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东山废弃学校武术飘(二)-《左眼见飘心中喜貳》

  梅花开得最盛那天,林峰在废弃校舍的门楣挂上了“梅山武馆”的匾额。匾额是老人亲手雕的,松烟墨涂的字里还能看见当年弹痕的凹陷。林啸站在香案前点燃三炷香,案上除了原来的牌位,又多了块新木牌,上面刻着“先师楚山风”。

  “爹,您说楚前辈当年为何要藏那些青铜甲胄?”林峰擦拭着父亲的佩剑,剑鞘上的虎头纹被摩挲得发亮。三个月前他们清理地窖时,三百具甲胄胸口的纹章让父子俩脊背发凉——那些纹章比白虎堂的令牌多了道血槽,分明是江湖失传三十年的“血虎卫”标记。

  林啸的手指在牌位上顿了顿:“楚老当年是禁军教头,血虎卫本是护驾亲军。”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娘临终前,是不是给过你块绣着北斗的丝帕?”

  林峰心头一震。那方帕子他一直贴身收藏,边角绣的七颗银星总在暗处发光。此刻他展开帕子,七星突然连成细线,在晨光里投射出地窖的方位图,图中最深的密室标记着个“汞”字。

  “这是...”

  “当年血虎卫兵变,楚老带着甲胄和一份密档逃出来。”林啸的声音发颤,“那密档记载着先皇驾崩的真相,而保存密档的容器,需要北斗帕指引才能打开。”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铜铃脆响。一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牵着匹黑马站在门口,腰间玉佩与林峰的半枚仙鹤纹恰好对称。“晚辈苏北斗,特来拜山。”少年拱手时,林峰看见他袖口绣着相同的北斗七星。

  苏北斗带来的消息让武馆炸开了锅。他祖父竟是当年楚山风的副将,临终前嘱咐必须在惊蛰前找到密档。“血虎卫残部在找这个。”少年解开马鞍上的油布,里面是具蜡像,面容与侯三有七分相似,额头却多了道虎形疤。

  “这是‘鬼脸’侯七,侯三的双胞胎弟弟。”林啸的剑“噌”地出鞘,“当年兵变他是先锋,据说练了‘蚀骨掌’,中招者骨头会化成脓水。”

  三更的梆子敲到第二响时,三人借着月光潜入地窖。青铜甲胄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胸口的血虎纹章仿佛在呼吸。苏北斗掏出块磁石贴在石壁上,嵌在砖缝里的汞珠突然滚落,在地面汇成银色溪流。

  “密档藏在汞池底下。”少年甩出铁链缠住对面的石柱,“我祖父说楚老用玄铁盒盛密档,盒上有七窍,需北斗帕的银星对应才能开启。”

  林峰蹲下身,丝帕上的银星果然与汞池底的七个凹槽吻合。当最后一颗银星嵌入凹槽,整座地窖突然震动,三百具甲胄竟同时抬起右臂,指缝间漏出的汞珠在地面拼出幅地图——标注着皇陵的位置。

  “原来他们不是护驾,是守陵...”林啸的声音被铁链的脆响打断。苏北斗突然拽动铁链,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汞池中央。

  “你干什么!”林峰扑过去时,少年已经撬开了玄铁盒。月光从地窖天窗漏下,照亮密档上的朱砂字:“传位十四子,年羹尧矫诏...”

  “祖父果然没骗我。”苏北斗突然冷笑,袖口滑出的匕首泛着乌光,“这密档能换我苏家复兴,多谢林大侠帮忙。”

  匕首刺穿林峰肩胛时,他终于看清少年腰间的胎记——不是仙鹤,是只衔着骷髅的乌鸦。地窖外突然传来甲胄摩擦声,三百具青铜人像竟迈动步伐,血虎纹章在火把映照下红得像血。

  “血虎卫的‘牵机术’...”林啸挥剑斩断袭来的铁链,“楚老当年用活人炼甲胄,这些根本不是铜像!”

  苏北斗抱着密档冲向暗门,却被具甲胄拦住。甲胄面罩滑落,露出张腐烂的脸,脖颈处还插着半截箭杆。“侯七?”林峰认出那道虎形疤,胃里一阵翻涌。

  “蚀骨掌的滋味如何?”侯七的掌风带着腥臭味扫来,林峰左肩顿时传来钻心的疼,骨头像被无数虫子啃噬。他忽然想起楚山风教的卸力诀,猛地矮身让掌风擦着鼻尖飞过,借力撞向侯七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甲胄的膝盖竟弯成诡异的角度。林峰这才发现,甲胄关节处缠着发黑的筋腱,那些根本不是青铜,是用人骨混合汞汁浇筑的。

  “你爹当年打断我三根肋骨,今天我要你碎三截脊梁!”侯七的甲胄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林啸的剑及时刺穿他的咽喉,却从伤口里流出绿色的脓水。

  “快走!”林啸拽起林峰,“这些甲胄见血就活,密档...”

  “已经烧了。”苏北斗的惨叫声从暗门传来,他被具女式甲胄抱住,那张腐烂的脸分明是苏北斗祖母的模样。“祖父说的复兴...原来是让我们苏家世代为血虎卫殉葬...”

  当最后一具甲胄倒在血泊里,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峰看着父亲用玄铁盒的碎片灼烧自己的伤口,绿色脓水遇铁竟冒起黑烟。“楚老留的铁盒,果然是克制蚀骨掌的。”林啸的脸色惨白如纸。

  老人拄着铁拐杖出现在地窖口,咳嗽声里带着血沫:“当年我没告诉你爹,血虎卫的秘术要用至亲的血才能解除。”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与林峰的半枚合在一起,拼成只衔着剑的仙鹤,“你娘本是楚老的女儿,你是唯一能镇压甲胄的人。”

  梅山上的积雪突然崩塌,三百具甲胄在雪地里排成队列,胸口的血虎纹章渐渐褪去血色。林峰按照老人的指引,将合二为一的玉佩放在最前面的甲胄上,那些用人骨浇筑的躯体竟开始风化,最后变成堆白灰。

  “密档虽毁,但真相已经传开。”林啸望着山下的炊烟,“年家的后人正在搜捕所有知情者。”他忽然按住林峰的肩膀,“你娘的丝帕里,其实还有半张地图。”

  林峰展开丝帕的衬里,果然有行用银线绣的小字:“皇陵西侧,藏有血虎卫花名册。”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红梅。“楚家欠林家的,今天该还了。”他将铁拐杖塞进林峰手里,“这拐杖里有楚家刀法,你且记好...”

  话音未落,山下传来马蹄声。林峰爬上树梢,看见黑压压的骑兵正往山上冲,领头的银甲将军腰间,挂着块与苏北斗相同的乌鸦玉佩。

  “是年家的‘雪豹营’。”林啸的剑在阳光下划出冷弧,“当年他们灭我林家满门,今天该算算总账了。”

  林峰握紧铁拐杖,突然想起楚山风教的破山拳第七式。他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明白“开山裂石”不是要打碎什么,而是要在绝境中开出条生路。当骑兵的箭雨射来时,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半寸深的脚印,那正是拳谱最后缺失的总图——梅山七十二峰的走向。

  银甲将军的长枪刺破第一缕晨光时,林峰正将铁拐杖横在胸前。杖身突然裂开三道缝,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卷,楚家刀法的图谱在雪光里格外清晰。“第一式‘鹤点寒潭’。”他默念着心法,拐杖如灵蛇出洞,点向骑兵的马眼。

  “孽障!”将军的枪缨扫过林峰耳畔,带出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此人正是年羹尧的长孙年朔,一手“霸王枪”在西北从无败绩。林啸的剑及时缠上枪杆,火星溅在雪地里,融出点点黑斑。

  “爹,东侧有弓箭手!”林峰瞥见松树林里的黑影,突然想起楚家刀法的“回风式”。他旋身甩杖,杖头的铁环撞在岩石上,回声震得弓箭手纷纷捂耳。就在这刹那空隙,林啸的剑已刺穿三名骑兵的咽喉。

  年朔的枪突然变招,枪尖在雪地里划出半圆,卷起的冰碴如暗器般袭来。“蚀骨掌!”林峰惊呼,他看见年朔掌心泛着与侯七相同的绿光。林啸急忙后跃,却还是慢了半步,左肩的衣袍瞬间溃烂成碎片。

  “爹!”林峰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枪尖,铁拐杖猛地戳向年朔的肋下。这一击用上了破山拳的内劲,竟让银甲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年朔踉跄后退,眼中闪过惊疑:“破山拳?你是楚山风的传人?”

  此时山脚下传来号角声,年朔看了眼天色,突然勒转马头:“三日后来取你们狗命!”骑兵队如潮水般退去,雪地上留下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咽喉都插着支雕翎箭——不是年家的样式。

  夕阳染红天际时,个穿蓑衣的女子从松树林里走出。她背上的箭囊插满雕翎箭,腰间悬着块墨玉,上面刻着“影”字。“林教头别来无恙。”女子摘下雨帽,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属下影十三,奉故主遗命保护少东家。”

  林啸的剑哐当落地:“你是...当年我家的护院?”

  影十三点头,从箭囊抽出支特殊的箭,箭头拧开后是卷油纸:“这是您夫人临终前托付的,说等您找到血虎卫花名册,就拆开来看。”

  油纸里包着半枚虎符,与楚山风牌位后的凹槽严丝合缝。当虎符归位,牌位突然弹出个暗格,里面是封血书,字迹已模糊:“年家藏有血虎卫余孽,花名册在皇陵地宫第三层,需用双子血...”

  “双子血?”林峰看向父亲,突然想起侯三兄弟,“难道是双胞胎的血?”

  影十三突然跪地:“少东家有所不知,您还有个孪生弟弟。”她从怀中掏出个襁褓,里面的婴儿项圈刻着“林岳”二字,“当年夫人生产时被掳走,是老夫人用命换了这孩子,托属下寄养在农户家。”

  三日后的子时,林峰抱着熟睡的林岳,与父亲、影十三踏上前往皇陵的路。雪豹营的暗哨在影十三的箭下接连倒下,她的“穿云箭”能在百步外穿透铁甲,箭尾的银铃从不发出声响。

  皇陵入口藏在瀑布后的石窟里,石壁上的血虎卫标记被藤蔓掩盖。林啸将双子的指尖刺破,两滴血落在标记上,石门轰然洞开。地宫甬道两侧的长明灯突然亮起,照亮墙上的壁画——画中血虎卫正将年幼的皇子送入炼丹炉。

  “先皇的十四子...”林啸的声音发颤,“传说他被炼成了丹药,原来...”

  甬道尽头传来锁链拖动声,个身高丈余的巨人蹒跚走来,铁链从他的琵琶骨穿过,胸口的血虎纹章比甲胄上的更大。“是‘血傀儡’。”影十三搭箭上弦,“当年血虎卫用活人炼制的怪物,刀枪不入。”

  巨人的拳头砸向地面,甬道顶部落下碎石。林峰抱着弟弟翻滚躲避,突然发现巨人的脚踝处有块胎记,与自己的仙鹤纹一模一样。“他也是...”

  “是你失踪的叔叔!”林啸挥剑斩断铁链,“楚老的信里说,当年血虎卫抓了林家男丁炼傀儡!”

  当巨人的嘶吼响彻地宫,第三层的石门自动开启。这里竟是座藏书阁,数万卷典籍整齐排列,最中间的玉台上放着个金盒。林峰刚拿起金盒,盒底突然弹出三根毒针,影十三扑过来挡在他身前,毒针尽数刺入她的后背。

  “十三!”林啸抱住倒下的女子,她的嘴角溢出黑血。

  “少东家...保护好花名册...”影十三的手指向金盒,“里面...有年家...通敌的证据...”

  金盒打开的瞬间,无数萤火虫从典籍中飞出,在半空拼出幅地图——标注着年家与沙俄密会的地点。花名册用朱砂写就,每个血虎卫的名字旁都画着符号,侯七的名字后是个骷髅头,而年朔的名字后,画着半枚乌鸦玉佩。

  “原来年朔也是血虎卫...”林峰突然想起苏北斗的匕首,“苏家和年家是一伙的!”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年朔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林啸,多谢你帮我找到花名册。”巨石从穹顶落下,堵住了所有出口,“这地宫会在半个时辰后坍塌,你们就陪着先皇的秘密长眠吧!”

  林啸将金盒塞进林峰怀里:“带着你弟弟从密道走,密道在...”他突然推开林峰,用身体挡住落下的石柱,“记住,让世人知道真相!”

  巨石砸落的刹那,林峰看见父亲的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他不想变成血傀儡。影十三用尽最后力气射出穿云箭,箭尾的银铃第一次发出声响,指引着密道的方向。

  抱着弟弟钻进密道时,林峰回头望去,只见父亲的身影被落石吞没,手中的剑仍保持着刺向自己的姿势。林岳在他怀里突然啼哭,哭声与箭铃的余韵合在一起,像首悲壮的歌谣。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林峰握紧怀中的金盒和铁拐杖。他知道,走出这里后,等待他的将是更凶险的江湖,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影十三,为了所有被血虎卫残害的人,也为了这世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