意念烟消云散。那阴影怪物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哀鸣，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缕黑烟，四散飘溢，最终消融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颗黄豆大小、晶莹剔透、却散发着阴冷魂力波动的暗灰色晶珠，“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赢了？不，是惨胜，而且只是针对这最弱的一只。
叶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块，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头栽倒。右手指尖一片焦黑，失去了知觉，那是被阴寒死气侵蚀的后果。神魂更是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剧痛难当，眉心剑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这一下看似简单的交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与剑意本源。
但，没时间喘息！
“嘶！”“呜！”
周围，另外七八只阴影怪物，仿佛被同伴的“死亡”彻底激怒，或者说，被叶辰身上那鲜活气血和“反抗”行为刺激得更加疯狂，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啸！七八道冰冷刺骨、充满贪婪恶意的“注视”死死锁定了叶辰，它们不再缓慢逼近，而是同时化作一道道模糊的黑色流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叶辰、苏清瑶、林玥，猛扑而来！阴影未至，那联合起来的、针对神魂和生机的吸摄、冰冻之力，已如同无形的冰潮，将三人彻底淹没！苏清瑶闷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林玥眉心的金光急促闪烁，岌岌可危。
要死了吗？
叶辰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沉重的疲惫如同山岳压顶，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视野的边缘在变黑，耳中的尖啸声越来越远。
不！不能死！林玥还未醒！清瑶还在身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可以……倒在这种鬼东西手里？！
“啊！！！”
一声从灵魂最深处榨出的、混合了无尽痛苦、不甘与疯狂怒火的咆哮，从叶辰撕裂的喉咙中迸发出来！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凶光！压榨！继续压榨！压榨出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潜力！压榨出神魂中最后一点灵光！压榨出剑心里那宁死不屈的最后一缕锋芒！
他不再去管扑来的阴影，不再去管濒临崩溃的身体，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求生欲望，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统统灌注进眉心那一点即将熄灭的混沌剑心之中！去他妈的伤势！去他妈的极限！给我燃！！！！
“嗡！！！”
混沌剑心，那黯淡的、布满裂痕的、微小的光点，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被点燃了！不是光芒大放，而是骤然向内收缩、凝聚、压缩到了极致，变成了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却沉重到仿佛能压塌虚空的、纯粹的“意”的结晶！一股难以言喻的、凌驾于痛苦与死亡之上的凛然剑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但这爆发，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向下！向着脚下这片埋葬了无数强者、烙印了万古道痕的——古路大地！
叶辰并指如剑的右手，不再指向任何阴影，而是猛地向下一按，狠狠按在了插在地上的断剑剑柄末端！以身为桥，以意引路，以不屈之魂，叩问古路之痕！
“借道一用！！！”
他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带着魂，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
轰！！！
以断剑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暗青色地面，骤然亮起！不是银光，不是金光，而是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万物归墟意境的光芒！地面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早已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斗痕迹，剑痕、刀疤、拳印、爪迹……在这一刻，仿佛被这缕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契合的“不屈”剑意唤醒，齐齐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嗡！嗡！嗡！嗡！
无数道或凌厉、或霸道、或沧桑、或悲怆的残缺意境，从那些痕迹中苏醒！它们早已失去了主人，消散了灵智，只留下一丝最本源的、战斗的、不屈的“烙印”！此刻，在叶辰那同源却更加纯粹的不屈剑意引动下，这些沉寂万古的战斗烙印，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找到了共鸣的知音，轰然爆发！
虽然每一道都微弱不堪，虽然只是无意识的残响，但……数量太多了！十丈之内，密密麻麻，何止万千！
无数道微弱却性质各异的战意、杀意、剑意、刀意、拳意……混合着叶辰那一点纯粹的不屈剑心为核心，化作一片混乱却磅礴的意念风暴，以叶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这不是力量的洪流，而是“意”的共鸣，是“道”的显化，是这古路上无数战死英灵残存意志的本能反击！
“嘶！！！”“呜！！！”
七八只扑到近前的阴影怪物，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而磅礴的意念风暴迎面击中！它们本就是残魂、死气、执念的聚合体，最惧怕的，便是这种至刚至阳、战天斗地的纯粹战意和杀伐之气！更何况，这其中还混杂了叶辰那专门克制阴邪、斩灭一切虚妄的不屈剑意！
如同滚汤泼雪，如同朝阳融冰！
冲在最前面的三只阴影怪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在接触到意念风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狱的雪人，阴影躯体剧烈扭曲、沸腾、蒸发，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只留下三颗稍大一些的暗灰色魂珠叮当落地。
中间四只惨叫着，阴影躯体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变得透明稀薄，疯狂向后逃窜，但仍有两只逃得慢了些，在风暴边缘被绞碎大半，只留下小半残躯和两颗黯淡的魂珠，哀嚎着没入黑暗深处，气息萎靡到极点。
只有最后方那只最为谨慎、也是最为强大的阴影，似乎察觉不对，提前向后飘退，只被风暴边缘扫中，阴影一阵剧烈波动，暗红光芒黯淡了大半，发出惊恐的厉啸，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意念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便因为叶辰剑心力竭、无法维持而骤然消散。地面上的光芒黯淡下去，那些战斗痕迹重新归于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通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混乱的意念波动和淡淡的阴寒死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惨烈交锋。
“噗通！”
叶辰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彻底趴下。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咳血，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每一口都带着内脏的碎块。眉心处，那混沌剑心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彻底崩碎的剧痛。刚才那一下，不仅是耗尽，更是透支，是燃烧，是近乎自毁式的爆发！他的神魂如同被掏空，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他还活着。而且，赢了，暂时。
“嗬……嗬……”他如同破风箱般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扫过地上那几颗散发着阴冷魂力波动的暗灰色魂珠。危机……或许也是转机？这魂珠，蕴含精纯魂力，或许……能补益神魂？
他挣扎着，伸出颤抖的、焦黑的右手，想要去够最近的那颗魂珠。指尖距离冰冷的珠体还有寸许，却再也无力前进分毫。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吞噬了他的视野。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地面，浓重的血腥味，和远处黑暗中，那残余阴影怪物充满怨毒与恐惧的、远远的窥视……
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清瑶……林师姐……别……死……”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声音又来了。比之前更近，更清晰，像寒冬腊月里，用生锈的锉刀刮过冻僵的骨头，声音贴着暗青色的地面，蛇一样滑进耳朵眼里，然后在颅骨深处钻，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不是风声，不是幻觉，是某种“东西”在发声，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恶意，和一种仿佛饿了千万年、终于嗅到血腥味的贪婪。
叶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死死咬住，才把那声闷哼压回喉咙深处。他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滑腻的地面尘埃里，指尖传来湿冷和粗糙混合的触感。呼吸，被他压到最轻，轻得像游丝，胸膛几乎不再起伏。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提升到极限。
眉心处，那黯淡的混沌剑心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刺猬，将自身最后一点微薄的、不屈的剑意死死收敛，缩成针尖大小的一点暗金，藏在识海最深处，不敢泄露丝毫。仙逆珠的旋转几乎停滞，垂落的混沌清气薄如蝉翼，紧紧裹住他全身每一丝气息。重伤带来的虚弱和剧痛如同潮水，一浪浪冲击着他的神经，但此刻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狩猎者般的专注。
旁边，苏清瑶整个人都僵住了，背脊弓起，像一只受惊的猫。她死死捂着嘴，指节捏得发白，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无边的黑暗，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擂鼓般的狂跳，血液冲刷血管的哗哗声，甚至能感觉到背上林玥身体传来的、微弱却平稳的心跳，这对比让她更加恐惧。她连颤抖都不敢，怕那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会引来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存在。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不是目光，而是一种冰冷的、滑腻的、如同实质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黏在皮肤上，渗进骨髓里。空气的温度在下降，不是风寒，而是一种能冻僵灵魂的阴冷，带着淡淡的、仿佛积年古墓最深处、棺木朽烂后渗出的土腥和尸气混合的味道。
叶辰的眼珠缓缓转动，用最微小的幅度，扫视着前方的黑暗。混沌瞳术不敢动用，神魂之力更是一丝不敢外放，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目力。黑暗浓稠如墨，但并非完全不可见。通道墙壁上那些黯淡的、仿佛死去的星辰般的光点，投下微弱的、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近处一些巨大痕迹的轮廓，更远的地方，则完全被黑暗吞噬。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从左侧大约三十丈外的阴影中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干燥的骨节在相互碰撞，又像是什么东西拖拽着腐朽的布帛，在粗糙的地面上缓缓移动。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通道中，不啻于惊雷。
叶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不，不是用眼睛直接看到，而是借着墙壁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磷光反光，捕捉到那片阴影的轮廓，极其模糊地“蠕动”了一下。不是实体移动的蠕动，更像是……阴影本身在流淌，在变形，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无声地晕开，又聚拢，化作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诡异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形。但极其扭曲、残缺。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框架，边缘不断有黑色的雾丝散逸、又收回。它的“头”部位置，有两个微微凹陷的窟窿，里面跳动着两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地、贪婪地“钉”在叶辰三人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冰冷，死寂，充满了一种对“生机”和“魂力”最本能的、最疯狂的渴求。
残魂？还是某种因古路死气、执念、混杂着破碎法则孕育出的……怪物？
叶辰的心沉了下去。这东西给他的感觉，比外面那些暗银蝎怪更加诡异，更加难缠。蝎怪至少是实体，有要害，可斩杀。而眼前这阴影怪物，气息飘忽不定，似虚似实，散发着浓郁的阴寒死气，对生灵气血和魂力有着本能的贪婪。他们三个，尤其是重伤濒死的他和昏迷的林玥，在这东西眼里，恐怕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餐。
“一只……不，不止。”叶辰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他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嘶语，嘴唇几乎没动。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右侧，后方，更远处的黑暗中，类似的、模糊扭曲的阴影轮廓，正在悄无声息地“浮现”。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七八个！它们从墙壁的剑痕刀疤中渗出，从地面的裂缝里爬出，从深邃的黑暗里“流”出来，缓缓地、无声地，形成一个松散的、却足以封死所有退路的包围圈。
被盯上了。而且，是巢穴。
苏清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嘚嘚”的轻响。她背上的林玥，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致命的阴寒死气，眉心那点微弱的暗金流光不安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受到了压制。
跑？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在这诡异莫测、不知尽头的古路中，根本跑不远，只会死得更快。战？叶辰重伤濒死，十成实力剩不下一成；苏清瑶战力有限，还要保护昏迷的林玥。硬拼，同样是死路一条。
冷汗，顺着叶辰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眶，带来刺痛，他却不敢眨一下。绝境，又是绝境。仿佛自从踏入这所谓的“通天古路”，绝境就成了家常便饭。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令人绝望。体力、灵力、神魂、乃至意志，都几乎被压榨到了极限。怀中金纸沉寂，仙逆珠暗淡，断剑无力。唯一还能依仗的，似乎只剩下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里，那不肯熄灭的一口气，和眉心那点微弱的、不屈的剑心。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幼时在破旧书塾窗外偷听来的句子，此刻毫无征兆地划过脑海。自强不息？拿什么自强？凭什么不息？
阴影怪物们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叶辰三人身上散发出的、那如同黑夜明灯般的鲜活生机与魂力波动，对它们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正前方那只最先出现的阴影，猛地向前“飘”了数丈，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无视空间的诡异，瞬间拉近了距离。两点暗红的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一股阴冷、尖锐、直刺灵魂的“吸摄”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缠绕过来！
不是物理攻击，是直接针对神魂、针对生命本源的吞噬！
“呃！”叶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然后用力搅动！眼前瞬间发黑，耳中轰鸣，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张小嘴在啃噬他的灵魂！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就虚弱的气血，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沸腾，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要被那股力量强行抽离出去！旁边的苏清瑶更是直接惨叫一声，抱着头蜷缩下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她背上的林玥，眉心金光剧烈闪烁，仿佛在抵抗，却又迅速黯淡。
不能让它继续！一旦神魂被创，生机被夺，立刻就是万劫不复！
“滚开！！！”
生死关头，叶辰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彻底爆发！他喉咙里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是用嘴，而是用残存的意志，用不屈的剑心在咆哮！眉心那点针尖大小的暗金光芒骤然炸开！不是外放攻击，而是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颗微型的太阳！混沌剑心疯狂震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是斩出，而是“固守”！将那无形的吸摄之力，那阴冷的魂力侵蚀，死死挡在识海之外，护住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与此同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驱使，一直杵在地上的断剑被他猛地拔出，不是斩，不是刺，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狠狠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剑尖与暗青色的地面碰撞，发出“叮”一声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的轻响。
嗡！！！
断剑插入地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以剑尖为中心，一圈微不可察的、灰蒙蒙的涟漪，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这涟漪并非灵力，也非剑芒，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混合了混沌气息与不屈剑意的“场”！这“场”微弱得可怜，范围不过身周三尺，却带着一种亘古苍茫、万法不侵的微弱道韵！
那阴影怪物发出的、无形的神魂吸摄之力，在触及这灰蒙蒙涟漪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竟被消融、逼退了大半！叶辰神魂的剧痛骤然一轻，苏清瑶也停止了惨叫，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有效！叶辰心头狂震。不是断剑本身的材质或锋锐，而是他灌注其中的、那缕微弱的混沌不屈剑意，与这古路地面上残留的、某种更深层次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或者说，是这剑意，激发了断剑本身蕴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握的某种特质？
没时间细想！那阴影怪物似乎被激怒了，两点暗红光芒暴涨，发出无声的、却直刺灵魂的尖锐嘶鸣！它那阴影构成的躯体猛地膨胀、拉伸，化作一道模糊的、拖曳着黑色尾迹的利箭，无视了那微弱的灰蒙涟漪，朝着叶辰的面门，直扑而来！阴影未至，那股冻彻灵魂的阴寒死气已扑面而来，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躲不开！以叶辰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出有效的闪避动作！
拼了！
叶辰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他松开杵地的断剑，用那几乎报废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从剑心中压榨出的、混合着混沌星力的暗金锋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纵死无悔的决绝意志！不守反攻，一指点向那扑来的阴影眉心！
以攻代守！以命搏命！你要吸我魂，我便斩你念！
“噗！”
指尖与阴影接触，没有实体碰撞的触感，反而像是戳进了一团冰冷粘稠的、充满怨念的淤泥之中。一股冰寒刺骨、夹杂着无数混乱疯狂意念的洪流，顺着指尖疯狂涌入！痛苦、绝望、不甘、暴戾、杀戮……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叶辰本就脆弱的神魂防线！这阴影怪物，竟然是无数残魂、死气、破碎执念的聚合体！
“嗬……！”叶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身体剧烈颤抖，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了无数身影在眼前厮杀、陨落、哀嚎，那是阴影吞噬的亡者最后的记忆碎片！他的指尖，那点微弱的暗金锋芒在阴寒死气的侵蚀下迅速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那负面洪流冲垮的刹那，眉心那混沌剑心，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猛地一跳！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源自那不朽金身、历经葬剑谷万剑淬炼、此刻被生死危机彻底激发的不屈剑意，轰然爆发！不是外放，而是逆流而上，顺着那入侵的阴寒死气，反向冲入了阴影怪物的核心！
“嘶！！！”
阴影怪物发出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厉啸！那两点暗红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构成它躯体的阴影剧烈翻滚、扭曲，仿佛滚油泼雪，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叶辰指尖那即将熄灭的暗金锋芒，如同火星落入油库，猛地炽亮了一瞬！
嗤！
仿佛烧红的铁钎插入冰雪。阴影怪物的核心，那团最浓稠的黑暗，被这不屈剑意狠狠“刺”中！阴寒死气如潮水般退去，疯狂的负面意念烟消云散。那阴影怪物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哀鸣，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缕黑烟，四散飘溢，最终消融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颗黄豆大小、晶莹剔透、却散发着阴冷魂力波动的暗灰色晶珠，“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赢了？不，是惨胜，而且只是针对这最弱的一只。
叶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块，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头栽倒。右手指尖一片焦黑，失去了知觉，那是被阴寒死气侵蚀的后果。神魂更是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剧痛难当，眉心剑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这一下看似简单的交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与剑意本源。
但，没时间喘息！
“嘶！”“呜！”
周围，另外七八只阴影怪物，仿佛被同伴的“死亡”彻底激怒，或者说，被叶辰身上那鲜活气血和“反抗”行为刺激得更加疯狂，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啸！七八道冰冷刺骨、充满贪婪恶意的“注视”死死锁定了叶辰，它们不再缓慢逼近，而是同时化作一道道模糊的黑色流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叶辰、苏清瑶、林玥，猛扑而来！阴影未至，那联合起来的、针对神魂和生机的吸摄、冰冻之力，已如同无形的冰潮，将三人彻底淹没！苏清瑶闷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林玥眉心的金光急促闪烁，岌岌可危。
要死了吗？
叶辰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沉重的疲惫如同山岳压顶，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视野的边缘在变黑，耳中的尖啸声越来越远。
不！不能死！林玥还未醒！清瑶还在身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可以……倒在这种鬼东西手里？！
“啊！！！”
一声从灵魂最深处榨出的、混合了无尽痛苦、不甘与疯狂怒火的咆哮，从叶辰撕裂的喉咙中迸发出来！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凶光！压榨！继续压榨！压榨出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潜力！压榨出神魂中最后一点灵光！压榨出剑心里那宁死不屈的最后一缕锋芒！
他不再去管扑来的阴影，不再去管濒临崩溃的身体，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求生欲望，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统统灌注进眉心那一点即将熄灭的混沌剑心之中！去他妈的伤势！去他妈的极限！给我燃！！！！
“嗡！！！”
混沌剑心，那黯淡的、布满裂痕的、微小的光点，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被点燃了！不是光芒大放，而是骤然向内收缩、凝聚、压缩到了极致，变成了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却沉重到仿佛能压塌虚空的、纯粹的“意”的结晶！一股难以言喻的、凌驾于痛苦与死亡之上的凛然剑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但这爆发，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向下！向着脚下这片埋葬了无数强者、烙印了万古道痕的——古路大地！
叶辰并指如剑的右手，不再指向任何阴影，而是猛地向下一按，狠狠按在了插在地上的断剑剑柄末端！以身为桥，以意引路，以不屈之魂，叩问古路之痕！
“借道一用！！！”
他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带着魂，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
轰！！！
以断剑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暗青色地面，骤然亮起！不是银光，不是金光，而是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万物归墟意境的光芒！地面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早已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斗痕迹，剑痕、刀疤、拳印、爪迹……在这一刻，仿佛被这缕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契合的“不屈”剑意唤醒，齐齐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嗡！嗡！嗡！嗡！
无数道或凌厉、或霸道、或沧桑、或悲怆的残缺意境，从那些痕迹中苏醒！它们早已失去了主人，消散了灵智，只留下一丝最本源的、战斗的、不屈的“烙印”！此刻，在叶辰那同源却更加纯粹的不屈剑意引动下，这些沉寂万古的战斗烙印，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找到了共鸣的知音，轰然爆发！
虽然每一道都微弱不堪，虽然只是无意识的残响，但……数量太多了！十丈之内，密密麻麻，何止万千！
无数道微弱却性质各异的战意、杀意、剑意、刀意、拳意……混合着叶辰那一点纯粹的不屈剑心为核心，化作一片混乱却磅礴的意念风暴，以叶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这不是力量的洪流，而是“意”的共鸣，是“道”的显化，是这古路上无数战死英灵残存意志的本能反击！
“嘶！！！”“呜！！！”
七八只扑到近前的阴影怪物，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而磅礴的意念风暴迎面击中！它们本就是残魂、死气、执念的聚合体，最惧怕的，便是这种至刚至阳、战天斗地的纯粹战意和杀伐之气！更何况，这其中还混杂了叶辰那专门克制阴邪、斩灭一切虚妄的不屈剑意！
如同滚汤泼雪，如同朝阳融冰！
冲在最前面的三只阴影怪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在接触到意念风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狱的雪人，阴影躯体剧烈扭曲、沸腾、蒸发，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只留下三颗稍大一些的暗灰色魂珠叮当落地。
中间四只惨叫着，阴影躯体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变得透明稀薄，疯狂向后逃窜，但仍有两只逃得慢了些，在风暴边缘被绞碎大半，只留下小半残躯和两颗黯淡的魂珠，哀嚎着没入黑暗深处，气息萎靡到极点。
只有最后方那只最为谨慎、也是最为强大的阴影，似乎察觉不对，提前向后飘退，只被风暴边缘扫中，阴影一阵剧烈波动，暗红光芒黯淡了大半，发出惊恐的厉啸，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意念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便因为叶辰剑心力竭、无法维持而骤然消散。地面上的光芒黯淡下去，那些战斗痕迹重新归于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通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混乱的意念波动和淡淡的阴寒死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惨烈交锋。
“噗通！”
叶辰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彻底趴下。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咳血，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每一口都带着内脏的碎块。眉心处，那混沌剑心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彻底崩碎的剧痛。刚才那一下，不仅是耗尽，更是透支，是燃烧，是近乎自毁式的爆发！他的神魂如同被掏空，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他还活着。而且，赢了，暂时。
“嗬……嗬……”他如同破风箱般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扫过地上那几颗散发着阴冷魂力波动的暗灰色魂珠。危机……或许也是转机？这魂珠，蕴含精纯魂力，或许……能补益神魂？
他挣扎着，伸出颤抖的、焦黑的右手，想要去够最近的那颗魂珠。指尖距离冰冷的珠体还有寸许，却再也无力前进分毫。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吞噬了他的视野。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地面，浓重的血腥味，和远处黑暗中，那残余阴影怪物充满怨毒与恐惧的、远远的窥视……
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清瑶……林师姐……别……死……”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