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2章 望月暗流-《废灵》

  溪南村的月光总带着股槐花香。周横坐在李婶家的门槛上,看着大黄趴在院里啃骨头,手里捏着那块幽影阁的布块,神念一遍遍扫过那些血咒。

  布块上的咒文是开启万魂窟的钥匙,而万魂窟的位置,就在望月城的地下。

  "横小子,发什么呆呢?" 李婶端着碗鸡蛋羹出来,碗沿冒着热气,"王屠户说你今日没去买肉,是不是钱不够了?"

  周横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心里那股因血咒而起的戾气淡了些:"明日去望月城换些东西,顺便买肉。"

  李婶眼睛一亮:"正好,你帮我带两尺蓝布回来,给囡囡做件新袄。"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包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够吗?"

  周横把铜板推回去,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空药篓:"前些日子采的草药能换些钱,够买十尺布了。"

  李婶这才放下心,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路上小心,别被城里的骗子糊弄了。周横嗯嗯地应着,目光却落在院墙上 —— 那里挂着个破旧的纸鸢,竹骨断了半截,是去年囡囡扎的第一个风筝。

  他想起昨夜在乱葬岗看到的画面,玄阳君手里的那块玉牌,和囡囡给的平安扣材质一模一样。

  第二日天刚亮,周横就背着药篓往望月城走。大黄追着他跑了老远,被他用块肉干哄了回去。路过青云山时,他特意绕了段路,神念扫过宗门旧址,发现那里已经被新的势力接管 —— 一群穿着黑衣的修士正在清理废墟,袖口绣着和布块上一样的 "幽" 字。

  幽影阁的动作倒是快。

  他隐去气息,像阵风似的掠过山巅,七柄神剑在识海里安静地盘旋。禹皇剑的金光比往日更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周横顺着那股感应望去,只见青云山深处的禁地裂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龙气,正往望月城的方向飘去。

  囚龙柱虽毁,地脉里的龙魂却没散。玄阳君开万魂窟,恐怕不止是为了温养蚀骨香。

  望月城的城门比青风镇气派多了,朱漆大门上钉着铜钉,守城的卫兵穿着铁甲,腰间挎着长刀。周横混在进城的人群里,神念扫过卫兵的识海,发现他们的记忆里都被种了道禁制,关于幽影阁的事,想不起来,也说不出。

  城里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周横背着药篓走在街上,看着路边的糖画摊、布庄、酒楼,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凡人。他在药铺换了银子,又去布庄买了蓝布,甚至还在糖画摊前停了停,看着老师傅用糖浆画出条威风凛凛的龙。

  "客官要个什么样的?" 老师傅笑着问,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

  周横指了指那条龙:"就要这个。"

  刚接过糖龙,识海里的玄天剑突然震颤起来。剑身的玄纹亮起,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幅地图 —— 望月城的地下,果然藏着座巨大的石窟,窟顶镶嵌着无数发光的矿石,像片倒悬的星空,而星空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锁链,锁着数不清的生魂。

  万魂窟的中心,有个高台上插着柄黑色的剑,剑柄缠着九条锁链,链尾没入石窟深处,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龙气。

  玄阳君就在那里。

  周横把糖龙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他顺着玄天剑指引的方向走去,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城西北角的一处破庙前。

  庙门挂着把生锈的铁锁,门缝里透出股淡淡的血腥味。周横用神念扫过,发现庙里空无一人,只有墙角堆着些干草,草堆下隐约能看见块石板,石板上刻着和布块上相同的血咒。

  他刚要推门,身后突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这位公子,借个火。"

  周横转身,看见个穿绿裙的姑娘,手里拿着个火折子,正歪着头看他。姑娘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两汪泉水,腰间挂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槐花。

  "没有火。" 周横淡淡道。

  姑娘却笑了,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火石,"啪" 地打着火:"我有。" 她凑近草堆,似乎想点燃什么,余光却悄悄扫过周横的药篓。

  周横的神念瞬间缠了上去,发现这姑娘的识海被层层禁制包裹着,深处却藏着枚令牌,上面刻着 "凌霄" 二字。

  凌霄殿的人?

  姑娘似乎察觉到他的神念,火折子 "啪" 地灭了:"公子也是来寻幽影阁的?"

  周横没回答,只是盯着她腰间的香囊:"槐花味不错。"

  姑娘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家母生前最爱槐花,这香囊是她留的。" 她说着,指尖在香囊上轻轻一按,香囊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白色的粉末,朝周横撒来。

  粉末遇风即燃,化作朵朵白色的火焰,却在靠近周横三尺处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 是混沌气凝成的护罩。

  "凌霄殿的 ' 焚心散 ',果然名不虚传。" 周横看着她,"可惜对我没用。"

  姑娘收起笑容,手里多了柄银色的短刃:"阁下是谁?为何会有混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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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需要知道。" 周横的神念锁住她的识海,"但我可以告诉你,玄阳君在万魂窟,你们凌霄殿找了他三百年的人,就在里面。"

  姑娘的瞳孔猛地收缩:"你说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横抬手劈开庙门的铁锁,"不过我提醒你,里面的东西,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可怕。"

  姑娘犹豫了一下,握紧短刃跟了进去。破庙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周横弯腰掀开石板,露出底下的石阶,阶壁上刻满了血咒,散发着浓郁的阴煞气。

  "小心脚下。" 他提醒道,率先走了下去。

  石阶很长,越往下走,空气越冷。姑娘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短刃上泛起银光,显然是在戒备。周横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却没多说什么 —— 凌霄殿与幽影阁的恩怨,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走到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万魂窟比玄天剑勾勒的地图还要大,窟顶的矿石发出幽蓝的光,照亮了无数悬浮在半空的生魂,它们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不断撞击着无形的屏障,发出无声的嘶吼。

  窟中心的高台上,玄阳君背对着他们,月白道袍在蓝光照映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手里的黑色长剑正在震颤,九条锁链绷得笔直,链尾处隐约能看见龙鳞的闪光。

  "你终于来了。" 玄阳君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周横握紧了七柄神剑,识海里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你也是囚龙上人的爪牙吧?"

  玄阳君的笑容更深了:"因为你挡路了。上人选中的人,本就是我。" 他抬手抚摸着黑色长剑,"这柄 ' 镇龙渊 ',本也该是我的佩剑。"

  姑娘突然惊呼出声:"你是三百年前失踪的凌霄殿少主!"

  玄阳君看向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凌霄殿的小丫头,你祖父当年就是被这柄剑斩的,你要不要试试?"

  镇龙渊突然发出一声龙吟,锁链上的龙鳞全部亮起,无数生魂被吸入剑身,发出凄厉的惨叫。周横的七柄神剑同时出鞘,在他身前组成一道剑墙:"你用龙魂和生魂温养镇龙渊,是想重铸钧天剑座?"

  "聪明。" 玄阳君鼓掌,"可惜太晚了。今日月圆之时,万魂窟的生魂和地脉龙气就能填满镇龙渊,到时候,我就是新的钧天剑主,整个神界都要臣服于我!"

  他猛地挥手,镇龙渊的锁链突然暴涨,像九条黑龙般扑过来。周横眼神一凛,七剑同时发动 ——

  "鸿蒙?诛仙阵!"

  金色的剑光在万魂窟里炸开,像场盛大的烟火。仙魔剑的金火焚尽了扑来的锁链,禹皇剑的金光护住那些瑟瑟发抖的生魂,无名剑和陨天剑左右夹击,直取玄阳君的要害。

  玄阳君却不慌不忙,指尖在镇龙渊上一抹,剑身突然裂开无数细缝,缝里渗出黑色的龙血,在空中凝成一道血盾。无名剑撞在盾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就这点能耐?" 玄阳君冷笑,"当年你得到钧天剑座,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话音刚落,镇龙渊突然暴涨,化作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剑,剑身上浮现出无数龙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万魂窟的地面开始震动,那些被锁住的生魂疯狂撞击着屏障,眼看就要破禁而出。

  "不好!" 凌霄殿的姑娘惊呼,"他要释放所有生魂,用万魂的怨气增强镇龙渊的威力!"

  周横的神念瞬间覆盖整个万魂窟,七柄神剑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剑轮,轮心处渐渐浮现出钧天剑座的虚影。他能感觉到,那些生魂里,有青云宗被献祭的孩子,有溪南村病死的村民,还有无数被幽影阁残害的无辜者。

  "你们想自由吗?" 周横的声音在石窟里回荡,神念化作无数细线,缠向那些生魂,"那就和我一起,打碎这枷锁!"

  生魂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不再撞击屏障,而是朝着剑轮的方向汇聚。无数光点融入剑轮,让原本金色的剑轮染上了一层七彩的光晕。

  玄阳君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敢!"

  他催动镇龙渊劈下来,黑色的剑气带着龙威,将石窟的顶部劈出一道巨大的裂痕,无数矿石落下,砸向剑轮。周横却迎着剑气冲了上去,七柄神剑在他身后合为一体,化作那柄熟悉的金剑 ——

  钧天剑座的虚影与金剑重合,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剑鸣。

  "混沌?钧天斩!"

  金剑与黑剑在万魂窟中心相撞,整个石窟剧烈震颤,仿佛要塌下来。

  "不 ——!" 玄阳君发出绝望的嘶吼,金剑横扫,将玄阳君的身体劈成两半。

  黑色的血溅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很快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万魂窟的震动渐渐平息,窟顶的裂痕透出月光,洒在满地的碎片上。

  溪南村的槐花又开了。

  周横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在晒谷场上放风筝,李婶在院子里翻晒着草药,王屠户扛着杀猪刀从巷口走过,大黄趴在他脚边打盹。

  他的杂役服早就换了身新的粗布衣,袖口没有补丁,却依然习惯性地把囡囡给的平安扣贴在胸口。七柄神剑安静地待在他的识海里,不再像以前那样躁动,偶尔会发出温和的嗡鸣,像在回应村里的鸡鸣狗吠。

  那日从望月城回来后,他把玄阳君的事告诉了李婶,只是隐去了神剑和打斗的部分,只说是官府抓住了个作恶的坏人。李婶听得直拍胸口,念叨着 "老天有眼",又往他碗里多夹了块肉。

  村里的孩子们很快就忘了青云山的阴影,照旧缠着他扎纸鸢、掏鸟窝。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爱往他怀里塞野花,说要给他做个花环,像故事里的英雄那样。

  周横会笑着收下,把野花插在窗台上,看它们一点点凋谢。

  这天午后,他正在劈柴,凌霄殿的姑娘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她换了身素雅的白裙,手里拿着个锦盒:"剑主,这是凌霄殿的令牌,凭此可调动殿中所有力量。"

  周横放下斧头,木柴裂开的截面光滑如镜:"我不需要。"

  姑娘却把锦盒放在石桌上:"这不是命令,是谢礼。无论您是否承认自己是剑主,您都救了很多人。" 她顿了顿,又说,"神界那边... 最近不太平,据说有人在找您。"

  周横的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姑娘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村子。大黄追着她吠了两声,被周横叫了回来。

  他打开锦盒,里面的令牌刻着繁复的花纹,和姑娘识海里的那枚一模一样。周横看了一眼,就把锦盒收进了抽屉,和那块幽影阁的布块放在一起。

  神界的事,迟早要面对。但不是现在。

  傍晚时分,李婶端着碗槐花粥过来,碗边还放着个刚蒸好的槐花糕:"横小子,明日跟我去青风镇赶集吧,给囡囡买些丝线,她想学绣花呢。"

  周横接过粥碗,温热的瓷碗贴着掌心:"好。"

  夜里,他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地上,像层薄薄的霜。识海里的七柄神剑轻轻震颤,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周横的神念探出去,覆盖了整个溪南村,甚至延伸到远处的青云山、望月城。

  一切都很平静。

  第二天一早,周横背着竹筐,往青风镇走。大黄摇着尾巴跟在后面,时不时跑到路边撒欢。

  周横抬头望去,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远处的山岚里,似乎有剑光闪过,快得像错觉。但周横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握紧了竹筐的带子,脚步没有停。

  路还很长,但至少此刻,槐花香伴着晨风,很是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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