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频阳公与老太尉-《秦人的悠閒生活》

  第110章 频阳公与老太尉

  淳于越的病重不重还两说,可是现在看过去朝班上的那个位置原本应该站满博士的。

  可是今天,是农礼之后的第一天廷议,却有这么多齐鲁博士缺席。

  扶苏觉得或许是秦廷迫害他们了

  扶苏又看向一旁的张苍与程邈,又觉得大家都是打工人,不过是寒来暑往,晨起而作,日落而息,甚至都没有九九六,大秦给了他们宅邸住,还给他们禄米,他们竟然还不愿意来廷议。

  现在,扶苏有些后悔了,要不是確认侯生与卢生真的是骗人的方士,或许也不会將他们派往上郡,甚至还在死了发往上郡的路上,指不定……现在尸骨都餵了狗。

  哪怕侯生与卢生来咸阳的初衷就是想要以术媚权,可好歹人家真的是来咸阳要一口饭吃的,反正都是打工人。

  隨著始皇帝到了章台宫,今年的廷议开始了。

  等丞相稟报完之后,少府令王賁率先开口说了陇西的冬麦,少府管土地与资源,而陇西冬麦的徵收是少府令的成绩。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成绩与王賁无关,与公子扶苏有关。

  可功劳怎么说都是少府这么多人一起安排的,都水长,宫室令,少府丞都有功劳,王賁的女儿都嫁给了公子扶苏,想来也不用分功劳究竟是谁家的。

  少府的功劳让今天的廷议也多了几分喜气,南征胜利之后的大秦很久没有听到喜讯了,除了公子大婚之后,这个国家一直都在疗伤,疗的就是南征之后留下来的创伤。

  南征是胜了,始皇帝是一统了南方。

  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数十万人南征加上修渠,只是三五年事,可却要用十数年……怕是数十年,才能恢復在南征过程中所失去的生產力。

  对於善於政治的李斯来说,他十分忠心地按照始皇帝的意志改变著天下,他这样的政治高手不会在乎这点牺牲,从这方面来说,李斯也是一个不会怜悯的人。

  说来也是,若是当时的始皇帝有过半点妇人之仁,也不会有这天下一统。

  不要因失去而有妇人之仁,扶苏有时觉得能够从丞相的行为中学到不少东西,以及这些本领是否適合自己,这需要辩证地来看待。

  今天的廷议结束之后,扶苏与丞相一起走出章台宫。

  “丞相,是否派人去看看那些齐鲁博士的病情”

  李斯无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臣会安排的。”

  扶苏頷首,看著丞相走下台阶。

  不多时,王賁才从后方走来。

  王賁的妻子已去高泉宫看望棠儿了,扶苏带著王賁前往了高泉宫。

  现在的棠儿临近生產,扶苏也什么都不想做,想等著孩子生下来。

  都水长送来的奏疏中有一份有关迁民的建议。

  扶苏將这卷迁民垦田,调兵屯田的陇西奏疏放到了王賁的面前。

  “公子是希望让臣去办这件事”

  扶苏道:“可以让张苍办。”

  “张苍是御史,是丞相的人。”

  “无妨,丞相会全力相助的。”

  王賁终於捧起这卷沉重的竹简,打开看著,甘谷县水浇田,二十万亩。

  清水县山塬梯田,十万亩。

  小陇山,九万亩。

  秦安县,十五万亩。

  扶苏又道:“若能拿下西戎人的河谷,我们可以得到百万亩耕田。”

  王賁自然是心动的,可如今诸多兵力都在上郡,而且调动兵马需要老太尉批覆,更需要始皇帝点头,这件事很难。

  可看著笑得很幸福的女儿,还有女儿肚中的孩子,王賁咬了咬牙頷首道:“臣会递交给皇帝。”

  扶苏道:“此事慢慢来,用饭吧。”

  高泉宫的饭食很丰盛,田安扯了一上午的麵条,宫人们笑著说,今天田安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多半是扯麵扯累了。

  李斯真的让太医令派出医官,前往诸多博士的住处。

  一时间,咸阳城的南巷闹哄哄的。

  “老夫有没有病”

  “……”

  “与李斯何干!”

  有人怒吼著,可也架不住官兵们的“热情”一户户的家门被踹开,医官们纷纷走入博士们的家中,望闻诊脉。

  事实证明,这些博士绝大多数都没病,除了那个真的得了风寒的淳于越,其余人都好好的。

  他们是在反抗始皇帝封禪泰山,扶苏站在高泉宫的后殿,餵著鹿。

  听到这个消息时,扶苏並不觉得吃惊,一边餵著鹿並且觉得博士们的做法很蠢,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反对始皇帝的封禪。

  即便他们死了,也不能阻止始皇帝封禪。

  也就在今天,在上郡有一个叫周青臣的齐鲁博士,他在上郡给始皇帝送了一份贺书,是祝贺始皇帝终於要封禪泰山的事。

  田安道:“公子,淳于越见到了周青臣的贺书,听闻他大病刚有些许痊癒,又被气得病倒。”

  扶苏走到鱼池边,又开始餵鱼。

  田安又道:“听闻当年周青臣与淳于越是住在一个宅院的,也是一起入秦的博士。”

  闻言,扶苏反倒有些担忧了,道:“可千万不要病死了。”

  无论封禪好坏,哪怕这些齐鲁博士在书上如何指责始皇帝,那都是对封禪的宣传,並且能够见证始皇帝封禪的人越多越好。

  当王賁带著一卷奏疏进入太尉府的第三天。

  今天是四月刚过三天,今天的高泉宫很忙碌,夫人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王家婆婆带著从频阳而来的婢女正在忙著。

  扶苏站在殿外,忽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声,孩子终於出生了。

  王家婆婆笑著道:“公子,是个男孩,很壮实。”

  扶苏道:“好,有劳婆婆了。”

  站在边上的王賁夫妇著实鬆了一口气了,王賁眼神中带著高兴,却有些脚软,两鬢白髮的他抓著妻子的手,两人互相搀扶著。

  扶苏走入殿內,走到妻子的榻边看到了一个还在啼哭著的孩子,他一边哭还在一边用力呼吸著。

  不多时,始皇帝让人送来了一卷书。

  田安打开这卷书,道:“这是皇帝所挑选的字,公子可从中选一个。”

  扶苏从一列文字中,挑选了一个衡,从此大秦有了第三代孩子,这个孩子叫作公子衡。

  始皇帝还让人送来了一对美玉,还有许多布匹以及善於照顾的妇人。

  高泉宫的宫人几乎翻了一倍,这让田安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皇帝有命,休朝三天,在高泉宫摆宴席庆贺。

  频阳公王翦得到始皇帝的詔命前来赴宴,他与老太尉蒙武走在一起。

  蒙武拄著拐杖道:“许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老死了。”

  王翦道:“你也没老死啊。”

  两位老臣皆是拄著拐杖,一步步地走上台阶。

  王翦低声又道:“你看看你脸上的斑,这两年你老得比我还快。”

  已是一脸老人斑的蒙武低著头一步步用力踩在台阶上,走了一会儿,他有些累了,停下脚步道:“公子扶苏有了孩子,始皇帝得了孙子,老夫不能不来庆贺。”

  原本,自从孙女嫁给公子之后,王翦就打算闭门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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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武大口出著气,他道:“公子扶苏是一个极其有天赋的孩子,这孩子太有天赋了。”

  蒙武会这么说,是因他见过了王賁递来的调兵屯田之策。

  王翦走到他身边,目光看著这个老傢伙道:“你还在说公子是一个孩子。”

  蒙武忽然一笑,道:“明明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怎么就成婚了,还有个孩子。”

  两位老人家休息了片刻,又继续走上台阶,一路走到了章台宫。

  章台宫內,公子扶苏正在给诸多宾客倒酒,等老太尉与频阳公到了,编钟乐声这才响起。

  始皇帝走入大殿內,群臣祝贺。

  扶苏坐在丞相身侧,道:“老太尉答应了迁民实边之策。”

  李斯道:“张苍与臣说过此事。”

  秦刚一统中原,但內部建设实则很困难,尤其是基层,这几乎是歷代的难题。

  李斯搁下了酒碗,他原本舒缓的脸色此刻已是眉头紧蹙,这並不是说此事是错误的,而是公子的行事方式越来越像一个不计代价的君王。

  公子的行事方式像始皇帝吗

  还是有不同的,始皇帝终究是会听取建议,如諫逐客书,始皇帝是会纳諫的。

  公子扶苏会听取建议吗

  很多时候公子扶苏只是在下达命令。

  命令下达之后,得到了巨大的成效,人们纷纷称颂公子扶苏贤名。

  因此,不论张苍也好,程邈也罢,哪怕是自己这个丞相从未反对过公子。

  这才是李斯所担心的,他不是为大秦担忧,如公子扶苏这样的继任者,其实是一个更无情的人吧,公子可能更不会在乎淳于越那些人的死活。

  如今不是当年了,公子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始皇帝有了孙子,公子有了孩子,公子也该为他自己考虑了。

  李斯面对公子,心中有一种莫大的不確定感,这种不確定感来自他的確读法家典籍,也愿意施行法家典籍,可他终究不是始皇帝,哪怕他成了下一个秦帝……

  李斯缓缓看向面带和善笑容的公子,心中忽然想到哪怕他成了下一个秦帝,他会继承这个伟业,可他不是始皇帝。

  宴席热闹,钟乐声此起彼伏,在这个庆贺声四起的当下,李斯忽然才醒悟过来,这么多年了,他从未看穿过这个孩子。

  宴席还在继续时,王翦朗声道:“老臣请始皇帝封禪泰山。”

  老太尉也举著酒碗,道:“请始皇帝封禪泰山。”

  李斯恍惚回神,他拿起酒碗,朗声道:“请帝封禪泰山。”

  当说出这句话时,李斯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他李斯对大秦忠心,他与公子扶苏就不会是敌人。

  酒宴从上午一直到了夜里才散去。

  高泉宫,扶苏坐在殿前,他给孩子做了一个摇篮,孩子此刻在摇篮中睡得正香甜。

  回头看去,见到妻子与王家婆婆还在给孩子做著將来要做的衣裳。

  见有內侍十分討好地要给公子扶苏倒上一碗茶,田安一个眼神瞪去,那內侍当即缩著脖子退了回去。

  到了夜里,公子是不会喝茶的。

  扶苏翻看著敬业县送来的帐目,今天在宴席上这么多人向父皇请命封禪泰山,还是频阳公与老太尉带头,不过父皇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敬业县的帐目一直都是叔孙通所写的,今年叔孙通依旧收孩子教书,只不过今年需要十五斗粮食一年。

  而在另一卷书中,是娄敬所写,他斥责叔孙通贪得无厌,竟然趁著粮食丰收,討要更多。

  看了娄敬的哭诉,扶苏反倒愈发觉得,叔孙通这样的人才能管好敬业县,敬业县的人才不会挨饿。

  叔孙通是个活得很清醒的人,他知道治理敬业县只需要向公子扶苏交代,不需要向娄敬交代,甚至不需要向娄敬或者丞相交代。

  反之,如果换一个人,或许还不能让敬业县的人过得更好。

  学识的扩散並不是教一个是一个,扶苏反对那些名仕的教书方式。

  按照敬业县如今的教书方式,一个孩子学了六年,六年之后他可以將学到的学识教给十个,上百个人,而这上百个人可以教会上千人,之后就是上万人。

  终有一天,这关中再无人向叔孙通交粮,那他叔孙通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將来,扶苏可以给叔孙通留一个名传千古的名號。

  见到妻子走来,她道:“入夜了。”

  夫妻有过约定,入夜之后不得再看这些,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简道,与她说了敬业县发生的事。

  “这么复杂吗”她十分好奇地问道。

  “越是基层就越复杂,与天或与地斗爭反倒是简单了,人与人之间的斗爭才是最难的,我们这漫长的一生,很多时候就是在人与人之间的斗爭中,一次次走过去的。”

  她有些担忧道:“是因齐鲁博士吗”

  扶苏望著夜空,缓缓道:“不只是他们,还有別人,各种各样的人……匈奴人,要反秦的人,要復国的人……”

  言至此处,扶苏又道:“频阳公可睡下了”

  “爷爷刚睡下。”

  “让他老人家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