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9章 阎王帖-《归处有青山》

  "我就是在等他们回来。"

  花想容突然伸手,接住一片六棱冰晶。

  轻轻捏碎…

  "这场雪,下得正好…"

  冰晶在她掌心缓缓融化,映出眼底幽深的光。

  "西荒联军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白林要铁矿,哈东图盐道,多尔觊觎我们的粮仓,之所以能拧成一股绳,是因为有人给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忽然攥紧手掌,水珠从指缝渗出。

  "既然他们忍不住,那就试试呗…"

  仓嘉猛然醒悟:"所以种下的那棵神木不只是传承的传言,更是引他们前来的诱饵?"

  "聪明…"

  花想容伸手拍了下仓嘉的大光头,开口道:

  "诱饵有了,剩下的就是请君入瓮了…"

  风雪突然狂暴,卷起花想容未束的长发。

  "你说,当他们发现神木是假的可又是真的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仓嘉听着,倒吸一口凉气。

  杀人,诛心。

  "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

  花想容无奈一笑,开口道:

  "想的少了,现在你就见不到我了…"

  呃…

  随意一句话脱口而出,花想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好在瞧仓嘉的样子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他们不会大规模前来,因为怕冒犯神木而失了西荒的民心…"

  "为什么这么肯定?"

  花想容轻轻一笑,开口道:

  "你们西荒人打仗打傻了,脑子就那么丁点儿大,有什么想不到的…"

  "我也是西荒人…"

  仓嘉说着,略微有些不满。

  花想容白了眼仓嘉,毫不客气道:

  "所以你的脑子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

  毫不客气的一视同仁…

  被花想容冒犯一句,仓嘉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应对?"

  "等…"

  "等什么?"

  "等你脑袋开窍…你不废话吗,当然是等大鱼上钩了…"

  宫灯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在花想容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我要让整个西荒看着,和平,没有那么难…"

  忽然,雪幕深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

  仓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发现她睫毛上凝着的不是雪,而是细小的冰晶。

  "你早就开始布局了…"

  仓嘉恍然大悟,"从神木显圣那刻起…"

  花想容退后半步,笑意渐深:

  "小和尚总算开窍了,不过不是神木显圣的时候…"

  说着,解下狐裘反手披在仓嘉肩上,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后颈:

  "天冷,殿下也保重…"

  转身时裙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印。

  仓嘉站在原地,肩头狐裘还残留着体温与淡香。

  他望向花想容离去的方向。

  那里,一队黑衣影卫正无声等在雪中,等待他们的主人下达最后的杀令。

  "干什么去?"

  "睡觉…"

  "我今天没烦你…"

  "我睡觉…"

  呃…

  ……

  布达城的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熙攘的街道上。

  城南的"醉仙楼"是城里最热闹的客栈,三层木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褪了色的酒旗。

  大堂里人声鼎沸,跑堂的小二端着酒菜在人群中穿梭,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

  二楼雅间,窗棂半开。

  花想容倚在窗边,指尖捏着一只青瓷茶盏,茶汤碧绿,映着她美艳的眸子。

  今日换了装扮,一袭藕荷色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富家小姐。

  可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小刀,一寸寸刮过楼下往来的人群。

  仓嘉坐在她对面,手里握着一卷佛经,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目光时不时落在花想容手边那本黑皮册子上,册子很薄,封面上什么也没写。

  可每翻一页,都意味着有人要死。

  "西北角,灰衣刀客…"

  花想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通明境界…"

  说着,执笔,在册子上写下一个名字。

  墨迹未干,笔锋凌厉如刀。

  仓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正蹲在街边卖烤饼,腰间长刀用粗布裹着,看起来像个赶路的镖师。

  可当他接过烤饼时,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隐约可见狼头刺青。

  "你确定是他?"

  仓嘉低声问。

  花想容轻笑,从袖中滑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穿过窗口,划过一道弧线,正正落进灰衣刀客装烤饼的纸袋里。

  刀客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花想容早已退后一步,隐在窗纱后。

  蘸了蘸墨,又在那个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叉。

  "看见了吧…"

  合上册子,"寻常人哪里反应这么快…"

  仓嘉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佛经边缘。

  他知道花想容的手段,当那人的名字写在册子上的时候便擦不去了,只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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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街茶摊,穿蓝布衫的老头。"

  花想容又开口,这次笔尖悬在纸上。

  "活动在槐江州一带的'毒医',擅长用疫病杀人,三年前槐江州三个村子全灭,就是他的手笔…"

  仓嘉闭了闭眼。

  那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正给一个咳嗽的小乞丐把脉,从怀里掏出药丸递过去。

  看那样子,根本就不像花想容虽所说的那般。

  笔尖落下,又一个名字被记入生死簿。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队信徒正抬着神木掉落的枝条游街,人群纷纷跪拜。

  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病弱的孩子,拼命往前挤,哭喊着求一枝"神木叶"治病。

  花想容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

  "'百变鬼娘',易容术倒是精进了。"

  仓嘉一怔:"她也是……"

  "三年前在边境用毒针杀了我两个姐妹,呃,以前的…"

  花想容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墨汁晕开如血。

  "她怀里那个'孩子',是淬了剧毒的铜傀儡。"

  不慌不忙地写下第三个名字,笔锋如铁画银钩。

  然后,就像给仓嘉讲解一般,看见一个人便写下一个名字。

  日头西斜,雅间内渐渐昏暗下来。

  花想容的册子已经记满两页。

  搁下笔,揉了揉手腕。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格子阴影,像一张无形的网。

  "真有这么多吗?"

  仓嘉按住册子,开口道:

  "会不会有错的?"

  花想容抬眸看他,忽然笑了:

  "小和尚善心又发作了?"

  "不是,只是他们中有好些人看着不像,你是从哪得的消息…"

  花想容伸了伸懒腰,开口道:

  "少一楼的情报虽然比不上不用,但也是比较灵通的,我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嘛,除了西荒的那些,只要中原过来的有头有脸的,基本都知道…"

  说着,敲了敲册子,压低身子,低声道:

  "而他们前来,就证明我猜的没错,有人在帮白林等国,他们不想看见西荒统一,就和当初刺杀你一样…"

  "可…"

  仓嘉还要说话,花想容指尖点在最新一个名字上。

  那是个之前神木下跪拜的年轻修士,看起来人畜无害。

  "江湖人称'玉面书生',专修采补邪术,死在他手里的都是少女,而且会被他吸干精血,尸体还会送回家中…"

  说着,忽然凑近仓嘉,吐息如兰。

  "这样的人…也不该杀么?"

  仓嘉呼吸一滞。

  "该杀…"

  松开手,声音沙哑,"但不必你亲自动手…"

  花想容挑眉。

  仓嘉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放在册子上:

  "让王城守军去做,既然是除恶,就该光明正大。"

  阳光忽然大盛,穿透云层照在虎符上,青铜折射出冰冷的光。

  花想容凝视他许久,忽然轻笑出声:

  "好啊…"

  执笔,在"玉面书生"的名字旁画了个圈,这是留给官府的标记。

  华灯初上时,街上依旧热闹,神木四周香火缭绕。

  没人注意到,几个时辰前还在街边卖烤饼的灰衣刀客,此刻已成了一具沉在护城河底的尸体。

  也没人发现,那个给乞丐看病的"老大夫",突然暴毙在自家床上,脸色青紫如中毒。

  花想容走在仓嘉身侧,黑皮册子已经不见踪影。

  "明日还来么?"

  仓嘉问。

  "来。"

  望着神木周围虔诚跪拜的人群,眼中映着万家灯火。

  "水越浑,鱼才越多…"

  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将至。

  夜风拂过,神木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某种无言的见证。

  而这喝茶看戏写名字的好戏,足足唱了三天。

  ……

  白林国王帐内,烛火摇曳。

  帐外风雪呼啸,帐内却一片死寂。

  白林王铁青着脸,手指死死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案几上堆叠的密报被他一掌扫落,雪片般的纸张散落一地,每一张都写着触目惊心的消息。

  "影卫副统领失踪,尸骨无存。"

  "国师座下三护法暴毙于客栈,死状诡异。"

  "哈东毒医死于密室,七窍流血。"

  多尔王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

  "短短三日,折了二十三位高手!布达城是龙潭虎穴不成?"

  哈东王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帐内炭火"噼啪"爆响,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忽然,帐帘无风自动。

  "诸位何须动怒?"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众人猛然回头,只见那神秘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帐中,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

  依旧一身粗布麻衣,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帐内亮得惊人,像是能洞穿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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