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铁锈与面包-《摊牌了我真是土匪不过地盘有点大》

  维季姆的黎明,闻不到胜利的芬芳,只有一股浓重的、铁锈与劣质煤烟混合的呛人味道。

  市政厅广场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垃圾场。烧黑的木梁、碎裂的石块和扭曲的金属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后现代主义的抽象画。王大彪正站在一座倒塌的雕像基座上,赤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健壮肌肉,手里挥舞着一根撬棍,唾沫横飞地指挥着手下的士兵。

  “那个!对,就是那个带金穗子的破帘子!扯下来!给俺媳妇翠花做围裙!那边那个镶玻璃的柜子,小心点搬,谁给俺磕了碰了,俺把他脑袋塞进去!还有那几个铁皮罐头,都给俺堆那边去,妈的,饿死老子了!”

  黑北军的士兵们像一群闯入米仓的耗子,欢呼着,叫骂着,将一切看起来有价值的东西从废墟里拖出来。有人为了一个银烛台争得面红耳赤,有人抱着一箱伏特加笑得像个傻子。翠花带着一群女人,正试图从这片混乱中抢救出面粉和土豆,她的大嗓门丝毫不输给王大彪。

  这是一场毫无纪律可言的狂欢,是土匪式的胜利瓜分。

  林好带着李墨涵和几个卫兵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眼皮子直跳,心里盘算的不是胜利的荣光,而是这几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和眼前这座被打烂了的城市。

  “报告大帅!”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咆哮打断了林好的思绪。陈博文博士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了过来,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白大褂已经变得又黑又破,脸上全是油污,手里死死攥着两件东西——一截被强行焊接、已经再次崩断的铁轨,和一片从坦克变速箱里拆出来的、布满裂纹的齿轮。

  “大帅!”陈博文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他将那两样东西“哐当”一声砸在林好面前的地上,“您看看!这就是我们的‘胜利’!”

  他指着那截铁轨,几乎是吼出来的:“无视热胀冷缩,直接焊死!我早就说过,夜里一降温它自己就会崩断!现在西伯利亚大铁路在我们手里,就是一堆废铁!我们过不来,敌人也过不来,我们把自己锁死在这里了!”

  接着,他又踢了一脚那片齿轮:“还有这个!‘龙腾二代’!为了追求所谓的冲击力,强行把油门踩到底,用后面的坦克去撞前面的!一半的坦克变速箱报废!是报废!我们现在拥有的是什么?是一支需要靠人推着走的‘装甲师’!”

  王大彪听到动静,拎着撬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对着陈博文就吼:“陈博士!你个酸秀才懂个屁!打仗哪有不死人、不坏东西的?俺们赢了!维季姆是俺们的了!这就够了!你在这跟大帅嚷嚷个啥?耽误了俺们分东西,你赔啊?”

  “你……你这叫打仗?你这叫糟蹋!”陈博文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土匪!莽夫!”

  “俺就是土匪!俺就是莽夫!”王大彪把撬棍往地上一顿,火星四溅,“可俺能打胜仗!不像你们这些读书人,磨磨唧唧,等你们把铁路一寸寸修好,黄花菜都凉了!干他娘的!”

  眼看两个军长级别的将领就要在废墟上真人快打,周围的士兵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上来。林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内心的小人已经抱头蹲防:“完了完了,要内讧了,这队伍没法带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墨涵,缓缓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走到了两人中间。

  他先是对着怒发冲冠的陈博文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满脸横肉的王大彪,然后才转向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二位将军,稍安勿燥。”

  他捡起地上那片布满裂纹的齿轮,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裂痕,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陈博士,你只见到器物之‘形’毁,却未见我黑北军之‘势’成。此为何也?此乃‘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之大道!”

  陈博文愣住了。

  李墨涵又指向那截断裂的铁轨:“这铁轨,是旧世界的秩序,它承载的是白熊的奴役与压迫。今日我等以雷霆手段将其毁之,正是要斩断过去,与其做最彻底的决裂!若修修补补,与苟延残喘何异?大帅要的,不是修补,而是在一片白地之上,建立全新的秩序!”

  他又转向王大彪,眼神里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赞许:“王军长所为,看似粗鲁,实则暗合‘大乱之后,方有大治’之天机!将士们浴血奋战,何为?不就是为了这面包与牛油吗?此非劫掠,乃‘均贫富,济苍生’之义举!将伪政权搜刮之民脂民膏,还于我英勇的将士!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广场上,雅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镇住了。

  最后,李墨涵转身,对着林好,深深一躬,眼神狂热而虔诚。

  “大帅!墨涵终于懂了!您攻下维季姆,不是为了占领,而是为了‘净化’!您是在用最彻底、最决绝的方式,抹去这个旧世界的污浊痕迹,为即将诞生的新世界,清理出一片绝对干净的土地啊!”

  “嘶——”

  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

  王大彪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哦——俺明白了!大帅是嫌这城太脏,让俺们给它拆了重新盖!”

  陈博文也呆立当场,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材料力学”“金属疲劳”之类的词,却发现,在“净化世界”这种宏大叙事面前,他那点科学知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好。那目光里,充满了敬畏、崇拜,和一丝丝的恐惧。

  林好默默地看着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净化你个锤子啊!我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铁路断了我们补给怎么办?坦克坏了拿什么去“一月平西”?我拿头去平吗?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说。他必须把这场由李墨涵吹出来的牛,给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混合着疲惫与悲悯的“高人”表情。

  “李军师……言之有理。”

  他往前走了两步,踩在一块还算平整的水泥板上,环视着自己这支如同丐帮的胜利之师。

  “但是,光破不立,是为毁灭。破而后立,方为新生。”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我命令!”

  所有人瞬间立正。

  “即刻成立‘维季-姆劳动改造与再建设第一总队’!王大彪,任总队长,负责人员与纪律!陈博文,任总工程师,负责技术与规划!”

  被点到名的两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所有战俘,编入劳改营!所有后勤部队,就地转为工兵!全军上下,除了必要的警戒部队,都给我就地取材,把这座城,给老子重新‘炼’一遍!”

  “烂掉的铁轨,给我回炉,铸成道钉和锤子!报废的坦克,拆掉装甲,给我改成大马力拖拉机!城里所有的铜,不管是门把手还是铜像,都给老子熔了,做成电线!”

  “吃的喝的,统一上缴,统一分配!实行战时供给制!谁敢私藏,军法处置!”

  林好最后扫视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道: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第一辆满载物资的火车,从这座废墟上,开向西方!”

  “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了维季姆的上空。狂热的战意,瞬间被转化成了更狂热的建设热情。

  林好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身想找个地方歇歇。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

  是冷雨。她的脸在晨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凝重。

  她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刚译出的电报。

  林好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电报的内容很短:

  “莫红场确认,伊万上将已于昨日被处决。接替其西伯利亚战区总司令职务的,是从西线战场紧急调回的格奥尔基·朱可夫斯基元帅。据悉,其麾下‘南方方面军’三个近卫坦克师已换装花旗国‘谢尔曼’式坦克,正沿铁路向东开进。其先头部队,预计两周内抵达新西伯利亚。”

  林好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朱可夫斯奇?那个在历史上被称为“胜利元帅”的钢铁之人?还有……谢尔曼坦克?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群正挥舞着锤子和撬棍,嗷嗷叫着要“炼化”一座城市的、自己的“土匪”部队。

  再回头,看看手里这张写着“绞肉机”和“谢尔曼”的电报。

  他的脸上,第一次,连那副高深莫测的伪装都维持不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回……好像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