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赴战-《卫子夫:暴君的皇后是状元!》

  椒房殿内,龙涎香的暖意,一丝也透不进卫子夫冰冷的骨缝里。

  “仲卿,你把话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在发颤,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体面。

  “让昭华……去河西?”

  卫青没有回头。

  他的视线越过宫墙,落在那片被战火烧灼的土地上。

  “阿姊,河西军缺的不是刀剑,是魂。”

  他终于转过身,那双总是温厚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凉的平静。

  “霍去病死了。”

  “但‘冠军侯’这三个字,不能死。”

  “现在,陛下的圣旨压不住,我的将令也压不住。那支铁军的怨气和戾气,只认一个名字,只听一个人的号令。”

  卫子夫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冰凉的案几。

  “所以,就让我的女儿,一个寡妇,去做那个人的影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碎裂开来。

  “她会死的!”

  “她的心,早就死了。”

  卫青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去病走后,她活着只为两件事,复仇,和等死。”

  “与其在长安这座金笼里烂掉,不如去祁连山下,为大汉,也为她自己,烧尽最后的光。”

  “昭华去,就是‘霍去病’回去了。”

  “只有她,能让那面‘霍’字大旗重新戳进土里。”

  “只有她,能让三万将士相信,他们的神,还在天上看着他们。”

  卫子夫的力气被抽空,颓然坐倒。

  泪,无声地淌下面颊。

  她明白。

  这是死路。

  也是唯一的活路。

  拿她女儿的命,去赌一个战神不灭的传说。

  “陛下……不会同意的。”

  她喃喃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卫青的唇角,勾起一道近乎残忍的弧线。

  “他会的。”

  “因为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怕输。”

  ********

  宣室殿。

  殿内没有声音,连刘彻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他盯着脚下的舆图。

  “五原”两个朱砂字,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血口。

  卫青的奏请,还在他脑中回响。

  让他的公主,他的女儿,去监军?

  去统帅那支连他都感到扎手的虎狼之师?

  “卫青。”

  刘彻终于出声,嗓音里满是磨损的沙砾感。

  他没抬头。

  “你觉得,朕的江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句平静的问话,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遍体生寒。

  卫青俯身,叩首,额头贴上冰冷的地砖。

  “陛下,臣不敢。”

  “臣只是在为陛下,为大汉,寻一条生路。”

  “乌维单于,远比他父亲更像一头饿狼。他围点打援,要吞的不是五原,是整个河套,是河西军的主力。”

  “赵破奴他们是能臣,但撑不了太久。军心一散,河西不保,大汉十年的血汗,都将付诸东流。”

  刘彻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令四夷臣服的帝王之眸,此刻布满血丝,写着疲惫。

  “所以,你要用朕的女儿,去做一个图腾?”

  “是。”

  卫青没有丝毫回避。

  “以冠军侯未亡人之名,此为‘名正’。”

  “以公主之尊亲赴险境,三军感其恩,用其命,此为‘势顺’。”

  “更能让乌维摸不清我大汉的底牌,不敢轻举妄动,此为‘计胜’。”

  刘彻沉默了。

  他看着卫青,这个跟随了自己半生的小舅子,第一次感到陌生。

  那眼神里,再无温情,只剩下一个将军的铁与血。

  须臾,刘彻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若她死了呢?”

  “若她死了,大汉便多了一位为国捐躯的公主。”

  卫青的声音依旧平稳。

  “河西军将化为哀兵,与匈奴不死不休。”

  “无论胜败,陛下都赢了人心。”

  “好!”

  “好一个‘无论胜败’!”

  刘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宣!”

  “卫长公主!”

  刘纁走进来时,宣室殿内的空气几乎已经凝成实体。

  她没看御座上的父亲,也没看跪在一旁的舅舅。

  她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一身冰冷的甲胄,将她的身姿衬得像一杆长枪。

  “儿臣,刘纁。”

  没有行宫中繁复的跪拜礼。

  她只是抬起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心口。

  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领旨。”

  没有疑问,没有犹豫。

  仿佛她不是来听旨,而是来下令。

  刘彻看着这个女儿。

  她的脸,有他的轮廓,有卫子夫的秀致。

  可那双眼睛,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绝与桀骜,却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那个在狼居胥山祭天的少年将军。

  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昭华,你想清楚了?此去,九死一生。”

  刘纁抬起头。

  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终于荡开一丝涟漪。

  “父皇,儿臣的心,在去病走的那天,就死了。”

  “一副空皮囊,埋在长安的土里,还是埋在祁连的风沙里,有什么分别?”

  她顿了顿,背脊挺得更直。

  “儿臣,有一请。”

  “说。”

  “此战若胜,儿臣归来,想向父皇讨一份恩准。”

  “请父皇下旨,将宗儿……归入霍氏宗祠,认祖归宗,承冠军侯香火。”

  曹宗。

  她与曹襄的孩子,她复仇棋盘上最无辜的一颗子。

  让他姓霍。

  是她能为那个男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刘彻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准。”

  “其二,待儿臣凯旋那日,再向父皇提及。”

  “只要不昧良心,不做违背纲常人伦法纪之事,朕都答应你。”

  他又睁开眼,盯着她。

  “活着回来。”

  “朕,亲自给霍氏宗祠,题匾。”

  ********

  翌日,清晨。

  长安西门,风如刀割。

  刘纁跨坐在一匹乌骓马上,玄色戎装,沉默如铁。

  她身后,是三百羽林卫。

  她没有回头。

  城楼上,母后与舅父的身影,昨夜已在梦中诀别。

  那枚冰冷的阴佩,正贴着她的胸口。

  像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

  “向死而生,持玉相见。”

  去病的遗言,是谶语,是诅咒,也是她唯一的路。

  她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长嘶。

  “出发!”

  一声清喝。

  她率先纵马,决绝地冲入漫天风沙。

  那背影,娇小,却像一柄离弦的箭。

  ********

  河西大营。

  帅帐之内,连呼吸都嫌多余。

  赵破奴等一众霍去病的旧部,看着眼前这位身披甲胄的长公主,神情复杂。

  惊愕,怀疑。

  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抵触。

  让一个两度改嫁的女人,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来做他们的监军?

  这是犒赏?

  还是羞辱?

  刘纁无视了那些审视的、不善的目光。

  她一步步走上点将台。

  从亲兵手中,接过那杆被白布紧紧包裹的帅旗长枪。

  她伸出手,抓住白布一角。

  猛地一扯!

  “嗡——”

  金色的阳光下,枪尖的红缨如血。

  那面绣着一个巨大“霍”字的帅旗,在沉寂了数年后,再一次,迎风炸开!

  台下,数万将士的呼吸,瞬间被抽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面旗帜死死钉住。

  那是他们的信仰!

  他们的荣耀!

  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

  刘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杆沉重的长枪高高举起,枪尖直指苍穹。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

  却像一道旱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

  “匈奴未灭!”

  短暂的死寂。

  下一瞬,台下的赵破奴,这个七尺高的铁血汉子,眼眶猛地红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在同样的点将台上,用同样狂傲的语气,对他们许下不世之功。

  “轰!”

  赵破奴单膝砸地,右拳狠狠捶在胸甲上,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

  他用尽毕生力气,仰天嘶吼:

  “何以家为!”

  “何以家为!!”

  “何以家为!!!”

  数万将士,如被引爆的火山,瞬间沸腾!

  他们如潮水般跪下。

  兵甲碰撞之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响彻云霄!

  “愿为将军效死!为公主效死!”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山呼海啸,震动天地!

  刘纁就在这震天的呼喊声中,调转马头,长枪前指。

  “全军!”

  “开赴五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