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站在“擎天集团”那栋足以俯瞰整片金融区的玻璃幕墙巨兽脚下，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不小心遗落在精密齿轮旁的沙砾，渺小，且格格不入。盛夏的阳光被冰冷的玻璃切割成无数炫目的碎片，跳跃着，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映照出周遭行色匆匆、西装革履的身影，每一个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摆，精准而冷漠。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电脑包的带子，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熬夜打磨了无数遍的简历，和一颗噗通乱跳、混合着憧憬与巨大惶恐的心。
“林薇，你可以的！”她低声给自己打气，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喧嚣里，“从这里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未来之星就是你！”——这话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一种对抗巨大不安的咒语。
脑子里那个熟悉的小人立刻毫不留情地拆台：【得了吧，你的‘一步一个脚印’目前仅限于从学校食堂到宿舍楼，以及从外卖小哥手里精准接过麻辣烫而不洒汤。未来之星？怕是流星，唰一下就没影儿了。】
【闭嘴！今日我入职擎天，已是人上人！】她在心里虚张声势地吼了回去，试图压下那阵因为过度期待和未知而产生的轻微眩晕。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合着尾气、咖啡因和某种名为“野心”的冰冷味道，迈开步子，像一滴水融入汹涌的钢铁洪流，被裹挟着涌向那扇巨大的、无声旋转的玻璃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冷气瞬间包裹住她，吹散了户外的燥热，也让她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极挑高的大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地反射着一切，巨大的公司Logo悬在半空，沉默地彰显着权威与实力。这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剩下低沉的、克制的高跟鞋敲击声和压低的通话声，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前台小姐的笑容完美得如同AI生成，标准八颗牙，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林薇略显稚气的脸庞和那套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拘谨的西装套裙。
“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员工，林薇。”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既专业又充满朝气。
“林小姐，欢迎加入擎天。”前台的声音甜美却毫无温度，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利落一点，“您的部门在22楼，请右转乘坐C号电梯。这是您的临时门禁卡和新人资料包。”递过来的文件夹厚实得超乎想象，沉甸甸的，像一块砖。
【这厚度…是把我未来三年的工时都预先规划好了吗？】林薇内心OS顽强地活跃着，试图用幽默冲淡紧张。她道了谢，几乎是有些虔诚地接过那摞“规矩”，走向电梯间。
等待电梯的人群自成气场，她小心地把自己塞进一个角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层指引牌：“项目部A组（精英组）-21楼”、“项目部B组-22楼”。
【A组在楼下，B组在楼上？这楼层安排…难道寓意着‘更上一层楼’？】一个略带傻气的乐观念头冒出来，但很快又被【想多了，probably只是当初设计楼层的随便一划】给压了下去。
电梯厢体光滑如镜，映出她努力维持镇定的脸和周围陌生而成熟的面孔。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几乎凝成实体，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林薇盯着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跳正笨拙地试图与之同步。大学四年所有的拼搏，无数个啃书刷题的夜晚，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站在这座象征着职业起航的殿堂里。然而兴奋底下，那股名为“我真的可以吗”的暗流，仍在不安地涌动。
22楼到了。电梯门滑开，眼前的景象与一楼大堂的恢宏气势产生了微妙的落差。走廊似乎窄了些，工位排列得更密集，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更复杂的气息——是复印纸的粉尘、长时间运行的电子设备散热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被咖啡因勉力压制的疲惫感。一种更为“日常”的战场感。
她找到B组区域，目光投向最里面那间独立玻璃办公室，门牌上“项目经理：李建国”几个字透着一种老派而严肃的气息。正踌躇间，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相还算和善的男同事注意到了她，主动走过来：“是新来的同事吧？我是刘哥，你先到那边空工位坐一下，李总监刚去开会了，等他回来给你办入职。”
“谢谢刘哥！”林薇赶紧道谢，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走向那个指定的格子间。工位崭新而空旷，电脑屏幕暗着，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她放下沉重的资料包，悄悄打量四周。大家都在忙，键盘敲击声、压低了的通话声、鼠标点击声交织成一首忙碌的背景音，没有人对她的到来投以过多的关注。斜对面，一个同样带着新人气质的圆脸女生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个“Hi”，林薇立刻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真好，看来不是孤军奋战。】这小小的善意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紧绷的心弦上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等了近半小时，就在她开始研究那本厚厚的新人手册里关于报销流程的复杂条款时，一阵略显沉闷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头，看见一个戴着黑色细框眼镜、发型梳得一丝不乱、眉头习惯性蹙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的保温杯透着浓浓的养生氛围，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略带压逼感的气场。
【来了！】林薇瞬间弹起身，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脸上迅速堆起练习过的、尽可能显得沉稳又乖巧的笑容：“李总监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员工，林薇。”
李建国脚步未停，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快速扫过，似乎在评估一件新到货的资产。“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跟我来办公室。”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林薇赶紧抱起那堆资料，小步跟上。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微妙地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也将她单独置于这片小小的、充满上级威压的空间里。
李建国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不紧不慢地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正式投向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桌前、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林薇。“林薇是吧？简历我看过，学校背景还行。”他开口，语气平直得像一条没有起伏的线，听不出是褒是贬，“擎天是行业顶尖平台，能进来，说明你过去还算努力。但在这里，”他加重了语气，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看向她，“过去的一切都是零。B组任务重，压力大，需要的是能吃苦、能干活、有眼力见儿的实干派，不是来镀金或者享清福的。”
【经典开局先抑，树立权威，降低预期。】林薇内心飞快地闪过笔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更加绷紧，只能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谦逊，频频点头：“我明白，李总监，我会努力学习，尽快适应，认真完成所有工作。”
“公司的规章制度，员工手册里都有，自己看，一条条记住，严格遵守。”李建国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表格，推到桌沿，“这是入职流程表，按上面的顺序，去各个部门盖章，把手续办齐。今天下班之前办好。电脑密码去IT部门设置。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求助对象，最后结论是，“……问刘哥，或者自己多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出去吧。”
没有欢迎词，没有鼓励，甚至没有一个客套的微笑。只有指令、告诫和一张写满待办事项的纸。一套组合拳下来，林薇感觉自己刚才在楼下积攒的那点虚幻的雄心壮志，像被针扎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漏掉了一些气。
“好的，李总监，我马上去办。”她拿起那张仿佛重若千钧的表格，微微鞠了一躬，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时，她无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薇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入巨大迷宫的无头苍蝇，正在进行一场名为《新人生存大挑战》的真人实景游戏。
HR部门外的队伍蜿蜒曲折，她捧着表格站着等了将近四十分钟，腿都快麻了，才终于盖到了第一个鲜红的、象征着许可的印章，仿佛游戏获得了第一枚通关勋章。
财务部的门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她鼓足勇气敲了三遍，里面才传来一声冷淡的“进来”。办公桌后的会计姐姐面无表情，像核对机密文件一样反复核对着她的信息，空气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良久，才慢悠悠地拿起章，“咚”一声盖下，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也让她心里随之一颤。
IT部门的小哥倒是热情洋溢，就是热情得有点过头，一边帮她设置密码，一边从防火墙讲到黑客攻击史再到phishing邮件的十八种识别方法，滔滔不绝足足讲了十五分钟。林薇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略显僵硬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呐喊：【师傅！求您了！我只是想开个机！】
当她抱着一厚摞员工手册、几张盖了章的表格和一颗略显疲惫的心，找到隐蔽的行政部时，已是午休前奏。一位看着就很干练的大姐正在熟练地分拣文具，头也没抬：“领办公用品？单子。”
林薇赶紧递上流程表。大姐瞥了一眼，利落地转身，从靠墙的铁皮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筐，“哐当”一声放在台面上——里面躺着寥寥几样东西：几支最普通款的黑色签字笔、一个线圈笔记本、一盒回形针、还有一叠黄色的便签纸。寒酸得像是某种nilist艺术展的展品。
“签个字。”大姐言简意赅。
林薇看着那筐仿佛写着“凑合着用吧”的办公用品，默默签下名字。【好吧，至少不是空手而归，原始人开局还得自己磨石头呢，我这好歹是工业制成品。】她试图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
抱着这堆“家当”，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回到22楼B区，发现办公室里已经空了一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饭香。那个圆脸女生张小曼像只灵巧的兔子一样蹦过来，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同病相怜的光：“跑流程累坏了吧？我叫张小曼，比你早来一周！走，一起去食堂探索一下未知领域？一个人吃饭太惨了！”
【天使降临！】林薇瞬间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几乎要热泪盈眶，“救命恩人！我叫林薇！正愁找不到组织呢！”
去食堂的路上，张小曼像个尽职的导游，叽叽喳喳地给她科普：“习惯就好啦！李总监人称‘李魔头’，嘴是毒了点，但其实也就那样。咱们B组吧，嗯……活儿是杂，但好在……呃……压力相对‘均衡’？”她巧妙地选择着词汇，“对了，看到前面那个独自美丽的背影没？”她悄悄指了指前方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小西装、步伐自信、背影挺拔的女生，“秦挽歌，跟我们一期进来的，直接分在A组！传说中的天选之女，卷王中的战斗机！听说昨天她又是最后一个走的，都快十一点了！”
林薇望过去，恰好电梯门打开，秦挽歌迈着沉稳而快速的步伐走了进去，背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注和优秀气场，仿佛自带“闲人勿扰”的标签。
【A组…精英组…21楼…】那个微妙的楼层差再次浮现在脑海，这一次，却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食堂的饭菜口味平平，但价格确实比外面实惠。听着张小曼活色生香地讲述各部门的八卦秘辛和需要拉黑的“厨师发挥不稳定”菜品，林薇感觉自己终于慢慢从那种紧张的、漂浮的状态里落了下来，有了一种脚踏地面的实感。下午，她继续像小蜜蜂一样穿梭在各个部门之间，终于在下午三点多，将那张盖满了红印、仿佛历经风霜的流程表，交回到了李总监办公室。
李总监正在看一份文件，眉头拧成个“川”字，头也没抬，接过表格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桌角一堆文件的最上面。“嗯。效率还行。”他放下文件，目光转向电脑屏幕，手指敲了几下键盘，“现在有个事，上周的项目例会纪要，原来负责的同事临时抽调到别的项目了，你来做一下。录音文件发你邮箱了，下班前给我初稿。”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基础工作，但也最能快速了解项目情况和各部门分工。认真做，做好点。”
【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任务！虽然是听录音写纪要这种繁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活……】林薇压下心里的嘀咕，立刻点头，声音都比刚才响亮了些：“好的总监，我马上开始！”
回到工位，戴上耳机，点开那个时长足足两小时十八分钟的巨大音频文件，林薇瞬间感到一阵眩晕。耳机里传来的，是各种她半懂不懂的专业术语、中英文夹杂的缩写、不同部门间为了资源和责任推拉扯皮的机锋、以及领导偶尔插入的、需要仔细揣摩其真实意图的总结发言。这简直就像在听一门陌生语言的天书。
【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说什么？】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边听，一边疯狂敲击键盘，遇到听不懂的词汇就赶紧打开浏览器搜索，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她的绝望感也一点点累积。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夕阳的暖橘色，办公室里的同事一个个收拾东西离开，互道“明天见”。李总监从他的玻璃办公室里出来，目光扫过还在埋头苦干的她，没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随即离开了。
【无形的压力更大了……】林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和酸涩的眼睛，决定去冲杯咖啡提神，否则今晚可能真要睡在这里了。
茶水间里，林薇对着那台看起来无比复杂、按钮多得像飞机操控台的咖啡机犯了难，正犹豫该按哪个键才能得到一杯朴素的美式时，一个略显清冷、带着点懒洋洋调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个单杯美式键坏了三天了也没人报修，按旁边那个双杯键，接一半就行。”
林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质地不错的灰色格纹衬衫、身材清瘦、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正倚靠在旁边的料理台上，手里端着一个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白色瓷杯，杯口冒着丝丝热气。他眼神里带着点饶有兴趣的打量，像在看什么有趣的实验对象，气质有些独特，不像普通员工那般紧绷，也没有领导那种刻意营造的威严。
“哦……哦！谢谢！”林薇赶紧道谢，手忙脚乱地按了那个键，咖啡机终于发出正常的研磨冲泡声。
“新来的？李建国组的？”男人抿了口自己杯里的液体（闻着像是茶），语气平淡无波，像是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的，今天刚报到。”林薇老实回答，心里有点打鼓，这人谁啊？
“呵，”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着点看透一切的调侃，“难怪一副‘刚被现实蹂躏过但眼里还冒着不服输的小火苗’的样子。”他放下杯子，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写会议纪要？”
林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您怎么知道？”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李建国带新人的标准流程。三板斧：下马威、跑断腿、然后扔一个枯燥冗长的录音让你听到怀疑人生，美其名曰熟悉业务，实则是杀威棒。”男人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道破真相的痛快，“重点别放在逐字稿上，抓决策项、行动点（ActionIte、负责人（Owner）和截止时间（DDL）。那些车轱辘话和互相甩锅的场面话，概括一下就行，不然……”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你得在这儿听到公司付你加班费。”
林薇愣住了。这番话虽然毒舌又直接，却像一把快刀，瞬间劈开了她眼前那团乱麻！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谢前辈指点！太感谢了！请问您怎么称呼？是哪个部门的？”她连忙追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男人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那点兴味似乎浓了些：“赶紧弄吧。B组的班，加起来可是很容易上瘾的。”说完，他转身，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留下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背影和空气里淡淡的茶香。
【真是个怪人……但好像……是个好心的怪人？】林薇端着那杯救命的咖啡回到工位，试着按照那个神秘男人的建议，抓住主线，忽略枝蔓，整理的速度果然大大提升。她仿佛能感觉到堵塞的思路重新变得畅通起来。
终于，在加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初稿发到了李总监的邮箱。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精神和身体都被掏空了。窗外早已华灯初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电脑屏幕上，微信图标闪烁起来。是张小曼发来的消息：“姐妹！还活着吗？李魔头的下马威套餐消化得如何了？[抱抱]”
林薇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回复道：“勉强存活，血条见底，蓝条耗光。会议纪要刚发出去，感觉身体被掏空。[跪了]”
张小曼：“牛逼！（破音）！赶紧下班！明天我给你带续命奶茶！[奶茶]”
关了电脑，林薇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拖着沉重的步伐，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电梯下行时，她靠着冰冷的梯壁，看着镜面里那个妆容有些花掉、头发略显毛躁、眼神疲惫却亮着一丝完成挑战后的微光的自己。
这第一天，过得像一场紧凑又荒诞的戏剧。严肃古板的领导，复杂莫测的同事，繁琐耗时的流程，艰难烧脑的第一个任务，还有那个神秘又毒舌的陌生前辈……擎天集团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而她，才刚刚湿了鞋尖。
就在她走出大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向地铁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她的心莫名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拿出手机，屏幕亮光在夜色中有些刺眼。
发件人：李建国。标题：Re：项目例会纪要初稿
这么快？！林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狂跳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是觉得她做得太快了不认真？还是错误百出要打回来重做？或者……难道是……表扬？
各种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指尖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正文只有寥寥数语，语气是李建国一贯的简洁克制，看不出任何情绪倾向。但正是这寥寥数语，让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僵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林薇，你可以的！”她低声给自己打气，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喧嚣里，“从这里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未来之星就是你！”——这话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一种对抗巨大不安的咒语。
脑子里那个熟悉的小人立刻毫不留情地拆台：【得了吧，你的‘一步一个脚印’目前仅限于从学校食堂到宿舍楼，以及从外卖小哥手里精准接过麻辣烫而不洒汤。未来之星？怕是流星，唰一下就没影儿了。】
【闭嘴！今日我入职擎天，已是人上人！】她在心里虚张声势地吼了回去，试图压下那阵因为过度期待和未知而产生的轻微眩晕。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合着尾气、咖啡因和某种名为“野心”的冰冷味道，迈开步子，像一滴水融入汹涌的钢铁洪流，被裹挟着涌向那扇巨大的、无声旋转的玻璃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冷气瞬间包裹住她，吹散了户外的燥热，也让她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极挑高的大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地反射着一切，巨大的公司Logo悬在半空，沉默地彰显着权威与实力。这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剩下低沉的、克制的高跟鞋敲击声和压低的通话声，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前台小姐的笑容完美得如同AI生成，标准八颗牙，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林薇略显稚气的脸庞和那套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拘谨的西装套裙。
“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员工，林薇。”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既专业又充满朝气。
“林小姐，欢迎加入擎天。”前台的声音甜美却毫无温度，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利落一点，“您的部门在22楼，请右转乘坐C号电梯。这是您的临时门禁卡和新人资料包。”递过来的文件夹厚实得超乎想象，沉甸甸的，像一块砖。
【这厚度…是把我未来三年的工时都预先规划好了吗？】林薇内心OS顽强地活跃着，试图用幽默冲淡紧张。她道了谢，几乎是有些虔诚地接过那摞“规矩”，走向电梯间。
等待电梯的人群自成气场，她小心地把自己塞进一个角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层指引牌：“项目部A组（精英组）-21楼”、“项目部B组-22楼”。
【A组在楼下，B组在楼上？这楼层安排…难道寓意着‘更上一层楼’？】一个略带傻气的乐观念头冒出来，但很快又被【想多了，probably只是当初设计楼层的随便一划】给压了下去。
电梯厢体光滑如镜，映出她努力维持镇定的脸和周围陌生而成熟的面孔。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几乎凝成实体，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林薇盯着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跳正笨拙地试图与之同步。大学四年所有的拼搏，无数个啃书刷题的夜晚，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站在这座象征着职业起航的殿堂里。然而兴奋底下，那股名为“我真的可以吗”的暗流，仍在不安地涌动。
22楼到了。电梯门滑开，眼前的景象与一楼大堂的恢宏气势产生了微妙的落差。走廊似乎窄了些，工位排列得更密集，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更复杂的气息——是复印纸的粉尘、长时间运行的电子设备散热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被咖啡因勉力压制的疲惫感。一种更为“日常”的战场感。
她找到B组区域，目光投向最里面那间独立玻璃办公室，门牌上“项目经理：李建国”几个字透着一种老派而严肃的气息。正踌躇间，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相还算和善的男同事注意到了她，主动走过来：“是新来的同事吧？我是刘哥，你先到那边空工位坐一下，李总监刚去开会了，等他回来给你办入职。”
“谢谢刘哥！”林薇赶紧道谢，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走向那个指定的格子间。工位崭新而空旷，电脑屏幕暗着，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她放下沉重的资料包，悄悄打量四周。大家都在忙，键盘敲击声、压低了的通话声、鼠标点击声交织成一首忙碌的背景音，没有人对她的到来投以过多的关注。斜对面，一个同样带着新人气质的圆脸女生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个“Hi”，林薇立刻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真好，看来不是孤军奋战。】这小小的善意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紧绷的心弦上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等了近半小时，就在她开始研究那本厚厚的新人手册里关于报销流程的复杂条款时，一阵略显沉闷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头，看见一个戴着黑色细框眼镜、发型梳得一丝不乱、眉头习惯性蹙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的保温杯透着浓浓的养生氛围，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略带压逼感的气场。
【来了！】林薇瞬间弹起身，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脸上迅速堆起练习过的、尽可能显得沉稳又乖巧的笑容：“李总监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员工，林薇。”
李建国脚步未停，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快速扫过，似乎在评估一件新到货的资产。“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跟我来办公室。”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林薇赶紧抱起那堆资料，小步跟上。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微妙地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也将她单独置于这片小小的、充满上级威压的空间里。
李建国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不紧不慢地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正式投向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桌前、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林薇。“林薇是吧？简历我看过，学校背景还行。”他开口，语气平直得像一条没有起伏的线，听不出是褒是贬，“擎天是行业顶尖平台，能进来，说明你过去还算努力。但在这里，”他加重了语气，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看向她，“过去的一切都是零。B组任务重，压力大，需要的是能吃苦、能干活、有眼力见儿的实干派，不是来镀金或者享清福的。”
【经典开局先抑，树立权威，降低预期。】林薇内心飞快地闪过笔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更加绷紧，只能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谦逊，频频点头：“我明白，李总监，我会努力学习，尽快适应，认真完成所有工作。”
“公司的规章制度，员工手册里都有，自己看，一条条记住，严格遵守。”李建国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表格，推到桌沿，“这是入职流程表，按上面的顺序，去各个部门盖章，把手续办齐。今天下班之前办好。电脑密码去IT部门设置。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求助对象，最后结论是，“……问刘哥，或者自己多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出去吧。”
没有欢迎词，没有鼓励，甚至没有一个客套的微笑。只有指令、告诫和一张写满待办事项的纸。一套组合拳下来，林薇感觉自己刚才在楼下积攒的那点虚幻的雄心壮志，像被针扎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漏掉了一些气。
“好的，李总监，我马上去办。”她拿起那张仿佛重若千钧的表格，微微鞠了一躬，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时，她无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薇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入巨大迷宫的无头苍蝇，正在进行一场名为《新人生存大挑战》的真人实景游戏。
HR部门外的队伍蜿蜒曲折，她捧着表格站着等了将近四十分钟，腿都快麻了，才终于盖到了第一个鲜红的、象征着许可的印章，仿佛游戏获得了第一枚通关勋章。
财务部的门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她鼓足勇气敲了三遍，里面才传来一声冷淡的“进来”。办公桌后的会计姐姐面无表情，像核对机密文件一样反复核对着她的信息，空气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良久，才慢悠悠地拿起章，“咚”一声盖下，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也让她心里随之一颤。
IT部门的小哥倒是热情洋溢，就是热情得有点过头，一边帮她设置密码，一边从防火墙讲到黑客攻击史再到phishing邮件的十八种识别方法，滔滔不绝足足讲了十五分钟。林薇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略显僵硬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呐喊：【师傅！求您了！我只是想开个机！】
当她抱着一厚摞员工手册、几张盖了章的表格和一颗略显疲惫的心，找到隐蔽的行政部时，已是午休前奏。一位看着就很干练的大姐正在熟练地分拣文具，头也没抬：“领办公用品？单子。”
林薇赶紧递上流程表。大姐瞥了一眼，利落地转身，从靠墙的铁皮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筐，“哐当”一声放在台面上——里面躺着寥寥几样东西：几支最普通款的黑色签字笔、一个线圈笔记本、一盒回形针、还有一叠黄色的便签纸。寒酸得像是某种nilist艺术展的展品。
“签个字。”大姐言简意赅。
林薇看着那筐仿佛写着“凑合着用吧”的办公用品，默默签下名字。【好吧，至少不是空手而归，原始人开局还得自己磨石头呢，我这好歹是工业制成品。】她试图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
抱着这堆“家当”，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回到22楼B区，发现办公室里已经空了一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饭香。那个圆脸女生张小曼像只灵巧的兔子一样蹦过来，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同病相怜的光：“跑流程累坏了吧？我叫张小曼，比你早来一周！走，一起去食堂探索一下未知领域？一个人吃饭太惨了！”
【天使降临！】林薇瞬间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几乎要热泪盈眶，“救命恩人！我叫林薇！正愁找不到组织呢！”
去食堂的路上，张小曼像个尽职的导游，叽叽喳喳地给她科普：“习惯就好啦！李总监人称‘李魔头’，嘴是毒了点，但其实也就那样。咱们B组吧，嗯……活儿是杂，但好在……呃……压力相对‘均衡’？”她巧妙地选择着词汇，“对了，看到前面那个独自美丽的背影没？”她悄悄指了指前方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小西装、步伐自信、背影挺拔的女生，“秦挽歌，跟我们一期进来的，直接分在A组！传说中的天选之女，卷王中的战斗机！听说昨天她又是最后一个走的，都快十一点了！”
林薇望过去，恰好电梯门打开，秦挽歌迈着沉稳而快速的步伐走了进去，背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注和优秀气场，仿佛自带“闲人勿扰”的标签。
【A组…精英组…21楼…】那个微妙的楼层差再次浮现在脑海，这一次，却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食堂的饭菜口味平平，但价格确实比外面实惠。听着张小曼活色生香地讲述各部门的八卦秘辛和需要拉黑的“厨师发挥不稳定”菜品，林薇感觉自己终于慢慢从那种紧张的、漂浮的状态里落了下来，有了一种脚踏地面的实感。下午，她继续像小蜜蜂一样穿梭在各个部门之间，终于在下午三点多，将那张盖满了红印、仿佛历经风霜的流程表，交回到了李总监办公室。
李总监正在看一份文件，眉头拧成个“川”字，头也没抬，接过表格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桌角一堆文件的最上面。“嗯。效率还行。”他放下文件，目光转向电脑屏幕，手指敲了几下键盘，“现在有个事，上周的项目例会纪要，原来负责的同事临时抽调到别的项目了，你来做一下。录音文件发你邮箱了，下班前给我初稿。”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基础工作，但也最能快速了解项目情况和各部门分工。认真做，做好点。”
【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任务！虽然是听录音写纪要这种繁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活……】林薇压下心里的嘀咕，立刻点头，声音都比刚才响亮了些：“好的总监，我马上开始！”
回到工位，戴上耳机，点开那个时长足足两小时十八分钟的巨大音频文件，林薇瞬间感到一阵眩晕。耳机里传来的，是各种她半懂不懂的专业术语、中英文夹杂的缩写、不同部门间为了资源和责任推拉扯皮的机锋、以及领导偶尔插入的、需要仔细揣摩其真实意图的总结发言。这简直就像在听一门陌生语言的天书。
【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说什么？】她硬着头皮，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边听，一边疯狂敲击键盘，遇到听不懂的词汇就赶紧打开浏览器搜索，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她的绝望感也一点点累积。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夕阳的暖橘色，办公室里的同事一个个收拾东西离开，互道“明天见”。李总监从他的玻璃办公室里出来，目光扫过还在埋头苦干的她，没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随即离开了。
【无形的压力更大了……】林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和酸涩的眼睛，决定去冲杯咖啡提神，否则今晚可能真要睡在这里了。
茶水间里，林薇对着那台看起来无比复杂、按钮多得像飞机操控台的咖啡机犯了难，正犹豫该按哪个键才能得到一杯朴素的美式时，一个略显清冷、带着点懒洋洋调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个单杯美式键坏了三天了也没人报修，按旁边那个双杯键，接一半就行。”
林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质地不错的灰色格纹衬衫、身材清瘦、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正倚靠在旁边的料理台上，手里端着一个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白色瓷杯，杯口冒着丝丝热气。他眼神里带着点饶有兴趣的打量，像在看什么有趣的实验对象，气质有些独特，不像普通员工那般紧绷，也没有领导那种刻意营造的威严。
“哦……哦！谢谢！”林薇赶紧道谢，手忙脚乱地按了那个键，咖啡机终于发出正常的研磨冲泡声。
“新来的？李建国组的？”男人抿了口自己杯里的液体（闻着像是茶），语气平淡无波，像是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的，今天刚报到。”林薇老实回答，心里有点打鼓，这人谁啊？
“呵，”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着点看透一切的调侃，“难怪一副‘刚被现实蹂躏过但眼里还冒着不服输的小火苗’的样子。”他放下杯子，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写会议纪要？”
林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您怎么知道？”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李建国带新人的标准流程。三板斧：下马威、跑断腿、然后扔一个枯燥冗长的录音让你听到怀疑人生，美其名曰熟悉业务，实则是杀威棒。”男人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道破真相的痛快，“重点别放在逐字稿上，抓决策项、行动点（ActionIte、负责人（Owner）和截止时间（DDL）。那些车轱辘话和互相甩锅的场面话，概括一下就行，不然……”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你得在这儿听到公司付你加班费。”
林薇愣住了。这番话虽然毒舌又直接，却像一把快刀，瞬间劈开了她眼前那团乱麻！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谢前辈指点！太感谢了！请问您怎么称呼？是哪个部门的？”她连忙追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男人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那点兴味似乎浓了些：“赶紧弄吧。B组的班，加起来可是很容易上瘾的。”说完，他转身，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留下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背影和空气里淡淡的茶香。
【真是个怪人……但好像……是个好心的怪人？】林薇端着那杯救命的咖啡回到工位，试着按照那个神秘男人的建议，抓住主线，忽略枝蔓，整理的速度果然大大提升。她仿佛能感觉到堵塞的思路重新变得畅通起来。
终于，在加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初稿发到了李总监的邮箱。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精神和身体都被掏空了。窗外早已华灯初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电脑屏幕上，微信图标闪烁起来。是张小曼发来的消息：“姐妹！还活着吗？李魔头的下马威套餐消化得如何了？[抱抱]”
林薇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容，回复道：“勉强存活，血条见底，蓝条耗光。会议纪要刚发出去，感觉身体被掏空。[跪了]”
张小曼：“牛逼！（破音）！赶紧下班！明天我给你带续命奶茶！[奶茶]”
关了电脑，林薇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拖着沉重的步伐，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电梯下行时，她靠着冰冷的梯壁，看着镜面里那个妆容有些花掉、头发略显毛躁、眼神疲惫却亮着一丝完成挑战后的微光的自己。
这第一天，过得像一场紧凑又荒诞的戏剧。严肃古板的领导，复杂莫测的同事，繁琐耗时的流程，艰难烧脑的第一个任务，还有那个神秘又毒舌的陌生前辈……擎天集团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而她，才刚刚湿了鞋尖。
就在她走出大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向地铁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她的心莫名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拿出手机，屏幕亮光在夜色中有些刺眼。
发件人：李建国。标题：Re：项目例会纪要初稿
这么快？！林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狂跳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是觉得她做得太快了不认真？还是错误百出要打回来重做？或者……难道是……表扬？
各种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指尖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正文只有寥寥数语，语气是李建国一贯的简洁克制，看不出任何情绪倾向。但正是这寥寥数语，让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僵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