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稚子-《卫子夫:暴君的皇后是状元!》

  未央宫,沧池。

  风刃刮过水面,吹皱一池死寂。

  “嬗儿!”

  卫子夫一声嘶喊,几乎撕裂了喉咙。

  凤履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她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

  不会的。

  那双曾阅尽天下风浪的眼,此刻只剩下无措的惊恐。

  那是去病的血脉。

  是她亲口答应二姊,要用性命护住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还记得亲手将那孩子接入宫中,指着满园春色许诺:“嬗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有姨母在,没人能欺负你。”

  誓言犹在耳边。

  可眼前的一幕,将她的世界砸得寸寸崩裂。

  侍卫们已经从冰冷的池水里,捞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华贵的锦衣湿透,紧紧贴着那尚未长成的单薄骨架。

  脸色青灰,嘴唇乌紫。

  是霍嬗。

  卫子夫的脚步,宛若千金,被压在了原地。

  不远处,另一个身影被几个宫人死死摁在地上。

  是昌邑王刘髆,李妍的儿子。

  他抖得厉害,却还在用尽全力尖叫,声音里是孩童的恐惧,和怨毒。

  “放开我!不是我!”

  “是他阿母害死我母妃!他凭什么活着!是他先动的手,说要为他母亲报仇,要我的命!我只是推开他!”

  卫子夫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具正在迅速变冷的小小尸体。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周遭的卫兵、宫人,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寒气逼得连连后退。

  她蹲下身。

  那只执掌凤印、雍容华贵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手伸出去,却在离那冰冷脸颊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她不敢碰。

  太医令一路狂奔而来,跪在地上,手指探上孩子的颈侧,又按了按胸口,最后颓然垂下了头。

  “皇后娘娘……小侯爷他……已经去了。”

  太医令的声音顿了顿,压得比耳语还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只是……小侯爷后脑有一处钝器击伤的淤血,似乎是落水前就有的。恐怕……并非意外。”

  并非意外。

  这四个字,狠狠扎进卫子夫的心脏。

  她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所有人,如利箭般钉在仍在叫嚣的刘髆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炸响。

  “太医,如何了?”

  刘彻看到地上那具小小的尸身时,那如山岳般的身躯,也明显地晃了一下。

  刘髆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

  “父皇!儿臣没有杀他!是他先要杀儿臣的!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刘彻看着怀中哭嚎的刘髆,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霍嬗。

  那双深邃的帝王之眸里,一丝真切的剧痛闪过。

  霍去病。

  那个如烈日骄阳般的少年,他此生最引以为傲的战神。

  他和昭华唯一的血脉,就这样……死在了这里。

  卫子夫缓缓站起身,走到刘彻面前。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陛下。”

  她的声音冷得能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冻结。

  “太医说,嬗儿后脑有伤,是被人击打落水。”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直直指向刘髆。

  “你那念念不忘的宠妃,李妍的儿子,杀了去病和昭华的儿子。”

  她空洞的眼神里,燃起了两簇疯狂的火。

  “去病,你亲手带大的外甥,为你封狼居胥。”

  “昭华,破你不孕的嫡长公主,为你踏破楼兰。”

  “如今,他们唯一的血脉断了!”

  她直视着刘彻,一字一顿。

  “一命,抵一命。”

  这几个字,狠狠剜在刘彻心上。

  他看着卫子夫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曾盛满过星河,如今只剩下灰烬和鬼火。

  他痛苦地阖眸。

  一边是霍去病临终托孤的脸。

  一边是李妍为他挡下毒箭时惨烈的笑。

  帝王的理智与人父的情感疯狂撕扯。

  良久,他终于睁眼,眸中所有的情感都已退去,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冷酷与算计。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霍去病和昭华。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亲生的儿子。

  更何况,眼前的卫子夫,是与他一样从地狱归来的重生复仇者。

  他需要李家,来制衡权势滔天的卫氏。

  “来人!”刘彻忽然高声。

  “昌邑王无状,惊扰贵人,禁足宫中,抄《孝经》百遍!”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此事,到此为止!”

  如此轻飘飘的责罚,就要为一个功勋之后惨死的一生,画上句号。

  卫子夫无声地,凄凉地笑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男人,没在争辩,反而顺从地行礼。

  “陛下圣明。”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回椒房殿。

  那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粉身碎骨的决绝。

  刘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一空,随即被更大的算计填满。

  他唤了一声郭舍人:“传旨,召大将军卫青入宫,议东征卫氏朝鲜事宜。”

  “另,将霍嬗的遗体,送回冠军侯府。”

  他要用一场新的战功,来安抚卫青,来堵住悠悠众口。

  用卫家的荣耀,去掩盖卫家的伤口。

  “砰!”

  而椒房殿的朱红宫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

  这一关,关住了帝后之间最后的情分。

  *******

  翌日清晨,大将军府。

  卫青一身玄甲,正准备入宫。

  阳信长公主刘莘为他亲手系上披风,眼底带着期待的笑意。

  “卫氏朝鲜拒不纳贡,陛下此番召你入宫,定是为商议东征。”

  公孙贺立于一旁,却眉心紧锁。

  “大将军,昨夜宫中似有变故,此番入宫,还请小心。”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踉跄冲了进来。

  是公孙敬声和卫伉。

  “阿父!”

  “不好了!”

  “宫中红姑传信,嬗儿昨夜落水,已经……气绝了!”

  “陛下说是意外,遗体已送回冠军侯府!”

  一瞬间,大堂内死寂。

  前一刻还在憧憬着出征的荣耀,后一刻,却是霍嬗的死讯。

  先是去病。

  再是长公主刘纁。

  现在,连他们唯一的血脉,都“意外”死在了宫里。

  而那个他誓死效忠的帝王,此刻正传召他,去商议东征。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

  卫青那张被风霜雕刻的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了。从震惊,到悲痛,最终化为一片可怕的死寂。

  他没有理会门口捧着圣旨的郭舍人,翻身上马,一言不发,直奔冠军侯府。

  满目缟素,白得刺眼。

  他冲入灵堂,缓缓推开棺椁。

  九岁的霍嬗安静地躺在里面,像一个睡着了的玉娃娃。

  卫青的手剧烈颤抖着,抚上那冰冷僵硬的小手。

  忽然,他指尖一顿。

  他察觉到,那紧攥的小拳头里,似乎有东西硌着。

  他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死死攥紧的指节。

  一枚雕刻着猛虎图腾的玉佩碎片,静静躺在掌心。

  碎片的锋利边缘,还凝着一丝已经发黑的血迹。

  卫青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虎形玉佩,是昌邑王刘髆周岁时,陛下亲赐的宝物,天下独一无二!

  物证在此。

  陛下却说,是意外。

  卫青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院墙,望向那金碧辉煌的皇宫。

  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正被点燃,发出足以焚尽一切的光。

  他慢慢地,将那枚锋利的玉佩碎片,小心地收进怀中,贴着心口。

  然后,他转身走出灵堂,从目瞪口呆的郭舍人手中,接过了那份入宫议政的军令。

  他展开圣旨,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

  “臣,卫青,领旨。”

  郭舍人长舒一口气,以为此事就此平息。

  可他没看到,卫青在垂下眼眸的瞬间,那眼底翻涌的,不是忠诚,而是化不开的恨与决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君要臣的血脉死绝,还要臣……继续为你开疆拓土吗?

  “郭大人,请!”

  卫青坐上车辇,由着郭舍人亲自驾车,一路往未央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