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你立碑,我种树-《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

  春汛退后,河堤稳固如山,那嵌入坝基深处的“龙脉古碑”已被厚重的泥浆半掩,只露出一角平整的顶面。

  村民们劳作归来,路过时总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对着那块石头低声念叨几句“镇水神碑,保我平安”,眼神敬畏。

  陈默每日挑着满满两桶粪水,吱呀作响地走过新固的堤坝,总能看见几个孩童学着大人的模样,将采来的野花、没舍得吃的野果,偷偷摆在碑石旁边。

  他看在眼里,却不言不语。

  直到第三日清晨,天光未亮,他便扛着一柄锄头上了堤。

  没有理会那块碑石,而是在它侧旁那片被洪水泡得松软的土地上,挥锄开垦。

  动作干净利落,泥土翻飞间,一方齐整的菜圃已然成型。

  他将粪水均匀浇灌,再从怀里掏出布包,小心翼翼地撒下早春芥菜的种子。

  几日后,嫩绿的细苗破土而出,给灰黄的堤坝添了一抹生机。

  陈默蹲在地上间苗,拔去长势孱弱的,留下茁壮的。

  一个相熟的老农挑着担子路过,见他竟在“神碑”旁动土,忍不住笑着打趣:“陈家姑爷,你在这儿种菜,就不怕冲撞了神灵?”

  陈默头也不抬,指尖捻去一株多余的菜苗,淡淡道:“神若管水,我管饭。饭熟了,人才有力气护堤。”

  半月之后,芥菜长势喜人,翠绿欲滴。

  陈默摘下头茬,洗净捆好,亲自送到了村里几户孤寡老人的家中。

  那些平日里只能靠稀粥果腹的老人,捧着那捆新鲜的蔬菜,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泪光。

  众人见状,恍然大悟。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越来越多的村民扛着锄头上了堤坝。

  他们不在碑前焚香,而是在各自负责的堤段上,开辟出一块块菜地,种上瓜果豆苗。

  那块“镇水神碑”依旧矗在原地,只是再也无人跪拜。

  孩童们追逐打闹,会将摘来的瓜花插在碑顶的缝隙里,风一吹,黄花摇曳,煞是好看。

  与此同时,苏清漪也遇到了类似的事。

  她闲时在山村学堂讲学,不料竟被有心人记下,编成了一册《乡童识字歌》。

  其中一篇,赫然是“明心圣姑降世篇”,将她用铜镜聚光取火、观测炊烟之事描绘得神乎其神,配图上的她更是金光缭绕,宛如天人下凡。

  学堂先生拿着书来请教,问是否要将此篇删去。

  苏清漪翻看片刻,非但未删,更未斥责,反而提笔,另取了一沓粗纸,写下一册全新的《泥土记事》。

  开篇第一个字,便是“禾”。

  她不讲神佛,不谈圣贤,只从这一撇一捺讲起,说稻禾如何扎根泥土,如何沐浴风雨,如何抽穗扬花,最后如何被收割、碾磨、烹煮,化作碗中一粒米。

  书的扉页,她只写了一句话:“一字一口粮,念错饿一场。”

  课毕,她不让学生在纸上练习,而是带着一群孩子来到田边,人手一根树枝。

  她在湿润的泥地上画出一个“禾”字,便让孩子们跟着在旁边画,每画对一个字,就亲手插下一根秧苗。

  三日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顽劣的孩童竟争先恐后地要求下田“写字”,那本《乡童识字歌》被随手丢在灶台,书页熏得焦黑。

  一个放牛娃赶着牛从田埂走过,嘴里哼着自己编的调子:“禾—火—秋,丰收喽!”那不成曲调的哼唱,却误打误撞地踩准了春季播种的最佳节拍。

  深夜,柳如烟从山外归来,远远便看见学堂后那块刻着“影阁归心处”的黑玉龛前,围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他们是附近流落的孤儿,曾是影阁预备役。

  此刻,他们正学着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说,一人割破了指尖,试图以血滴石,开启所谓的“秘传仪式”。

  柳如烟脚步一顿,眸光微闪,并未出声喝止。

  她悄然走到厨房,抓了一把冰冷的灶灰揣入怀中,这才缓步走近。

  “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

  少年们吓了一跳,慌忙藏起带血的手指。

  柳如烟却笑了,她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竟也用一枚银针划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滚落。

  但在血珠滴下前,她将那把灶灰抹在手心,血与灰瞬间混合成暗沉的污迹。

  她将这污迹缓缓涂抹在黑玉龛顶,笑道:“傻小子们,我们影阁传信,向来是用秘药显影,讲究的是无痕无迹,谁用这么蠢的法子,把血搞得到处都是?”

  少年们面露惊疑。

  柳如烟又从怀里摸出一颗酸梅,将梅汁用力挤出,滴落在灰血交融之处。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酸涩的汁液与碱性的草木灰起了反应,竟在黑玉龛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小字:“真我非启于石,而生于行。”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看看那行字,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口,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化为一丝了然。

  他们默默地用清水洗去血迹,各自散去。

  翌日,那行字被更小的孩童用薄纸拓了下来,歪歪扭扭地刻在了学堂的后墙上,竟成了村里最流行的谜题游戏。

  万物复苏,怪事频出。

  程雪的小孙女跟着韩九巡查田地,发现田埂边那口被传为“智源井”的废井旁,竟堆满了纸钱香烛。

  原来不知谁传说,曾见井中冒出过象征文运的绿芽,便引来附近乡绅设坛祭拜,祈求“文曲显灵”,保佑家中子弟科考高中。

  小姑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次日,她提着一个竹篮来到井边,里面是昨日蒸饭时火候没掌握好,蒸得半生不熟的半筐米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这些馊饭尽数倒入井中。

  “灵井不嫌馊饭,”她学着陈默的口气,脆生生地说,“就像庄稼不挑肥瘦,能吃的,就是好肥。”

  几日后,奇迹发生了。

  那口死水井中浮出细密的气泡,竟引来了溪流中的鱼群聚集。

  有村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网捕捞,竟拉上来满满一篓活蹦乱跳的银鳞。

  自此,再无人来井边焚香,反而形成了新的习俗。

  家家户户将吃剩的米粒碎屑投入井中,谓之“养水积福”。

  小姑娘蹲在井沿,看着水中穿梭的鱼影,咯咯直笑:“原来最灵的祷告,是让人少饿一顿。”

  另一边,李昭阳的铁匠铺也成了传说之地。

  山外有流言,说“兵主令”已于此地铁炉中现世,乃真龙天子起于草莽之兆,竟已有活不下去的流民开始集结,欲寻那位“执令之人”,共谋大事。

  李昭阳听闻,只是冷笑一声。

  他命徒弟将一柄新铸的犁头烧得通红,那熔炉里翻滚的铁水再次泛起诡异的紫光,篆文隐现。

  他看也不看,直接抄起犁头,狠狠浸入冰冷的淬火水中。

  “滋啦——”一声巨响,白雾升腾,所有紫光瞬间熄灭。

  当晚,他独自坐在空旷的打谷场上,用那锋利无比的犁尖,在沙地上划出一幅当年在边关血战时用过的战阵图。

  忽然,一阵夜风卷过,将场边堆积的麦糠吹得漫天飞舞,竟不偏不倚,恰好填满了图中“伏兵位”的那个角落。

  李昭阳凝视片刻,猛然起身,吹响了尖利的骨哨,召集村中猎户:“今夜巡山,防野猪下山毁秧苗!”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持着火把刀叉,跟着他出发。

  队伍行进的路线,竟与沙地上的阵图走向分毫不差。

  三日后,一群硕大的野猪果然从深山冲出,却一头撞进了猎户们早就布好的陷阱与包围圈中,被尽数驱赶。

  一个年轻猎户惊叹道:“昭阳叔,你连风吹的方向都算准了?”

  李昭阳拍了拍身旁的犁头,那粗糙的铁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是它比我更懂这片土地的地气。”

  清明过后,韩九率众植树早已完毕,唯独山脊风口处,一株最瘦弱的幼柏被遗露下来,孤零零地立着,眼看就要被烈风吹干。

  韩九默默背着水桶,每日往返崎岖山路,为这株无人问津的树苗浇水。

  第七日清晨,陈默从山路经过,见韩九竟倚着那株幼柏昏睡过去,清晨的寒露在他粗布衣衫的肩头凝结成一层薄霜。

  陈默没有惊动他,只是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旧蓑衣,轻轻为其披上。

  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干瘪至极的稻种——正是三年前,韩九在饥荒中退还给他的那一粒。

  他蹲下身,在柏树的根部刨开一个小坑,将这枚承载着希望与承诺的种子,郑重地埋入土中,再用手掌轻轻压实。

  当夜,雷雨交加,电光撕裂天幕。

  正在屋中打坐的陈默身躯猛地一震,他惊骇地发现,自己丹田气海中那股苦修多年、与大地共振的浑厚真气,竟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顺着四肢百骸,毫无阻碍地离体而去,渗入脚下潮湿的土地,再沿着千万条脉络,融入了整片山林。

  丹田,前所未有地空荡。他失去了力量。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太庙深处,那数百座供奉着大周历代先帝的牌位,竟在同一瞬间,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颤,随即又归于死寂。

  无人察觉,在太庙正中央那尊象征江山社稷的九州鼎内,一粒不知何时落入的尘埃,竟悄然生根发芽。

  那细嫩的绿芽沿着冰冷的鼎腹,执拗地向上攀爬,最终在鼎口双耳之间,于这寂静的深夜,悄然开出了一朵细微如米粒的、纯白的小花。

  一个负责洒扫的年迈宫人拂晓时巡视至此,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白色,只当是沾染的灰尘,便伸出指头,随手一弹。

  那朵小白花被弹落阶前,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翻滚了两下,被一阵拂晓的微风卷起,飘出高高的宫墙。

  无人知晓,那是这片压抑的土地上,第一粒随风飘远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