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惊魂-《卫子夫:暴君的皇后是状元!》

  昭阳殿的门,虚掩着。

  一道缝隙,泄出死寂。

  刘据的脚步停在门前。

  他嗅到了一股异味。

  那是烧尽的龙涎香,被另一种更浓烈的气味覆盖。

  血腥气。

  他心口猛地一沉,不再犹豫,伸手抵住厚重的殿门,掌心发力。

  “吱呀——”

  门轴发出尖锐的哀鸣,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殿内,烛火摇曳,被闯入的夜风吹得狂舞。

  光影明灭间,内殿软榻上的人影映入眼帘。

  李妍,李夫人。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九彩翟衣,妆容精致,唇红如血。

  她斜靠着,姿态慵懒。

  可她嘴角的黑血,已经凝固成一块丑陋的瘢痕。

  无力垂落的指间,一枚金锭被咬得变了形,上面还残留着惨烈的齿痕。

  吞金而死。

  刘据的视线猛地被她裙摆旁的一物钉住。

  那是一卷摊开的竹简。

  上面是几个用鲜血写就的大字,笔画癫狂扭曲,几乎要从竹片上爬出来。

  “有蛊皆在,硝烟不停。”

  巫蛊?!

  这两个字,像两根无形的尖刺,狠狠扎进刘据的脑海。

  嗡的一声。

  他指尖瞬间冰凉,几乎握不住腰间的剑柄。

  这不是自尽。

  这是构陷!

  李妍用自己的命,向他,向东宫,向整个卫家,递出了一封用鲜血写就的宣战书!

  就在这时,殿后假山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抽噎。

  那声音很轻,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捂住,从指缝里绝望地漏出来。

  “谁!”

  刘据心头剧震,身体瞬间紧绷,压低身形,如捕食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月光如霜。

  假山后,半人高的草丛里,一个年轻郎官正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更小的孩子死死捂在怀里。

  那孩子浑身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

  郎官是霍光。

  孩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刘髆。

  霍光看到来人是太子,眼中先是惊慌,随即那份惊慌便被一种超乎年龄的决绝覆盖。

  他没有松手。

  他只是抱着怀里发抖的刘髆,对着刘据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的石子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噗通”声。

  “太子殿下。”

  刘据看着他,又看看那个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弟弟。

  孩子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刘据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

  他沉默着,解下自己的外袍,走上前。

  带着他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刘髆瘦小的身上。

  然后,他蹲下,与霍光平视。

  “这里,交给你。”

  刘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去椒房殿。”

  霍光猛地抬头。

  他懂了。

  太子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宣室殿哭诉辩解。

  他选择了椒房殿。

  **********

  椒房殿。

  卫子夫正在灯下看书。

  当听到刘据深夜求见时,她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

  心,也随之缓缓沉下。

  刘据没有一句废话,进殿后,直接将那八个血字复述了一遍。

  “有蛊皆在,硝烟不停。”

  卫子夫握着书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根根泛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竹简生生捏碎。

  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殿内的烛火似乎都冷了几分。

  “她用自己的命,在咱们卫家的棺材上,钉下了第一颗钉子。”

  “母后!”刘据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我这就去求见父皇,向他陈明一切!这定是构陷!”

  “然后呢?”

  卫子夫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然后让父皇彻查!揪出幕后黑手!”

  “彻查?”卫子夫忽然笑了,笑意里全是冰,“查谁?查你,还是查我?还是查整个卫家?”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刘据面前。

  “你父皇生性多疑,‘巫蛊’二字,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谁碰谁死。”

  “这血书,就是递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一把刀。”

  “你现在跑去喊冤,他会信吗?”

  “不。”

  “他只会觉得,你在掩盖一个更大的阴谋。”

  “一旦他开始怀疑,就会有无数张嘴,无数双手,‘帮’他找到证据。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分别?”

  刘据的脸,一瞬间血色尽褪。

  他从未想过这一层。

  他只想着自证清白,却忘了在君父眼中,任何辩解都可能是伪装。

  “那……那这血书……”他喃喃道,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无力。

  “要呈上去。”卫子夫斩钉截铁。

  刘据愣住了。

  “不但要呈,还要由你,带着霍光,一同呈上去。”

  卫子夫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冰冷的丝线,一圈圈缠上他的心脏。

  “记住,你父皇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是掌控。”

  “你不能替他掩盖,更不能替他做决定。你要把这把刀,亲手递给他,让他自己选,是收回鞘里,还是……捅向别人。”

  “你要表现得比他还震惊,还愤怒,还恐惧。”

  “你要让他觉得,你不是阴谋家,你只是和他一样,被这恶毒诅咒威胁的,一个吓坏了的儿子。”

  刘据听得后背发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那……刘髆呢?”

  “李夫人临终前,可曾托孤?”卫子夫问。

  “霍光说,李夫人只说了一句‘宫中唯冠军侯不会害他’,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他。”

  “很好。”卫子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决然,也有悲哀。

  “这句话,也要一字不差地告诉你父皇。”

  “为什么?”

  “因为你父皇,需要一个台阶下。一个让他相信你‘仁慈’,而非‘收买人心’的台阶。”

  “霍去病……”卫子夫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你父皇亲手缔造的神话,是他心中永远的骄傲和遗憾。用他的名义去保护这个孩子,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只有这样,你父皇,才能安心。”

  一番话,字字诛心。

  剖开的是君心,也是这盘棋的生死脉络。

  刘据看着眼前的母亲,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能在喜怒无常的君父身边,稳坐中宫二十余年,靠的绝不仅仅是宠爱。

  “儿臣……明白了。”

  *******

  宣室殿。

  灯火通明,空气却冷得像冰窖。

  刘彻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卷血迹斑斑的竹简上。

  “有蛊皆在,硝烟不停?”

  他没发怒,甚至没皱眉。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看向刘据,缓缓开口。

  “太子。”

  “你看,这蛊在何处啊?”

  一句平淡的问话,却让大殿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刘据浑身一激灵,猛地磕头在地,声音里灌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愤怒。

  “儿臣不知!儿臣惶恐!”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必是奸人构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请父皇明察,将幕后黑手揪出,千刀万剐,以正国法!”

  刘彻的目光,又转向了霍光。

  “霍光,你来说。”

  霍光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沉声回道:“回禀陛下,臣发现李夫人的时候,她已薨逝。昌邑王受惊过度,只反复说,夫人临终前,曾言‘宫中唯冠军侯不会害他’,便将他托付于臣。”

  “霍去病……”

  刘彻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深邃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那个打马扬鞭、封狼居胥的少年,仿佛又站在了殿前。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刘彻才回过神。

  他拿起那卷竹简,看都没再看第二眼。

  手腕一扬。

  竹简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一旁的火盆。

  “呼——”

  火苗窜起三尺高,瞬间吞没了那扭曲的血字。

  “一个疯妇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火光映着他的脸,明明灭灭。

  “但,”

  刘彻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冬日里最锋利的冰凌,刮过两人的耳膜。

  “今夜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的杀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儿臣(臣),遵旨!”

  两人退下时,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才没软倒在地。

  殿内,只剩刘彻一人。

  他负手立于火盆前,看着那卷竹简烧成一撮飞灰。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那不是愉悦,而是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

  “巫蛊?”

  “有点意思。”

  “朕倒要看看,是谁,想在朕的棋盘上……当那个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