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山主对峙-《大妖纪》

  “是哪位妖友在此窥探?烦请出来一叙!”

  洄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林间风啸,带着山主境界的沉重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潮涌向那片被注视的黑暗。

  回应来得快而强硬。

  “哼!”

  “还哪家妖友?”

  一个更显粗粝洪亮,且带着不容置疑主权的嗓音冷冷回应,

  “我倒要问你,在我这云顶山地界,鬼鬼祟祟施展这等搅动时空根基的秘术,作何勾当?!”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厚重,如同大地本身苏醒般的气息轰然降临,目标区域的空气瞬间扭曲塌陷。

  一道身影兀然凝现在稍高于众妖的低空。

  非走非飞,如同从岩石中拔地而生。

  他体型巨大,筋肉虬结如老树根系盘绕山岩,最醒目的是那四只极其粗壮的手臂。

  左前臂随意垂着,爪子里竟然提着个碧绿剔透的大肚青玉葫芦,浓烈醇厚的酒香放肆地弥漫开来,与他那如山岳般沉重,清晰展露无疑的山主境威压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四臂石猿……”

  洄澈心中警兆顿生,瞳孔几不可查地一缩。

  暗暗地,他将玄墨衣袍下的身躯下意识调整至最利于应变的状态。

  四臂石猿一族,力量霸道绝伦,在上古大战中赢得大能青睐,势力不仅限于一山一域,根深蒂固,且极为护短排外,与洄渭两川同为妖界两尊巨擘。

  他现身于此,绝非善茬。

  莫非此处是他的地界?

  “吾乃洄渭两川,洄澈。阁下是......”

  洄澈的声音依旧低沉冷硬,却不着痕迹地收了几分迫人的气势,对峙同等级的强者,贸然压人反落蠢态。

  没理会这话,云顶山主仰头,粗壮的脖颈筋肉滚动,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喉咙里发出沉闷如岩石滚落的吞咽声。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像两块冰冷的翡翠,居高临下地扫过崖顶上神色各异的众妖。

  “哼——”

  云顶山主的眼神在青嶙紧搂,瘫软昏迷的青崆身上停留了一瞬,瞥过洄璃那张几乎能滴下毒汁的怨恨面孔,最后牢牢锁定了为首的高大身影。

  “洄渭两川统御一方的山主,名头响得很。”

  云顶山主的声音带着岩石摩擦的质感,轰隆隆回荡,

  “不在你那清水流淌的福地修行,却跑到我这偏远的云顶山,动用窥返幽冥这般耗损地力天机的秘术?”

  他晃了晃酒葫芦,酒液撞击的内壁声清晰可闻,

  “挪个小动静也就罢了,弄得地脉震颤,风流倒逆,鬼哭神嚎的……莫不是把我这云顶山当作你那洄川后花园了?”

  这话语看似调侃,暗藏的诘问与怒气却厚重,如同山体滑坡前的警告。

  你在我的地盘,施法前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不是视我于无物吗?

  洄澈眼神沉静似寒潭深水,

  “事出紧急,搅扰山主地界,实属万不得已。”

  他侧身一步,将身后惨白虚弱,气息奄奄的青崆完全暴露在对方视野里,

  “我来此地,正是要查清两年前,发生在阁下治下山岭的这桩恶行!”

  “是他啊……”

  云顶山主巨大的下巴微抬,青石般粗糙的指爪随意点了点青崆,语气平淡得像在议论一块路边滚过的石子,

  “这小子在我这云顶山边缘私斗争狠,想吞别人的机缘反被崩碎了牙口,最终落得个半死不活爬都爬不出去的下场,本座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看在眼里?

  这句话本身没有多大声音,却在青嶙和洄璃脑中炸开,如同天雷灌顶。

  “什……什么?!”

  青嶙抱着儿子的手臂猛地痉挛般收紧,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那双浑浊的眼睛先是刹那茫然,随即被浓郁的屈辱和愤怒填充,但在对上云顶山主那毫无波澜的冰冷碧瞳时,那股愤怒又被生生堵在嗓子眼,化作从喉咙里挤出的嘶嗬声,脸上涨得紫红。

  “你——看见了?!!”

  洄璃猛地昂起头,一双淬了剧毒般的金瞳死死盯住空中的巨猿,

  “我儿!他是洄渭两川的骨血!在你眼皮底下遭此横祸,身负奇冤,修为俱毁!你作为一方山主,竟然……竟然坐视不理?!”

  她纤细的手指猛地收拢,指甲刺破了掌心,渗出血丝,淡金色的锐气不受控制地在她周身乱窜,发出细微的蜂鸣,却在两大山主无形散逸交织的威压海洋里,渺小如同萤火。

  “哼!”

  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冷哼炸响,并非对着洄澈,直扑洄璃与青嶙。

  无形的音波裹挟着撼动神魂的力量轰然压至,洄璃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腹,护体锐气瞬间崩散,喉头一甜,眼前发黑。

  “蹬蹬蹬——”

  她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惊悸与怨毒交织,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当场呕血。

  青嶙更是惨烈,山岳加身,他的膝盖轰然砸在半风化的岩石上,闷响伴随着骨头的脆裂声,他为了护住怀中昏迷的青崆,只能用肩背顶住那股恐怖冲击,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眼神惊恐绝望。

  洄澈黑袍无风自动,袖袍一拂,一道柔韧的灵力悄无声息地罩向身后两人,勉强为他们卸去大半力道,但脸色更沉了三分。

  坏事!

  真是坏事!

  这四臂石猿的实力居然不逊色于他,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可还能逃脱,可自己的妹妹和外甥......

  威慑出完,却见空中的石猿山主碧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冷酷,冷冷说道,

  “坐视不理?哪里来的无知小妖,当我这云顶山是何地?!”

  “恩怨私斗,生死自负,画地为界,各凭手段。我掌云顶山,守的是这片山脉安稳,护的是四方群妖共存之纲,可不是来伺候恶儿的,他在界内跟人撕咬,自己牙口不利崩了脖子……”

  他讥讽地瞥了一眼青崆,

  “那是他道法不精,气运不济,劫数临头,旁人若是擅自插手,坏了这千百年存续的铁规......那才是捅破了天!”

  字字如刀,句句如石。

  弱肉强食,适者为存。

  在十万大山这血腥地带发生的私斗,未动摇自家根基,他凭什么当爹又当妈?

  这番话无疑是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洄璃脸上,更将部分力道反弹回洄渭两川的脸上——

  你外甥自己找削,技不如人,被打残了是活该!

  我袖手旁观理所应当!这道理,横贯人妖两族。

  “好一句劫难临头!”

  洄澈的声音沉了下去,那蕴含的怒意却像是水面下潜藏的旋涡,冰冷刺骨又充满毁灭性。

  他周身凝聚的气势开始收缩,比方才更加危险凝练,目光如乌光剑直刺云顶山主。

  他代表的已不仅是舅甥情分,更是洄渭两川的尊严。

  “青崆是我洄澈嫡亲的外甥,他体内流淌的是我洄渭两川之血,他被打入濒死,道基尽毁,此事已非区区私斗那么简单!”

  “是对我洄渭两川山主威严的悍然挑战!云顶妖友,此事必须给我、给洄渭两川一个交代!”

  “交代?”

  云顶山主张嘴,酒气喷涌如雾,

  “你倒说说,本座该给你什么交代?是怪我没替你外甥按住许尘方便他下嘴咬?还是怪我睁着眼睡着了没在他脑门上刻个此妖危险,靠近命断?”

  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交出许尘和猿利!交付我洄渭两川!”

  洄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呼啸的罡风中异常清晰,

  “此乃对血仇,也是对洄澈两川被冒犯的最基本补偿,自然也是彰显你我两族秩序的不二法度!”

  他强调法度,正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堵住对方规矩说辞的嘴,此举不仅能报仇,更是挽回颜面,震慑四方的绝佳机会。

  “交出来?”

  却见云顶山主巨大的头颅微微偏了偏,看着洄澈满脸理所应当的神情,喉咙只发出类似低低轰隆的笑声,像几块巨石在深谷里碰撞回旋。

  还是没回答,他又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用右后最下那只手抹了抹沾了酒液的锋利獠牙。

  “许尘么……是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小东西。”

  小东西?自然是小东西,许尘不过太岁一境的修为,年龄更是年轻的不像话,在云顶山主面前,他许尘不是小东西又是什么?

  云顶山主的声音拖长了点,带着点高高在上的玩味审视,

  “勉强算是挂了个云顶山脚管事的名头,灰毛土脸的,也就刚学会朝着比他弱的家伙吠两声,亮亮新牙的小东西。”

  “对!就是他!那个杂种!”

  青嶙梗着脖子,不顾膝盖的剧痛嘶声喊道,眼中射出极度仇恨又渴望的光,仿佛已经看到希望唾手可得。

  洄璃更是如闻仙乐,她眼中瞬间燃起地狱般的火焰,仿佛已经看到了许尘在她爪牙下哀嚎挣扎的惨景。

  让她杀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息她对许尘的恨,崆儿的落魄,不怪他又怪谁?

  在他眼里,青崆要杀谁,那人便不能动,要取何物,那人就得乖乖奉上!

  云顶山主将下方两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鼻翼厌恶地翕动了一下,话锋却在此刻骤然一转,

  “但是——”

  双眼霎时如同点燃的冰冷鬼火,牢牢锁死了洄澈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乃至气息流转。

  “只要这小东西还踩在我云顶山的地面上一天,呼吸着这座山头飘出去的一缕风,那他,就沾着一丝丝云顶山的印记!”

  云顶山主的声音猛地拔高,

  “我不会替你们洄渭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也不会替许尘擦屁股......”

  “但是......这几条看见了仇人就想扑上去疯咬的东西......”

  浓烈而不屑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重重扫过两妖,

  “只要本座还站在这儿,你就休想放他们过界,去碰那许尘的半根毫毛!!”

  “否则——”

  “本座的颜面往哪儿搁?!”

  话音刚落,两股代表了不同极致、却同样巅峰的恐怖意念,狠狠在双方咫尺之间的虚空中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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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洄璃脸色先是煞白,随即如涂抹了厚厚一层青灰。她那凝聚如针的杀气在绝对的上位威压下如同齑粉消散一空。

  她依旧死死盯着云顶山主,但目光中的怨毒却很快被面对无解之力时的屈辱和惊惧所取代。

  ......

  洄澈黑袍的边缘纹丝不动,身姿笔挺如松。

  云顶山主悬空静立如山岩。

  双方眼中只有彼此,感应的搏杀正在展开另一场无声而毁灭的战争。

  风暴的中心,反而名为死寂。

  时间淌过每寸土地,分外难熬。

  凛冽的银月清气,两大强者浩如烟海的灵力威压,死死凝固不化的杀机,三者混杂交织,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终于——

  洄澈那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微微一收锋芒,环绕周身的极端威压在将要爆发的前一线,如同退潮般极其微妙地地收束起来一点点。

  他的目标没变——他必杀许尘以雪耻仇。

  但是代价模式变了,这个顽固的四臂山石猿当着面铁口直断要护那许尘,在云顶山内万事不沾。

  硬闯?

  即便是洄澈带来心腹踏平云顶山脚,与之彻底撕破脸开战......代价除了与眼前这个太古凶猿般的家伙重伤血拼之外,更深远的连锁反响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代价……太大。

  在不长不短的对峙中,洄澈那被无形力量抚平的冰冷面容上忽然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细微变化。

  三只眼睛盯着云顶山主,如同破开层峦叠嶂的迷雾击穿了万年不变的险峰,洄澈开口了。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意外地敛去了所有火的燥气,

  “四臂石猿……”

  “……此事倒不是不可商谈。”

  这话让下方抵抗着无形巨压的青嶙猛地一下他抬起头颅,眼中燃起最后一点希望的余烬。

  莫非还有转机?

  “不过……是你交他们出来,又或是我杀进去?此二者……”

  “对你而言,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云顶山已是如磐石矗立,你既护他们一时,岂能护他们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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