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未尽之言-《深秋山顶风微凉》

  这两天之中,一切的推进基本都在我的计划中,虽然有几处偏差,但整体还算可控。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牟清华走的那天晚上,牟念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我本以为她要么干脆不给我打,要么是打电话来追问结果。

  但都不是,她开口第一句是:“需要我做什么?”

  我:“相信我吗?”

  她:“嗯,你说。”

  我:“没事。今天怎么样?”

  牟念:“心情不好,但也还好。”

  牟念:“我爸来了,带的律师函和诉讼回执。我妈问我是不是我让他来的,我说不知道这事,但承认之前跟我爸提过自己的情况。她说她告诉过我不能说,所以她很生气。但我顶她了。”

  我:“你怎么顶的?”

  牟念:“我问她,当时IcU治病的钱不够,我不跟我爸说实话,怎么借得到钱?”

  我:“然后呢?”

  牟念:“我妈更生气了,质问我之前不是讲钱是找同学借的吗?我说是从同学那儿借的没错,但她没给我。我不找我爸补上这笔钱,难道一直欠着?”

  我:“然后呢?”

  牟念:“她没说话,转向刘阿姨问起诉的事。她看得懂律师函和回执,就问这东西该怎么处理。刘阿姨说不懂,但觉得挺正规,也知道出回执的是哪个法院。我妈问是不是得请律师打官司,刘护工说她不清楚。”

  牟念:“我妈没办法,又问我。她问民事行为能力鉴定是什么意思?她瘫痪是不是就是指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了?想知道这个是怎么判定的。”

  牟念:“我说,民事行为能力是指能不能自己做出正常决定。”

  我:“你懂?”

  牟念:“你希望我懂吗?”

  我:“我希望你懂。”

  牟念:“嗯,那我懂。”

  牟念:“你之前曾提议让我起诉我妈,我当时拒绝了。但我没告诉你的是,其实这一点我早就想过…而且为了不彻底退学,各种办法我都想过…嗯,包括法律。我甚至自己去咨询过该怎么起诉,以什么方式起诉,但那样对我妈伤害太大了,真的不行。就像我之前跟你讲的那样,我自私。所以我确实懂。”

  我:“这不是你的错。你妈现在怎么样?”

  牟念:“她很生气,说我爸胡说八道。现在看没事,因为她动不了。其实之前我真有想过很多方法,有些甚至试过,但行不通,最后都放弃了。所以我真的很自私,可我又不想伤害她,哪怕她瘫痪以后也很自私…但毕竟她是我妈。”

  我:“别说了。”

  牟念:“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告诉我你都想做什么。我不想你伤害她,但我也不想你让我恨你。”

  我:“不会。”

  牟念:“好吧。有希望我会抓住,因为我自私;没希望这次我也彻底心安了,因为你真让我爸来了。我很…嗯,之前我能做的都做了,所以已经想好放弃了。这次你把我一直想做但做不到的也做了,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谢谢!”

  我:“放心吧,这次我有把握!”

  牟念:“你是不是还有没告诉我的?”

  我:“你希望有?”

  牟念:“已经够了,虽然我觉得还不够,但确实没办法了应该。我自己起诉的话,我妈绝对接受不了。”

  我:“放心吧!”

  牟念:“其实你可以告诉我~”

  我:“好吧,我其实有女朋友了。”

  牟念:“这么久了,我看得出来。”

  我:“抱歉。”

  牟念:“我说了我看的出来。”

  我:“你是有个小银钗吗?”

  牟念:“嗯。”

  我:“以后给你开个店,书店或者花店你选!与这次结果无关,这是承诺。我欠你的,想还。”

  牟念:“你还说过要养我呢?怎么还?”

  我:“我当时说的是你考不上大学养你,确实要养,我欠你的,可你现在连两万块钱还在记账。”

  牟念:“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我有你的日记。”

  牟念:“什么意思?”

  我:“我有你的日记。”

  牟念:“是我初中那本吗?”

  我:“对!”

  牟念:“你什么时候拿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我:“在我这,所以你找不到了。”

  牟念:“还在吗?”

  我:“在。”

  牟念:“还我。”

  我:“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拿到的?”

  牟念:“不重要,但得还我。那个对我很重要,我找了好久。”

  我:“还记得孙雪吗?”

  牟念:“我后桌?初中时她应该喜欢你。”

  我:“你怎么知道?”

  牟念:“直觉。”

  我:“你怎么不告诉我?”

  牟念:“我说了我自私。”

  我:“嗯,你那个日记让我记起了很多事。”

  牟念:“我的日记你怎么能看呢?”

  我:“但我确实看了。”

  牟念:“都记了什么?我都忘了。”

  我:“3,银手链,打台球,蛇果,你妈说男人有钱会变坏,《我喜欢》,《开不了口》,《简单爱》,还有把你弄丢那次,里面还记录了你喜欢汉服,最后是《勇气》的歌词。”

  牟念:“3坏了,银手链也氧化了,不过都还在,台球再没碰过…你说的我都印象。”

  我:“银手链在你那?那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牟念:“有次你打篮球说不方便,放我这了。我后来上课总忘带过去,转学没来得及给你,一直在我这。”

  我:“行,明天我去拿。”

  牟念:“没有了。”

  我:“你刚刚还说都还在。”

  牟念:“有吗?蛇果确实不好吃,男人有钱确实会变坏,里面还记什么了?”

  我:“还有我刚才说的,你没考上大学会养你。”

  牟念:“我考上了。”

  我:“答应了的,可以养。”

  牟念:“你有女友了。”

  我:“抱歉。”

  牟念:“嗯,那这样吧,其实到现在我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陪我妈,然后打工,等我妈……等她不行了,我把房子卖了,差的钱你跟我签个对赌协议,我想开个婚纱摄影,你觉得怎么样?”

  我:“婚纱摄影很好!但我有把握让你返校。”

  牟念:“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很感谢你,包括这次。我能看得出我爸并不是真心为了我才来,但他能来是我一直希望的,所以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我知道有人真的想帮我,而且能理解我。本来我应该很感谢你的,但现在有点讨厌你了。”

  我:“应该的。”

  牟念:“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有点讨厌你?谁让你看我日记的?日记里都是女孩的心事你不知道吗?”

  我:“其实那本日记里没有你的心事,反而都是我的心事。”

  牟念:“最可气的是你看完还敢告诉我?…嗯,我欠你多少钱了?”

  我:“我真不用你还,你收了我才安心。更何况我还有,而且一直在琢磨怎么能糊弄过去,让你心安理得都收了。”

  牟念:“是不是我不还,多要点你才安心?”

  我:“嗯。”

  牟念:“那更得还。”

  我:“为什么?”

  牟念:“说了我很自私。”

  我:“自私才应该收下,应该继续要。”

  牟念:“要了你就不欠我了,我说了我很自私。”

  牟念:“但是我想不通,你什么时候欠我的?”

  我:“你上次迷路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的时候。”

  牟念:“我不明白。”

  我:“不需要你明白。”

  牟念:“挂了吧,你说话很奇怪,我不喜欢。”

  我:“牟念”

  牟念:“嗯。”

  我:“返校是几号?”

  牟念:“二十八”

  我:“知道了。你清醒一点,我知道你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加油!”

  牟念:“嗯。”

  我:“挂了。”

  牟念:“嗯。”

  ......

  挂了电话,我心中暗叹。牟念太聪明,不好骗。但正因为她聪明,反而误判了我的意图——她显然以为我是想借牟清华之手强势介入、起诉她母亲。但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牟清华也不是真心要来帮忙。

  我的目的,始终只是把她母亲送医。

  虽然牟念很可能接受不了,可回想之前种种:要不是2008年过年期间我去看她,要不是那两万块钱的周转和中途几次请教刘医生——她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所以长期拖下去根本不行,只能快刀斩乱麻。

  要知道,虽然牟念作为监护人的意志,在送医这件事上具有决定性作用,外人或机构很难绕过她直接行动。

  但就像我曾经问过她的:如果我强行把她带走,她能怎样?报警?

  如果她真能做到那般决绝,早就起诉她母亲了。

  至于这个年代的强制送医标准,我早就摸清楚了:只要伤害他人或伤害自身,都符合条件。

  对我来说,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让她母亲在公众的“发作现场”。

  我了解过,刘护工也不喜欢牟念的母亲,在这个年代,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一个逼着女儿,放弃211毕业证的母亲。

  至于牟清华?他现在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两年了。看不到希望的人性,经得起考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