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睁眼之后三秒，似乎是看见了陌生的天花板，一下子猛得坐起来，人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差点滚到地上。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叫出声，但是大动作已经造成了动静，吸引了隔壁的人。
蔸娘趿着拖鞋从门后面走出来，没戴眼镜，头发散下来了没有编着那两条松垮垮的麻花辫子，湿漉漉地披在身上，身上也把白天的整套运动服换了，松垮垮的黑色短袖看上去有点年份了，下巴有些皱巴。
恩佐脸上还惊恐着，微微张着嘴。蔸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恩佐脸上现在有点呆的表情。
在被眯着眼看之后，恩佐更惊慌了。
中间人们往往需要更加熟练的逻辑能力，整理已知事件，推测背后原因。恩佐在惊慌过去之后开始暴怒，但是眼前这个人显然不适合做个沙包，看上去只会拳头打在棉花上，并且可能打棉花之后过几天被她背后的老板强硬残忍地打回来。于是他只好大叫起来：“理查德那个混蛋人在哪？我要把他按在地上揍！你们这些搞药杀人的太讨厌了！”
被骂的理查德本人晃晃悠悠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书，看了一半，把手指撑在书页上好让书本开在他刚刚看的那一页不合回去。他打量着睡了一觉还是满脸憔悴的人，说：“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恩佐不打算做，也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只是继续说：“你根本不明白，凡妮莎说想要我回去只是客气，其他两个恨不得让我消失，你找了我也不能从他们三个任意一个人那边得到好处！”
“放轻松，没打算让你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现在嘉米诺庄园。”陆昀丰说。
“这不是你们怎么打算的问题，我就是，这个改变不了。”恩佐的手胡乱挥舞，情绪激动，看上去随时可能夺门而出。
“老头儿对林嘉文找了一个女的当继承人养着这件事不满意，他的遗嘱，除了要给那三个，也许还有你，做财产划分以外，每个生意来往的帮派也会因为他的遗嘱受影响。你老爹对你有偏爱，凡妮莎也惦记你，我打算给我现在的东家搭个桥，让局面对她有利。”陆昀丰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神经病。”恩佐挥挥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什么资源都拉得下脸用，人家背景清白的年轻女生，用得着像你当年似的吗？”
陆昀丰哼了一口气。
“前两年他们都觉得我是文叔的小情人，契女只是幌子，把我当他的妻子用，给我送东西好让我帮他们给我老板吹枕边风。”蔸娘忽然说，“你也知道这点。”
恩佐抹了抹额头，叹气：“但我不能给你打包票，私生子这个身份，在那个家族帮派里就是低人一等。我只能……”
“你只管存在就好。”陆昀丰说。
第二天陆昀丰租了一辆车，不请自来地开到嘉米诺庄园的门口。蔸娘坐在副驾驶，恩佐僵硬地躲在车后座。
“我不想进去。”恩佐嘟囔。
“我知道。”陆昀丰说。
蔸娘看见穿燕尾服的侍者走过来，把脑袋探出车窗，表明自己的身份。
车子继续往前开，陆昀丰偶尔会嫌麻烦抄近道从草坪上压过去，对方向很明确。
那座纯白色的屋子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随着距离的缩短慢慢放大。恩佐的焦虑填满了车内，蔸娘本来就对昨天到这栋屋子里的记忆不算美妙，她又情绪与氛围敏感得很，于是也被恩佐的焦躁不安影响，忍不住开始啃自己的指甲。陆昀丰看上去就冷静很多，继续开着车，也不客气地对从车前掠过的小鹿按喇叭，把鹿吓得乱蹦。
“你们俩至不至于啊？”陆昀丰忽然抱怨了一声。
蔸娘叹气。
恩佐暴躁地回了一句：“闭嘴开你的车。”
再一次见到老嘉米诺先生，他还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但是在看见跟在身后全身上下就写明了手足无措的恩佐之后，他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蔸娘和陆昀丰很识趣地用眼神打打招呼，声音都没出一个，挪开站在床尾，让恩佐和老嘉米诺之间没有任何视线遮挡物。
“头发长了。”老嘉米诺先生抬抬手，颤抖似的挥了两下手指，想要恩佐过来。
恩佐不自在地看了看床上的生父，摸了摸自己后脖子，从进门到现在一个正脸都没有给过，都是一下一下的瞥一眼，对上了视线就会在下一秒弹开。
老嘉米诺也不着急，也不生气，手还举着，但没什么力气的肌肉让没有外力支撑的手颤动不断，但他就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恩佐沉默地站在原地，满身上下都是小动作，就是不想上前，努力地拖延时间。
最后，他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在老嘉米诺的手上握了握，很敷衍，很着急松开。接着，他就规规矩矩站床边了，像一个垂头等待指令的老板下属。
蔸娘觉得奇怪，心想不是那些人都说恩佐作为私生子都很招老先生喜欢吗，怎么抵触成这样？但是转念想，每见到一个人也和她强调一遍“林嘉文很中意你呢”，也大概能理解一二。
“你可以回来住，罗比，我和他们三个都说过，他们不会为难你。”老嘉米诺拍了拍恩佐的手背，说道。
恩佐嗯嗯呜呜嘀咕了几声，语气客气，但又带着一点想要逃跑的仓皇：“不用了，我住不习惯。”
老嘉米诺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什么事一样：“我忘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起的，你用‘罗伯特’叫我就行，我都可以。”
“给你的生日礼物有收到吗？喜欢吗？”
“喜欢，嘉米诺先生很有眼光。”
“戴过吗？”
“太贵重了，放在家里了。”
老嘉米诺先生叹了口气，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呼吸声，他看上去萎靡了不少，但是面对恩佐依然很温和。
恩佐的眼神左右乱晃，回头看了两眼站在边上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多少带点求助的意味。陆昀丰只是耸耸肩，脸上就写着“爱莫能助”。
老嘉米诺对恩佐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蔸娘在远处看着心惊胆战，示意恩佐回头，看看自己老爹别看他们了。
但看上去老嘉米诺只要恩佐在这里，就连发火都不会表露出来，而是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疲惫父亲。老嘉米诺先生又开口，对着恩佐：“你可以多住几天。”
“那多麻烦你们，有需要叫我来就好了。”恩佐全然油盐不进，礼貌得很，但是什么都不给答应。
“你也看得出来，我没几天可活了。”
“怎么会呢，你会长命百岁的。”
“那几个孩子只会勾心斗角，我还没死就肖想我的财产，你不一样。”
恩佐没有很开心，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老嘉米诺继续说：“我亏欠你和你妈妈的，我会还的。”
他停下来，等眼前这个儿子的回答。
恩佐又一次摸了摸后脖子，鼻音里轻轻呼出一声，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叹息。他最后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回答：“可是我妈都死了好多年了，算了吧。”接着，他维持着窘迫的表情，又一次偷偷看了一眼蔸娘，和求助一样。
但是蔸娘满心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和陆昀丰先出去。
老嘉米诺先生当作没看见，说：“有什么事情，求助一下家里也是好的。留在这里吃饭吧，下午和你的哥哥们、姐姐说说话，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吧。”
恩佐听着这话是快可以放自己离开这个房间了，于是连忙点头，客气极了：“好的、好的，谢谢……打扰了……”
在老嘉米诺挥手示意可以离开之后，恩佐逃似的走了。
蔸娘还拘谨地站在原地，而陆昀丰走了过去，顺手帮老嘉米诺先生理了理被角：“先生好好休息。”
老嘉米诺先生没说话，也是挥了挥手，但是态度比昨天好了太多。
他们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恩佐正盯着大理石上的反光发呆。
“你们害得我得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他抱怨。
“你要是想从我这里抢钥匙，我也会让你得逞。”陆昀丰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轻巧地说。
恩佐又不吱声了。
蔸娘他们带着恩佐来庄园的事情，没有藏着掖着，于是蔸娘昨天见到的那三个嘉米诺家的子嗣又一次在她眼前出现。凡妮莎对待这个父亲婚外恋产物的弟弟倒是上心，见到恩佐的时候表现得像是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大概在家族里习惯了长姐如母的样子。凡妮莎比恩佐还高，见面拥抱的时候几乎把恩佐整个人罩住。
“脸色不好。”凡妮莎捧着他的脸皱眉头，“我知道你进入‘网’了，但是还是希望你记着身体最重要。”
加百列和亚瑟一起出现的，两个人一边下车走来还一边讨论着什么事情，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上去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让两个人都不开心，但是一靠近，看见恩佐之后换了一张脸似的。
加百列拍拍恩佐的胳膊，笑得很得体：“好久不见。”
亚瑟则更活跃一点，把他在派对上的闪耀皮囊都调度出来：“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成为中间人了，以后可得帮我也照顾点生意噢！”
但恩佐基本都在沉默，陪着笑脸点点脑袋。
蔸娘和陆昀丰占据角落，拉开和别人家庭关系的距离，好能抽离出来做纯粹的旁观者。
陆昀丰看着恩佐站在凡妮莎身边微微含胸，一副要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笑了两下：“他看上去有机会就会破窗而逃。”
蔸娘没法像自己的老师那样看着别人窘促并以此取乐，只会忍不住跟着对方一起感到焦虑，她看了看陆昀丰，又看了看恩佐，说：“就把他那样放那儿……会不会不太厚道。”
陆昀丰反问回去：“帮他处理他的家事就厚道了？”
蔸娘“哦”了一声，想想觉得有点理亏了缩了回去。
恩佐的尴尬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老嘉米诺先生在恩佐存在的场合，总是更显得和颜悦色，连带着把恩佐带来的蔸娘都得到了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没有的礼遇，和恩佐一起被当作座上宾。把恩佐一个人的诚惶诚恐变成两个人，陆昀丰总是悠然自得的，没什么区别。
离开庄园返回去是恩佐提出来的，老嘉米诺先生没多挽留。凡妮莎拉住陆昀丰的胳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轻轻和他说了“谢谢”，说：“我总担心他，又不敢让人去盯着他，被他发现了怕只会和家里更生分，担心让他害怕。”
陆昀丰和她礼貌地拥抱了一下，说了“不用谢”，也没有更多话了。
车子行出庄园之后，恩佐才终于松口气，身子一侧躺倒在后座上。
“让你回趟家和要你上刑一样。”陆昀丰笑起来，“那你们两个估计很聊得来。”
蔸娘皱皱眉头，说：“那不一样。”
陆昀丰耸耸肩：“在我看来半斤八两，明明有权力放在眼前，该用时候用，非要抵触，还让自己难受。”
恩佐躺在后面哼哼：“我在嘉米诺家里被优待的原因是我不想要他们的优待，如果我和加百列、亚瑟有差不多的性格，他只会恨不得我消失。”
“那你真的不想吗？”
“我不喜欢。”恩佐嘟囔道。
城郊到城区的距离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蔸娘在酒店的大堂看见了阿戎。阿戎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挑的白人男人，男人五官的线条锋利，看上去充满了攻击性，但是下垂的眼角和总是耷拉一半的眼皮让他看上去有点慵懒，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但是很好的中和了五官的锐利。男人的身边站着两只个头很大的杜宾犬，像是它们主人的卫士一样。
大狗很灵敏，他们刚刚踏入大堂的门，两只狗就竖着耳朵齐刷刷看过来。
狗的动静吸引了那个男人和阿戎的注意，顺着方向很快就看见了蔸娘他们一行人。
阿戎看见陆昀丰之后，走上去两步，很利落在他鼻梁上来了一拳头。
蔸娘趿着拖鞋从门后面走出来，没戴眼镜，头发散下来了没有编着那两条松垮垮的麻花辫子，湿漉漉地披在身上，身上也把白天的整套运动服换了，松垮垮的黑色短袖看上去有点年份了，下巴有些皱巴。
恩佐脸上还惊恐着，微微张着嘴。蔸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恩佐脸上现在有点呆的表情。
在被眯着眼看之后，恩佐更惊慌了。
中间人们往往需要更加熟练的逻辑能力，整理已知事件，推测背后原因。恩佐在惊慌过去之后开始暴怒，但是眼前这个人显然不适合做个沙包，看上去只会拳头打在棉花上，并且可能打棉花之后过几天被她背后的老板强硬残忍地打回来。于是他只好大叫起来：“理查德那个混蛋人在哪？我要把他按在地上揍！你们这些搞药杀人的太讨厌了！”
被骂的理查德本人晃晃悠悠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书，看了一半，把手指撑在书页上好让书本开在他刚刚看的那一页不合回去。他打量着睡了一觉还是满脸憔悴的人，说：“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恩佐不打算做，也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只是继续说：“你根本不明白，凡妮莎说想要我回去只是客气，其他两个恨不得让我消失，你找了我也不能从他们三个任意一个人那边得到好处！”
“放轻松，没打算让你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现在嘉米诺庄园。”陆昀丰说。
“这不是你们怎么打算的问题，我就是，这个改变不了。”恩佐的手胡乱挥舞，情绪激动，看上去随时可能夺门而出。
“老头儿对林嘉文找了一个女的当继承人养着这件事不满意，他的遗嘱，除了要给那三个，也许还有你，做财产划分以外，每个生意来往的帮派也会因为他的遗嘱受影响。你老爹对你有偏爱，凡妮莎也惦记你，我打算给我现在的东家搭个桥，让局面对她有利。”陆昀丰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神经病。”恩佐挥挥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什么资源都拉得下脸用，人家背景清白的年轻女生，用得着像你当年似的吗？”
陆昀丰哼了一口气。
“前两年他们都觉得我是文叔的小情人，契女只是幌子，把我当他的妻子用，给我送东西好让我帮他们给我老板吹枕边风。”蔸娘忽然说，“你也知道这点。”
恩佐抹了抹额头，叹气：“但我不能给你打包票，私生子这个身份，在那个家族帮派里就是低人一等。我只能……”
“你只管存在就好。”陆昀丰说。
第二天陆昀丰租了一辆车，不请自来地开到嘉米诺庄园的门口。蔸娘坐在副驾驶，恩佐僵硬地躲在车后座。
“我不想进去。”恩佐嘟囔。
“我知道。”陆昀丰说。
蔸娘看见穿燕尾服的侍者走过来，把脑袋探出车窗，表明自己的身份。
车子继续往前开，陆昀丰偶尔会嫌麻烦抄近道从草坪上压过去，对方向很明确。
那座纯白色的屋子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随着距离的缩短慢慢放大。恩佐的焦虑填满了车内，蔸娘本来就对昨天到这栋屋子里的记忆不算美妙，她又情绪与氛围敏感得很，于是也被恩佐的焦躁不安影响，忍不住开始啃自己的指甲。陆昀丰看上去就冷静很多，继续开着车，也不客气地对从车前掠过的小鹿按喇叭，把鹿吓得乱蹦。
“你们俩至不至于啊？”陆昀丰忽然抱怨了一声。
蔸娘叹气。
恩佐暴躁地回了一句：“闭嘴开你的车。”
再一次见到老嘉米诺先生，他还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但是在看见跟在身后全身上下就写明了手足无措的恩佐之后，他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蔸娘和陆昀丰很识趣地用眼神打打招呼，声音都没出一个，挪开站在床尾，让恩佐和老嘉米诺之间没有任何视线遮挡物。
“头发长了。”老嘉米诺先生抬抬手，颤抖似的挥了两下手指，想要恩佐过来。
恩佐不自在地看了看床上的生父，摸了摸自己后脖子，从进门到现在一个正脸都没有给过，都是一下一下的瞥一眼，对上了视线就会在下一秒弹开。
老嘉米诺也不着急，也不生气，手还举着，但没什么力气的肌肉让没有外力支撑的手颤动不断，但他就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恩佐沉默地站在原地，满身上下都是小动作，就是不想上前，努力地拖延时间。
最后，他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在老嘉米诺的手上握了握，很敷衍，很着急松开。接着，他就规规矩矩站床边了，像一个垂头等待指令的老板下属。
蔸娘觉得奇怪，心想不是那些人都说恩佐作为私生子都很招老先生喜欢吗，怎么抵触成这样？但是转念想，每见到一个人也和她强调一遍“林嘉文很中意你呢”，也大概能理解一二。
“你可以回来住，罗比，我和他们三个都说过，他们不会为难你。”老嘉米诺拍了拍恩佐的手背，说道。
恩佐嗯嗯呜呜嘀咕了几声，语气客气，但又带着一点想要逃跑的仓皇：“不用了，我住不习惯。”
老嘉米诺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什么事一样：“我忘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起的，你用‘罗伯特’叫我就行，我都可以。”
“给你的生日礼物有收到吗？喜欢吗？”
“喜欢，嘉米诺先生很有眼光。”
“戴过吗？”
“太贵重了，放在家里了。”
老嘉米诺先生叹了口气，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呼吸声，他看上去萎靡了不少，但是面对恩佐依然很温和。
恩佐的眼神左右乱晃，回头看了两眼站在边上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多少带点求助的意味。陆昀丰只是耸耸肩，脸上就写着“爱莫能助”。
老嘉米诺对恩佐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蔸娘在远处看着心惊胆战，示意恩佐回头，看看自己老爹别看他们了。
但看上去老嘉米诺只要恩佐在这里，就连发火都不会表露出来，而是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疲惫父亲。老嘉米诺先生又开口，对着恩佐：“你可以多住几天。”
“那多麻烦你们，有需要叫我来就好了。”恩佐全然油盐不进，礼貌得很，但是什么都不给答应。
“你也看得出来，我没几天可活了。”
“怎么会呢，你会长命百岁的。”
“那几个孩子只会勾心斗角，我还没死就肖想我的财产，你不一样。”
恩佐没有很开心，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老嘉米诺继续说：“我亏欠你和你妈妈的，我会还的。”
他停下来，等眼前这个儿子的回答。
恩佐又一次摸了摸后脖子，鼻音里轻轻呼出一声，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叹息。他最后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回答：“可是我妈都死了好多年了，算了吧。”接着，他维持着窘迫的表情，又一次偷偷看了一眼蔸娘，和求助一样。
但是蔸娘满心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和陆昀丰先出去。
老嘉米诺先生当作没看见，说：“有什么事情，求助一下家里也是好的。留在这里吃饭吧，下午和你的哥哥们、姐姐说说话，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吧。”
恩佐听着这话是快可以放自己离开这个房间了，于是连忙点头，客气极了：“好的、好的，谢谢……打扰了……”
在老嘉米诺挥手示意可以离开之后，恩佐逃似的走了。
蔸娘还拘谨地站在原地，而陆昀丰走了过去，顺手帮老嘉米诺先生理了理被角：“先生好好休息。”
老嘉米诺先生没说话，也是挥了挥手，但是态度比昨天好了太多。
他们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恩佐正盯着大理石上的反光发呆。
“你们害得我得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他抱怨。
“你要是想从我这里抢钥匙，我也会让你得逞。”陆昀丰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轻巧地说。
恩佐又不吱声了。
蔸娘他们带着恩佐来庄园的事情，没有藏着掖着，于是蔸娘昨天见到的那三个嘉米诺家的子嗣又一次在她眼前出现。凡妮莎对待这个父亲婚外恋产物的弟弟倒是上心，见到恩佐的时候表现得像是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大概在家族里习惯了长姐如母的样子。凡妮莎比恩佐还高，见面拥抱的时候几乎把恩佐整个人罩住。
“脸色不好。”凡妮莎捧着他的脸皱眉头，“我知道你进入‘网’了，但是还是希望你记着身体最重要。”
加百列和亚瑟一起出现的，两个人一边下车走来还一边讨论着什么事情，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上去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让两个人都不开心，但是一靠近，看见恩佐之后换了一张脸似的。
加百列拍拍恩佐的胳膊，笑得很得体：“好久不见。”
亚瑟则更活跃一点，把他在派对上的闪耀皮囊都调度出来：“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成为中间人了，以后可得帮我也照顾点生意噢！”
但恩佐基本都在沉默，陪着笑脸点点脑袋。
蔸娘和陆昀丰占据角落，拉开和别人家庭关系的距离，好能抽离出来做纯粹的旁观者。
陆昀丰看着恩佐站在凡妮莎身边微微含胸，一副要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笑了两下：“他看上去有机会就会破窗而逃。”
蔸娘没法像自己的老师那样看着别人窘促并以此取乐，只会忍不住跟着对方一起感到焦虑，她看了看陆昀丰，又看了看恩佐，说：“就把他那样放那儿……会不会不太厚道。”
陆昀丰反问回去：“帮他处理他的家事就厚道了？”
蔸娘“哦”了一声，想想觉得有点理亏了缩了回去。
恩佐的尴尬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老嘉米诺先生在恩佐存在的场合，总是更显得和颜悦色，连带着把恩佐带来的蔸娘都得到了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没有的礼遇，和恩佐一起被当作座上宾。把恩佐一个人的诚惶诚恐变成两个人，陆昀丰总是悠然自得的，没什么区别。
离开庄园返回去是恩佐提出来的，老嘉米诺先生没多挽留。凡妮莎拉住陆昀丰的胳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轻轻和他说了“谢谢”，说：“我总担心他，又不敢让人去盯着他，被他发现了怕只会和家里更生分，担心让他害怕。”
陆昀丰和她礼貌地拥抱了一下，说了“不用谢”，也没有更多话了。
车子行出庄园之后，恩佐才终于松口气，身子一侧躺倒在后座上。
“让你回趟家和要你上刑一样。”陆昀丰笑起来，“那你们两个估计很聊得来。”
蔸娘皱皱眉头，说：“那不一样。”
陆昀丰耸耸肩：“在我看来半斤八两，明明有权力放在眼前，该用时候用，非要抵触，还让自己难受。”
恩佐躺在后面哼哼：“我在嘉米诺家里被优待的原因是我不想要他们的优待，如果我和加百列、亚瑟有差不多的性格，他只会恨不得我消失。”
“那你真的不想吗？”
“我不喜欢。”恩佐嘟囔道。
城郊到城区的距离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蔸娘在酒店的大堂看见了阿戎。阿戎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挑的白人男人，男人五官的线条锋利，看上去充满了攻击性，但是下垂的眼角和总是耷拉一半的眼皮让他看上去有点慵懒，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但是很好的中和了五官的锐利。男人的身边站着两只个头很大的杜宾犬，像是它们主人的卫士一样。
大狗很灵敏，他们刚刚踏入大堂的门，两只狗就竖着耳朵齐刷刷看过来。
狗的动静吸引了那个男人和阿戎的注意，顺着方向很快就看见了蔸娘他们一行人。
阿戎看见陆昀丰之后，走上去两步，很利落在他鼻梁上来了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