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原来,是一场幻想-《且隋》

  第一天、……第五天。

  一队人马,终于出现在隋军大营的门口。

  质子和财物,到了。

  两个谁也想不到的人,被高建武和渊爱索吻送了过来。

  高大阳,和他的儿子高藏。

  宇文述、于仲文、刘士龙和诸将,对此大为满意!

  为何?

  这和高句丽王室目前的子嗣情况密切相关。

  高大阳,是高大元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现任高句丽王高建武的亲弟弟。

  高藏,是高大阳的儿子,目前是高大元、高建武、高大阳三兄弟唯一在世的男丁。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快四十五岁的高建武在死之前,还不能有所出丁,那么高藏就是下一代、或下下代高句丽王位的继承人!

  除非……

  伴随这父子一同到达的,还有大批的财物。

  如几十车玄狐皮、人参、高丽砚、高丽刀、高丽纸,以及一百匹高句丽名马——果下马。

  既然质子到达,高句丽的诚意算是表达得十足。

  至此,大隋奇军中的诸将大臣们,自没有扣着尉支文德不放的道理。

  于是当晚设宴,招待了高大阳、高藏、尉支文德等人。

  宴席之上,感觉胜券在握、大事可期的于仲文、刘士龙,兴高采烈,开怀畅饮。

  并一再向一旁笑容可掬的尉支文德反复叮嘱。

  告诉他回去之后,速备降表舆图等项,君臣同至王上军前,共襄盛举,创造和平。

  尉支文德自然是满口答应。

  唯有高大阳父子神思恍惚,似有难言之隐,而那高仕达则始终不离二人半步。

  周围人看了,都不以为怪。

  贵人嘛,得贴身保护!

  整场宴会,宇文述就像个旁人,不多话,只是带着微笑陪着众人喝酒、吃菜,全然不像个一军之总管。

  倒是他的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显得异常活跃,全然一副世家纨绔子弟的豪放做派。

  第二日,天空阴沉,似有雨下。

  隋军大营,东十里之地,有一棵巨大的老柳树。

  柳枝依依,刘士龙送别尉支文德。

  “文德兄,就此别过!他日再见,将是同殿之臣,那时候说不得与尉支兄相互扶持,共述佳话!”

  刘士龙递给尉支文德一根柳枝,抓着他的手说道。

  尉支文德貌似异常感动,连眼眶都湿润了。

  “托兄长吉言,他日事成,自当为兄长马首是瞻!多谢这几日的热情照顾,兄弟我铭感五内。来日,自当涌泉相报。”

  “就此别过,告辞!”

  尉支文德郑重地行了叉手礼。

  “文德兄弟保重!吾在此静候佳音!请上马!”

  刘士龙贴心地扶尉支文德上马。

  “停——下——!别放……走尉支……文德!”

  突然,身后很远的土路上腾起一阵烟尘,远远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

  刘士龙正在疑惑。

  突觉手中一空,一声鞭响,果下马凄厉的嘶鸣传进耳鼓。

  一阵飓风,刮过刘士龙身边。

  等他明白过来,便见尉支文德绝尘而去,独留下他在飞起的尘土中凌乱。

  “尉支文德,诈降!”

  “快追!”

  ……

  狂风一般闪过身边的,刘士龙都认识。

  是右御卫大将军卫玄卫文升、左武卫大将军辛世雄、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以及一众小校。

  他们一边飞驰,一边狂喊着。

  “什么?诈降?怎么会……”

  刘士龙呆立当场,如雷轰顶。

  那根被铁骑踩烂的柳枝,躺在地上,显得无比触目惊心。

  脱笼飞去的尉支文德,疯狂地抽打胯下的神驹。

  这匹果下马,看似矮壮,但的确是果下马中的战斗马。

  竟然在高句丽起伏不平的丘陵山路之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卫玄和宇文化及等人,所乘之骑,自是百里挑一的突厥骏马。

  然而,高句丽是什么地方?

  不是平原,而多是山多林密、道路起伏的丘陵地带。

  果下马能带着人窜过去的地方,突厥的高头大马却不一定能。

  果下马能窜上蹿下的林间山道,突厥马却不一定能行。

  一晃一绕,尉支文德和他的伙伴们,竟然在追兵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而他们行走的路线,根本不是直奔鸭绿水,而是偏北的国内城方向。

  这也恰好绕开了鸭绿水方向的多重斥候巡逻大队。

  最终,不熟悉地形的卫玄和宇文化及等人,追丢了尉支文德。

  原来,昨晚喝酒多,宇文述、于仲文俱是起的迟了。

  毕竟,他们的年岁就在那儿。

  等二人醒来梳洗完毕,来到大帐,就见右御卫大将军卫玄卫文升、左武卫大将军辛世雄前来报到。

  原来,这两路兵马,一直在赶来汇合的途中,今日方到。

  大家寒暄一番,于仲文便说到高句丽乞降一事。

  听了往日种种,两位大将俱是一震。

  “坏了,坏了!”

  辛世雄连连叫道,卫玄也是皱眉不已。

  “什么坏了?”

  于仲文不解地问道。

  “大将军,受降如受敌,不可轻也!“

  “今我等听信文德,按兵待降,若高句丽真降尚且罢了。然若他家国主、渊爱等人,只是为诈降,虽以贵人为质,怎么办?”

  “可知高句丽人生性刁蛮,少有信义啊!”

  “如此之时,彼定已侦知我军缺粮之险,后用此计以老我师,坏之其一!”

  “放走尉支文德,便是纵虎如山,敌军立得心骨,我军胜算失之,坏之其二也!“

  这一番话,一下子如醍醐灌顶,让宇文述和于仲文大变颜色。

  卫玄也道:

  “受降乞降之事,乃国之大事,非一人一军可擅断,定需押尉支文德亲到主上驾前定夺。”

  “故,坏之其三,乃若主上问责我等,因何私放敌酋,又为何停兵不进,奈何?”

  卫玄和辛世雄的话,如满点暴击,重重地锤在于仲文、宇文述等人的心口上。

  “快……快追,不要……让尉支文德出营!”

  于仲文脸色惨白的,虚弱地挤出几个惊心动魄的字。

  还没来得及卸甲的卫玄、辛世雄,以及总喜欢披甲显摆的宇文化及,狂奔而出。

  然而,晚了!

  不知道刘士龙发什么神经,这个平时爱睡懒觉的文人大官,今天起得特别早。

  不仅陪着尉支文德吃了丰盛的早餐,却见两位大人高卧未起,便按照昨日说好之策,领着尉支文德等一帮人出营送行去了。

  卫玄等人,最终看到的,只能是尉支文德等人,骑着果下马狂奔而去的背影!

  事到如今,心存侥幸的于仲文、刘士龙等,还妄想事情不是他们最不想的那样子发展!

  但是,知道尉支文德已经彻底脱险后已完全解脱的高仕达,终于放松了对高大阳父子的贴身保护。

  扔下再不理皇室父子,躺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对可怜的父子,这才得到机会,吐露了真情。

  原来,在高句丽国,王室早就不是王室该有的尊贵!

  高藏,是高句丽未来的储君之一不假,但现在代表高句丽最高权力的,却是渊爱索吻。

  也就是说,高建武、高大阳、高藏,也就是个权力符号而已,傀儡,样子货!

  渊爱索吻认你,你就是王血贵种。

  不认,那就是个高句丽最普通的富翁大户,连个有权的大臣也比不上。

  这次为了救尉支文德,渊爱索吻做主,一次性的就将高大阳父子全都送了过来。

  可见其思谋之深,其心可诛。

  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奇货可居。

  知道的人,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物,累赘!

  而高大阳的最后一席话,立刻让大隋众臣如坠冰渊。

  “那渊爱索吻自封莫离支后,性情大变。”

  “不仅剿除异己,广植党羽,而且对王室嫔妃监视极重!”

  “如有孕者,便莫名身故。三月,兄大妃薨;五月次妃薨。七月,莫离支做主,将其渊家一嫡女嫁给兄长,是为正妃。”

  “渊爱索吻出行,形同王之仪仗。出入政堂,皆有随扈;上马下马,皆需人梯。同僚者,多有为之肉墩马凳者!”

  “渊爱索吻尝言,文有索吻,武有文德,高句丽河山百年无忧矣!”

  由此可见,尉支文德对于渊爱索吻的重要性,以及王室贵种在高句丽是多么卑微。

  渊爱索吻用高建武父子、数大车珠宝财物,换取尉支文德脱逃,实在是大赚特赚的买卖!

  渊爱索吻,离不开尉支文德。

  因为他是高句丽军队之擎天柱石,比之王室贵胄重要太多!

  大隋远征奇军的众位大将军,被骗了!

  宇文述仰天长叹。

  “我原本就说,咱们该奉行密旨,将其执送主上驾前发落。唉,现在悔之晚矣!”

  这一次,不仅于仲文哑然,就连刘士龙也不再滔滔不绝了。

  似乎还带着幻想,于仲文苦思许久说道:

  “如今之计,只要再次用计谋擒拿住他。又或者,我们只是杞人忧天,其实那尉支文德真在认真办事,也未可知!“

  然而,还没过两日,鸭绿水对岸就传来高句丽大军陆续撤离的消息。

  不待大隋有所行动,斥候就传回来尉支文德的一封箭书。

  “……多谢款待,有情后补。吾去矣!请饱食。有命来追,阵战相见。前日之议,王城再叙。尉支文德谨上。”

  这下,连幻想也破裂了!

  事已至此,于仲文和刘士龙之辈,不仅是心慌,还有恼怒。

  尉支文德,这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意啊!

  追擒尉支文德,杀败高句丽军,捣破王都城,生擒高句丽君臣,成为了于仲文、刘士龙等救命和止怒的良药!

  有人清醒吗?

  当然有,如宇文述、卫玄卫文升、辛世雄等人。

  他们的主张出奇的一致,总结起来就是《孙子兵法·火攻篇》中的那句话。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上。”

  粮秣短缺,战机丧失;士气低沉,孤军深入。

  撤吧!

  可,于仲文能罢休吗?

  当然不行!

  他,才是真正的军中大佬!

  而此时的好友、总管宇文述,说不过他,也只能选择力挺他。

  于是,大军渡过鸭绿水,凶猛杀向王都城。

  这时候的高句丽军,采取了吊尾之术。

  就是总是让大隋军看到、杀到、吃到,但却无伤大雅、不动筋骨。

  而如此一来,大隋军不知不觉之间,便被高句丽军牵住了鼻子。

  虽然行进的大方向没有改变,但所有的战斗路线和环境,都是高句丽军精心选择的。

  说白了,就是通过这种战术,将大隋军队肥的拖瘦、瘦的拖瘸、瘸的拖死!

  也因此,大隋军队一路高歌,连战连胜。

  胜得,都有点麻木了!

  厉害的时候,大隋军一天能连胜七次!

  大伙们自嘲,吾乃大隋七次郎也!

  而尉支文德,则让自己佯败的军队,多多遗撒珠宝物品,偏偏就是没有粮食!

  十月初,已经对胜利疲劳了的大隋三十万大军,越过了到达王都城的最后一道大河。

  萨水!

  萨水,是高句丽中部的一条大河,发源于中部西北方的狄逾岭山脉,自北流向西南。

  全程约四百余里,最终注入西海湾。

  上游,地形陡峭;下游,多为平原。

  其水量充沛,上急下缓,非常利于下游农田的灌溉,让下游地区成为高句丽最主要的农业地带之一。

  最关键的是,从萨水河口向上而溯,可驾舟船畅行三百多里。

  优质航道啊!

  阿布的万金谷,正是夹在萨水和离水之间的下游地带,一处罕见的高山莽林之中!!!

  而高句丽的王都城,就是在萨水和离水(浿水)中游之间的平原上。

  准确地的说,王都城是被离水和它的支流——普通水,夹在中间,就在离水西岸和普通水东岸的台地上。

  好不容易筑桥越过萨水,在距离王都城三十五里的地方,大军不得不停了下来。

  宇文述、于仲文,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右御卫将军张瑾、右武侯将军赵孝才、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升等九位将军,率齐整的九军,共汇于此。

  三十万五千人,一一列开阵势。

  这个地方,叫白石山。

  尉支文德的三十万大军,踞山而守,依山布阵,气定神闲地挡住去路。

  为何是气定神闲?

  因为,就在隋朝陆路大军汇集于此之前不久,高句丽人刚刚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威胁王都城的另一路大军——来护儿的水军,被击溃,仓皇而逃。

  来护儿做为水陆总管大将,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一个无比重要的动作!

  那就是,向和它呼应合击的陆路大军总管宇文述,发出示警!!!

  来护儿之败,还得从水陆大军联合攻击的约期说起。

  这古代,跨地域多军种联合作战,可不像阿布后世那样。

  有先进的战场无线、有线通讯联络指挥系统,可以及时通联,卫星定位,精确到几厘米,零点零零秒!

  大隋远征合击双方,所发起的进攻时间、地点,都是按照相对精细的计算,提前约定好的。

  这,就是约期!

  在古代,约期非常重要,到时赶不到集合地点,或到时不能发动进攻,算失期。

  失期,秦汉时期统统是为死罪。

  魏晋南北朝至隋,虽然已经很少人被处死,但依然严厉。

  但凡犯了此罪的军队,将官除了少数处死,大多贬为庶人。

  普通士兵,则全被处为刑徒或奴隶,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