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1章 溪南余温-《废灵》

  青风镇的炊烟混着晨雾,在瓦檐上缠成淡淡的纱。

  周横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看着里正把最后一个孩子领进临时收拾出的厢房,袖口沾着的血痂已经干透,变成暗褐色的印记。

  "周小哥,这银子......" 里正搓着手,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晃得人眼晕。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银子加起来都没这袋多。

  周横摆摆手,神念扫过镇子东头的晒谷场 —— 昨夜从禁地救出来的九十九个孩子,此刻正围着灶台喝粥,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在追着鸡跑。

  李婶塞给他的槐花糕还揣在怀里,隔着粗布衣裳,能摸到糕点边缘被体温焐软的痕迹。

  "给孩子们买些布,做身新衣裳。" 他声音有些哑,昨夜强行催动七剑共鸣,识海还在隐隐作痛,"再请个先生,教他们认些字。"

  里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周横已经转身走出了镇子。晨光落在他背上,把杂役服的补丁照得清清楚楚,可那背影瞧着,竟比青云宗山门前的石狮子还要挺拔。

  溪南村的狗吠声老远就飘了过来。大黄摇着尾巴扑到他腿边,舌头舔得裤脚湿漉漉的,周横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指尖的混沌气悄悄渗入狗毛 —— 这畜生昨夜似乎被什么惊着了,一直蔫蔫的,此刻终于活泛起来。

  "横小子,你可算回来了!" 李婶端着洗衣盆从石阶上跑下来,围裙上还沾着皂角沫,"听说青云山那边闹得厉害,又是打雷又是喊杀的,你没去凑热闹吧?"

  周横接过她手里的木盆,指尖触到冰凉的井水,识海里躁动的神剑突然安静下来:"去后山劈了些柴,没听见动静。"

  李婶显然不信,却也没追问,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还热乎的白面馒头:"王屠户家今日杀猪,去晚了可就只剩骨头了。"

  他提着木盆往家走,路过晒谷场时,看见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画纸鸢的样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根炭条,在泥地上画了个四不像的东西,倒有几分像昨夜从锁链下钻出来的那个孩子。

  "周大哥!" 孩子们看见他,呼啦啦围上来,手里的炭条在他裤腿上蹭出一道道黑印,"你看我们画的纸鸢,等晒干了,你教我们扎好不好?"

  周横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祭坛上那些闭着眼的小脸。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泥水,在四不像旁边补了个圆滚滚的肚子:"这样飞得稳。"

  孩子们的笑声像撒了把碎珠子,滚得满场都是。周横望着远处的青云山,那里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露出光秃秃的山脊 —— 昨夜混沌灭世斩劈开的裂痕,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神念无意间扫过袖口,发现那枚囡囡给的平安扣不知何时裂开了细纹。他指尖拂过玉扣,鸿蒙神火悄然燃起,金色的火苗顺着裂纹游走,将那些细微的缝隙一点点焊合。

  这枚用普通暖玉刻的扣子,竟在昨夜的剑气余波里护住了他的心脉。周横把平安扣重新系好,贴在胸口,那里能清晰地感受到玉扣传来的、属于凡间的温热。

  "横小子,买肉不?" 王屠户扛着半扇猪从巷口拐出来,油光锃亮的脸上堆着笑,"今日特价,五文钱一斤!"

  周横刚要应声,识海里的荒尘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裹着的黄雾翻滚起来,隐约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 是个穿着灰布道袍的老者,正背着个药篓往村子西头走。

  那道袍的料子,和柳老道身上的一模一样。

  西头的乱葬岗常年飘着瘴气,村里人平时连靠近都嫌晦气。此刻那灰袍老者却蹲在坟堆里,手里拿着个小锄头,正往坟头的土里刨着什么。

  荒尘剑的黄雾越来越浓,周横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煞气 —— 和枯井里的阴煞同源,却带着更重的腐朽味。他隐去气息,像片叶子似的飘到附近的老柏树上,神念凝成细丝,悄无声息地缠向那老者的药篓。

  篓子里装着些干枯的草药,最底下却垫着块黑布,布上隐约能看见 "幽影" 二字。

  老者突然停下手,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哨音又尖又细,像毒蛇吐信,乱葬岗深处顿时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响,十几个黑影从坟洞里爬了出来,个个面色青黑,眼眶淌着黑血。

  "把这几座新坟刨开,取里面的生魂。" 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头,"玄阳君那边催得紧,误了时辰,咱们都得去喂尸蛊。"

  黑影们嘶吼着扑向最近的一座新坟,指甲在坟头上抠出深深的印子。周横的指尖泛起寒光 —— 这些黑影是被炼过的行尸,魂魄被锁在肉身里,比柳老道的百鬼盾阴毒百倍。

  而 "玄阳君" 三个字,像根冰锥扎进他的识海。

  昨夜捏碎锁魂玉时,那段模糊的画面里,举着匕首的黑袍人身后,就站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影子,袖口绣着半轮太阳。当时他只当是错觉,此刻听见这三个字,七柄神剑突然同时嗡鸣起来,剑身上浮现出相同的裂痕 —— 那是当年被钧天剑座碎片划伤的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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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

  周横的呼吸沉了下去,鸿蒙神火在识海里翻涌,金色的火苗舔舐着七剑的裂痕,仿佛要将那些沉睡的记忆烧醒。

  "动作快点!" 老者用锄头柄敲了敲一个行尸的脑袋,"这批生魂要用来温养 ' 蚀骨香 ',过了午时就没用了。"

  蚀骨香?周横眉头一挑。这东西是用百具枉死之人的生魂和尸油炼制,点燃后能腐蚀修士的灵根,当年在神界,幽影阁就是用这东西暗算过不少仙将。

  看来幽影阁不仅在凡间布了局,还和玄阳君勾搭上了。

  他正欲动手,却见乱葬岗外走来个提着竹篮的妇人,是村里的张寡妇。她丈夫上周病死了,此刻正跪在新坟前烧纸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哪来的疯婆子,敢在这儿碍事!" 老者眼神一狠,手里的锄头带着黑气劈过去,"正好,多一具生魂!"

  周横指尖微动,无名剑化作一道银光射出去,"铛" 的一声撞在锄头柄上。老者只觉手腕一麻,锄头脱手飞出,砸在坟头上,溅起半尺高的黑土。

  "谁?!" 老者猛地转身,看见树影里走出的周横,眼睛瞬间瞪圆,"杂役?你怎么会在这?"

  周横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七柄神剑在他身后浮起,晨光透过柏树叶的缝隙落在剑身上,折射出七道不同颜色的光带,像道横跨坟场的彩虹。

  行尸们被剑光逼得连连后退,青黑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张寡妇吓得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纸钱撒了一地,被风卷着贴在行尸的脸上。

  "神... 神剑!" 老者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惨白,"你是青云山那个... 你没死?!"

  荒尘剑率先发难,黄雾一卷,将那些行尸裹成了泥块。老者慌忙祭出块黑玉牌,牌上刻着个扭曲的 "幽" 字,刚要念咒,仙魔剑的金火已经烧到了眼前。

  "说,玄阳君在哪?" 周横的声音冷得像霜,神念化作锁链,缠住老者的识海。

  老者的识海乱得像团麻,周横的神念探进去,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 —— 幽暗的大殿里,玄阳君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块染血的玉牌;一群黑衣人在炼尸炉前倾倒孩童的尸体;还有个熟悉的身影跪在殿下,低着头,看不清脸,却能认出那身青云宗的紫袍......

  "啊 ——" 老者突然惨叫起来,识海中心爆发出一团黑雾,竟要自毁神魂。周横眼神一凛,禹皇剑压下金光,硬生生将那团黑雾镇在识海里。

  "幽影阁... 在... 在望月城..." 老者的七窍淌出黑血,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玄阳君要... 要开 ' 万魂窟 '..."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炸开,变成一滩腥臭的黑水。药篓里的草药接触到黑水,瞬间化成了灰,只有那块垫布还完好无损,"幽影" 二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周横捡起布块,神念扫过,发现布纹里藏着细密的咒文,竟是用活人血绣成的。他将布块收进怀里,转身看向还在发抖的张寡妇,指尖弹出一缕混沌气,抹去她刚才的记忆。

  "回家去吧,你丈夫在那边等你。" 他轻声说。

  张寡妇茫然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提着空篮子往村子走,嘴里还哼着哄孩子的小调,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周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看向乱葬岗深处。那里的瘴气比刚才更浓了,隐约能听见锁链拖地的声音。

  荒尘剑的黄雾里,浮现出一座隐藏在地下的石门,门楣上刻着三个扭曲的字 ——

  万魂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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