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章《琴毁箫折 终不离兮(上)》-《秦时之夜司命倚晚》

  桑海,有间客栈

  盖聂、高渐离、端木蓉、盗跖、班大师以及大铁锤几人面色严肃地围在一张桌子前坐着,没有人愿意先开口,气氛极为沉闷。

  “唉呀!小高,我大铁锤虽然是个粗人,但只重兄弟情义。此去危险,由我来送你吧!”大铁锤道,但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我也想去救雪女的。”

  疱丁与盗跖见情况不对头,连忙一左一右地顶顶他,让他别说了。墨家上下全部弟子都知道大铁锤喜欢雪女,奈何人家不仅终此一生不会再嫁不说,单单就是那个跟雪女同生共死过的高渐离在,他就已经没机会了。虽然如此,但大铁锤倒也大度,绝不胡搅蛮缠,自己得不到,就祝她幸福好了。他守护行了吧?可是,在人家小高面前就不要表现出来了嘛,他若打翻了醋坛子麻烦就大了。

  高渐离没有在意大铁锤的话,毕竟,他喜欢阿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盖聂,天明就交给你了。他是大哥的血脉,你一定要帮他留住!把我这把水寒交给他……”

  盖聂摇头,也没有接过水寒。“这孩子的路要靠他自己去走,我们都不过是一名看客,指点一二便可,剩下的要看他自己的。

  但,更重要的是,作为剑客,手中的剑是不能丢的,收回去!”

  “你的话我明白,只是……罢了,在这种乱世,也只有最顽强的生命才可以生存下来。”倒是他忘了,如今的天明已不是当初的天明了。

  “你们剑客就是麻烦!不过小高,祝你一路顺风,一定要成功把雪女带回来啊!”盗跖前面还有一些针对盖聂的不正经,但后面拍拍高渐离肩膀的动作却泄漏他的认真和严肃。

  “十八年前,我们送走了荆卿,如今,你也要踏上这条路……”年迈的班大师无不感慨地说着,时过境迁,往日易水送别的情形又一次浮现,种种伤感让这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家不免都有些感伤。

  大家因班大师的话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众人起身,站成一排,缓缓向高渐离行最尊敬的礼仪。“小高,保重!”

  高渐离思绪万千地跟着回礼。只有他知道,他受不起这个礼,他没有大哥伟大,只是为了阿雪。霎时,无人再敢出声,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此去成亦死,败亦亡。我也没有活着出来的打算。能在这短短数十年的光景里认识诸位,与诸位成为生死与共的至交是小高的幸运,不枉此生来世上走这一遭了。”

  “小高言重了。”端木蓉淡淡地说着,依旧维持半蹲半跪的姿势。她的语调虽然平缓冷清,但大家都知道其实她是最不忍的一个。毕竟医者父母心,让她看着至交好友双双死于非命甚至是由她亲手送上一程的,这怎能让她不心痛?只是,小高的决定没人动摇得了,因为他从半年前就已经决定了。“为了天下苍生,你将要牺牲的不仅仅是你的生命,还有你与雪女之间的缘份。这份伟大与恩情,我们,乃至天下都欠你。”

  “蓉姑娘你……言重了。”高渐离将众人一一扶起,他真的受不起众人如此大礼。“既然这是唯一能接近赢政的机会,那么即使那只是一个陷阱我也要去试一试。”

  就算只是为了阿雪,他也会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一般的咸阳。因为,他依然记得许她的终不离兮。阿雪,我很快就会带你走……

  咸阳宫,水牢

  雪女似有什么感应般向自己的上空看去,虽然那是一大块并不光滑的巨石。

  小高,你终于还是要来了吗?雪女抬手将随身携带的竹箫凑近唇边,缓缓吹出令人听后心中涌出无限悲伤的音律。这是她每次跳舞前必吹的曲子,小高说,这是最好听也是最伤人的曲子。

  是的,只有他懂这首曲子的含义……北岭有燕,羽若雪兮。出入成双,生死相伴。

  燕环殿

  雪凉手中的茶杯忽然掉落,溅起一片滚烫的水花,但她本人却似乎毫无所察。

  “雪凉,怎么了?”倚晚见她仿佛丢了魂一般,不由关心地问。

  “我听到了,好哀怨的箫声……”雪凉喃喃着,眼里竟然不住地落泪。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雪,在哭。”

  “雪?”倚晚不解,她只看见她在哭。“雪凉,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雪凉擦去流得莫名其妙的泪水,轻轻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愿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倚晚正要追问,可是就在这时,月歌突然出现,顺带那个妖媚的河伯。

  “月歌?”倚晚略微有些惊讶,她怎么有空来找她?

  月歌还没有开口,河伯倒是先不依了。“什么嘛~夜美人好偏心,只看见月歌没看见人家~讨厌了啦!”

  “圆润地闪一边去。”倚晚白眼,她还没孕吐就得让他催吐了。

  “呜~~夜美人好没良心。”河伯咬着袖子假哭中,雪凉不客气地笑喷了。

  河伯一见有外人,立马兴致勃勃地指着雪凉大嚷。“耶~夜美人你不乖!私自嫁给赢政也就算了,反正冶狩迟早要把你抓回去,但是你居然还藏着一个美人,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倚晚无语,他以为她是他呀?不管雌雄,男女通吃,只要是美人就一定要上去调戏一把!“她是我的妹妹,雪凉。”

  “又是天外来客?”河伯挑挑秀美的黛眉,却没再胡闹。依旧是那不正经的模样,但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精光却瞒不过熟知他的月歌。

  河伯怕是要……月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担心。总之,她相信他是有分寸的。“倚晚妹妹,我来是要告诉你,任务归来的冶狩听闻你嫁给了赢政的消息,十分火大,就把刚建好的云寒水榭又给毁了。这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让我转告你最好离开赢政,不然,他……”

  “他要抽了赢政的筋,扒了赢政的皮,喝了赢政的血,吃了赢政的肉。让整个大秦帝国所有贵族死无葬身之地。”月歌的话没有说完就让河伯抢了过去。

  “哦?”倚晚猫儿似的黑瞳泛起一丝笑意,冷冷的。据她对冶狩的了解,他更喜欢将敌人撕碎而不是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折磨对方吧?

  即使在对方死亡前,他会让人感觉到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但也决不会用这种陈旧的方法。“让他做好了,求之不得。”

  “看吧看吧,我就说夜美人肯定不会买账的吧!”河伯在一旁自圆其说,一点尴尬都没有。

  “呵呵,河伯就是爱闹,倚晚妹妹你可别在意。”月歌浅笑,走近倚晚,温柔地抚摸她的腹部。“她一定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不过,小心冶狩,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哦~”神兽血脉的觉醒……真不明白九歌为什么那么喜欢把虎养在身边,很好玩吗?

  “嗯。”倚晚轻声应着,大司命也提醒过她。“你和河伯这次来不止是为了传几句话吧?”

  “那倒是。”月歌赞许地点点头,“你应该是知道赢政建造蜃楼的目的吧?”

  “长生不老药?”倚晚挑眉,看向久居迷幻虚境的雪凉。迷幻虚境里宝物那么多,有没有长生不老药雪凉应该是最清楚。“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雪凉小小吐舌,对倚晚略微摇头。“这可难说,不过就算真有长生不老又如何?天有不测风云,终究也是敌不过天道的,不是吗?”

  “这位小妹妹的见解还真是独到透彻。”

  月歌对雪凉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话。“所谓神仙,不过是比寻常人活得久一点罢了,终究是难逃轮回。要知道,天道可是很小气的。”

  “那,阴阳家是要……”糊弄赢政还是与赢政撕破脸皮?无论是哪种,她似乎都是必须站在阴阳家这边的呢!

  “真是如同星魂所说,夜美人果然是最会猜谜的。可是,往往会把谜底猜得……很出人意料。”河伯掩唇,向倚晚抛去媚眼。“赢政想要长生不老药,阴阳家乃至九歌都没有。但,有药方也够他做梦都笑醒的了。他呀,该知足了。”

  倚晚无语,估计她没被他恶心到吐就算不错了。她就不明白,河伯少妖媚一会儿会死吗?

  “难怪秦冰云那家伙说最近咸阳会热闹得很,要我趁乱来看看倚晚。原来是因为赢政要接待你们啊!”雪凉耸肩,把玩着手中那把难得合上的溯灵伞。

  “这是……溯灵伞?!”河伯看见雪凉手中的伞,略有惊讶之色。“想必,你就是迷幻虚境里的引路仙子伞仙吧?”

  “仙子不敢当,伞仙也只是他人谬誉。雪凉不过是一介修行尚浅的孤魂野鬼,有幸附身在神器上罢了。”雪凉起身,郑重地向月歌与河伯行礼。

  “倒是月歌仙子与苍霖上人才是真正鼎鼎大名的的人物,雪凉早就对两位在天界的事迹略有耳闻,甚为钦佩。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哪里哪里。”月歌右手虚抬,扶起雪凉。“能在迷幻虚境内得到伞仙的帮助可是每个进入迷幻虚境的修士梦寐以求的。”

  “抬举。”雪凉笑着,突然脸色一僵。“各位对不住了,时间到了,雪凉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她化作一阵风,卷起溯灵伞就消失了。

  “倚晚妹妹,我不知道你与这迷幻虚境的伞仙有何渊源,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万事小心。”月歌淡淡道,并非她以小人之心去揣测雪凉或挑拨倚晚与雪凉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她不明白雪凉此时此刻出现在尘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新的时代已然拉开帷幕,阴阳家与其他诸子百家又将面临怎样的考验,走向怎样的未来?她不愿多想,只求九歌平安无事。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了。

  倚晚点点头,水,真是越来越浑了。孩子,真心希望你能平安地出世,然后坚强地活着。“冶狩他,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

  “那倒还不知道,娶了云邪非镜后,他便出去执行任务了。

  不过,他竟然知道你嫁给赢政了,你觉得这个孩子还可以瞒多久?凭他对你的气息这么敏感,应该可以一眼就看出来。”河伯轻声说到,“对了,这个孩子你打算取名什么?要不要我帮忙啊?”说着,河伯不知从哪里捧出一把竹片。倚晚认得那些竹片,分明就是东皇曾经为小月儿和她找出真正名字的竹片。河伯不会是……用词文雅点叫作借!

  “不用了,她姓夜,名胭脂。”倚晚本能地抗拒那些竹片,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孩子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命运。她右手抚摸着依旧看不出怀孕迹象的腹部,猫儿似的黑瞳满是怜爱。母性的温柔光辉将她衬得很美,既有以前那种清灵妩媚也有现在这种似水温柔。

  “这样啊~”河伯看似失望地将手中竹片抛弃,竹片落地即刻消失。

  月歌、河伯、倚晚三人同时看向窗外的那弯新月,想的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同。但却有同一种坚定,淡淡坚持着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与此同时,望着这弯新月沉思的,还有看不见月色却吹着箫的雪女,坐在马车里抚琴正往咸阳赶的高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