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破壁微光一线牵-《金陵烬未央卷》

  第一折 断炊冷灶起愁云

  荣国府的晨雾裹着雪粒子,打在潇湘馆的窗纸上沙沙作响。黛玉披着件半旧的藕荷色披风,站在廊下看紫鹃淘米。瓦罐里的米所剩无几,是昨儿从大厨房匀来的陈米,淘洗时沉在盆底的砂粒多得硌手。

  "姑娘,要不还是把那对银簪子当了吧。"紫鹃的手冻得通红,往米缸里倒水时溅起的水花在缸沿结了层薄冰,"昨儿当铺的王掌柜还说,您那支点翠簪子能当五两银子,够咱们吃俩月的。"

  黛玉摇摇头,指尖抚过披风领口磨出的毛边。这是前年宝玉送的生辰礼,月白绫子的里子已经洗得发灰,却比府里新做的锦缎更暖身。"再等等。"她望着荣庆堂的方向,那里的烟囱今早没冒烟,"老太太那里怕是更紧巴,昨儿鸳鸯偷偷来说,库房里最后一坛火腿被顺天府的人抄走时,太太当场就晕过去了。"

  正说着,雪雁端着空药碗从外面进来,棉鞋上沾着泥雪,进门就跺脚:"姑娘,可了不得了!大厨房的刘婆子说,米缸见底了,今儿晌午怕是连稀粥都熬不出了。"她把药碗往案上一放,瓷碗磕在缺角的铜炉上,发出刺耳的脆响,"赵姨娘还在厨房撒泼,说咱们潇湘馆藏了体己,要闯进来翻呢!"

  黛玉的脸白了白。自那日查抄后,府里的用度就断了来源,下人们分崩离析,剩下的也多是些趁机作乱的。赵姨娘素来眼热老太太疼她,此刻怕是要借着断粮的由头生事。

  "让她来。"黛玉转身往屋里走,/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这里除了几本书,就是你们几个。她要翻便翻,只是别碰着老太太赏的那对青花瓷瓶——那是要还的。"

  紫鹃急得直搓手:"姑娘您这是何苦!跟那起子人置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话未落音,院外就传来赵姨娘尖利的吵嚷声,混着几个婆子的附和,像一群被惊飞的乌鸦。

  "林丫头!你给我出来!"赵姨娘的声音撞在门环上,震得人耳膜发疼,"别以为老太太护着你就能藏私!如今府里揭不开锅,你的宝贝首饰就该拿出来充公!"

  雪雁吓得往黛玉身后躲,紫鹃撸起袖子就要出去理论,却被黛玉拉住了。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是个紫檀木匣子,装着些老太太和王夫人赏的首饰,最显眼的是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嘴里衔着的珍珠在晨光里泛着柔亮的光。

  "把这个拿去当了。"黛玉把步摇放进雪雁手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告诉刘婆子,先给老太太和太太那边送些米去,剩下的再分。"

  雪雁捧着步摇要走,却被闯进门的赵姨娘撞个正着。"好啊!果然藏了好东西!"赵姨娘一把抢过步摇,掂量着往袖袋里塞,"我就知道你这狐狸精不是省油的灯,府里都这样了还攥着宝贝!"

  "那是要拿去当米的。"黛玉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气的,"姨娘若真为府里着想,就该想想怎么渡过难关,不是在这儿抢东西。"

  "我抢东西?"赵姨娘眼睛瞪得像铜铃,伸手就要去撕黛玉的衣襟,"你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占着我们宝玉还不够,还想霸着府里的东西不成?我今儿就撕烂你这张狐媚脸!"

  紫鹃尖叫着扑上去拦,却被赵姨娘带来的婆子推搡在地。黛玉被赵姨娘揪住披风,领口勒得她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宝玉的怒吼:"住手!"

  宝玉披着件素色棉袍,头发都没梳整齐,冲进院子就把赵姨娘扯开。他看见黛玉被扯皱的衣襟,看见紫鹃红肿的手肘,再看看赵姨娘手里的步摇,气得浑身发抖:"赵姨娘!你太过分了!"

  赵姨娘见宝玉来了,气焰矮了半截,却还嘴硬:"我是为府里好......"

  "为府里好就该欺负林妹妹?"宝玉把黛玉护在身后,声音像淬了冰,"这步摇是要拿去当米的,你若真缺银子,我房里还有件孔雀裘,你拿去当了便是,别在这儿撒野!"

  赵姨娘被他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被带来的婆子半拉半劝地拖走了。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呜咽声。

  宝玉转过身,见黛玉的眼圈红了,忙伸手替她理好衣襟:"没吓着吧?有没有伤着?"他的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脸颊,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

  黛玉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往屋里走:"我没事。你快去看看老太太吧,别让她知道这些糟心事。"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声音轻得像叹息,"宝玉,咱们......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宝玉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儿在账房看到的账本,赤字红得刺眼;想起母亲鬓边新添的白发;想起贾母咳嗽时用的帕子上,那点刺目的殷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宽心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那么苍白。

  廊下的铜炉早已熄了火,冰冷的炉壁映着两个沉默的影子。雪粒子还在落,打在两人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像给这寒冬又添了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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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折 残笺破壁藏玄机

  荣国府的暮色来得早,酉时刚过,潇湘馆就暗得看不清人影了。黛玉坐在窗边,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翻看父亲留下的旧书。书页泛黄发脆,翻动时簌簌掉渣,像她此刻的心境。

  "姑娘,喝点热粥吧。"紫鹃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飘着几粒米糠,"这是袭人姐姐从怡红院匀来的,说是宝二爷今儿没吃饭省下来的。"

  黛玉接过碗,温热的瓷壁熨着冰凉的指尖。她知道宝玉定是又去想办法了,自那日赵姨娘闹过之后,他就整日在外奔走,去当铺当东西,去亲戚家借钱,却总被人挡在门外。昨儿去史家,连史湘云的面都没见着,只得了周瑞家的一句"姑娘身子不适"的回话。

  "他又去哪了?"黛玉舀了勺米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紫鹃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跳了两下:"说是去薛姨妈那里了,想借点银子。"她叹了口气,"也不知能不能成,毕竟......"

  毕竟薛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薛蟠在外头惹了官司,虽没被牵连进盐引案,却也被顺天府的人盘查了好几次,铺子关了大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黛玉放下碗,目光落在案上的旧书里。那是本《春秋》,是林如海当年批注过的,书页间夹着些泛黄的信笺,是父女俩的家书。她随手抽出一张,借着炭火的微光看,忽然发现信纸边缘有处异样的折痕,像是被人刻意熨烫过。

  "这是什么?"黛玉把信纸对着炭火的光举起来,发现折痕处隐隐透着青灰色的字迹,像是用明矾水写的。她心里一动,想起小时候在江南,父亲教她用明矾水写信的游戏,说这是古人传密信的法子,遇热才能显形。

  "紫鹃,拿熨斗来。"黛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个小巧的银熨斗,是她母亲的陪嫁,平时用来熨烫绣线的。紫鹃赶紧倒了些热水进去,黛玉用布裹着熨斗,小心翼翼地在信笺上熨烫。

  随着热气渗透,青灰色的字迹渐渐显形。不是什么惊天秘密,只是几行娟秀的小字,是母亲的笔迹:"三月初三,盐道刘大人过访,携密函一封,藏于《资治通鉴》第七卷夹层,事关重大,切记。"

  黛玉的心跳骤然加速。盐道刘大人?不就是这次盐引案的主犯吗?父亲当年在江南做官,定是和他有过往来!那封密函,会不会就是能洗清贾政冤屈的证据?

  "《资治通鉴》......"黛玉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荣庆堂的博古架上,好像就有一套!"她腾地站起来,不顾紫鹃的阻拦,披上披风就往外走,"我去老太太那里找找!"

  荣庆堂的灯亮着,贾母正坐在炕上听鸳鸯念佛经,王夫人陪着坐在旁边,眼圈红红的。见黛玉进来,贾母忙招手:"快过来暖暖,这天儿冻得骨头缝都疼。"

  黛玉给贾母和王夫人请了安,目光飞快地扫过墙角的博古架。那里果然摆着一套《资治通鉴》,蓝布封皮已经有些褪色,正是她要找的版本。

  "老太太,我想借《资治通鉴》看看。"黛玉走到博古架前,指尖轻轻拂过书脊,"夜里睡不着,想读点史书静静心。"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看书。想看就拿去,只是别熬坏了眼睛。"她顿了顿,咳嗽两声,"让宝玉陪你去取吧,那书沉得很。"

  正说着,宝玉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喜色:"老太太,太太,林妹妹,我借到银子了!薛姨妈让香菱送了二十两过来,够咱们吃些日子了!"他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布包,见黛玉站在博古架前,疑惑道,"妹妹在找什么?"

  黛玉没工夫解释,拉着他的手走到博古架前:"第七卷,快!"宝玉虽不明就里,还是依言抽出第七卷。书果然比别的卷册厚些,翻动时能听见纸张摩擦的脆响,显然里面夹了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宝玉把书卷起来,悄悄塞给黛玉,黛玉飞快地揣进披风里。贾母和王夫人正说着话,并未察觉他们的异样。

  离开荣庆堂,两人踩着薄雪往潇湘馆走。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里面是什么?"宝玉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期待。

  黛玉的心跳得像擂鼓:"不知道,但可能......是能救爹的东西。"她攥紧怀里的书卷,感觉那薄薄的纸页比千斤还重,"我娘的信上说,是盐道刘大人留下的密函。"

  宝玉停下脚步,月光照亮他眼里的光:"真的?那咱们快回去看看!"他拉着黛玉的手往前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急促的脚印,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在这沉寂的冬夜里格外清亮。

  潇湘馆的灯重新点亮,比刚才亮了三倍。黛玉小心翼翼地拆开书卷,果然在夹层里找到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是盐道刘大人写给贾政的密函,详细记录了他如何勾结京中官员倒卖盐引,还附上了受贿官员的名单,其中赫然有顺天府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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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我们找到证据了!"宝玉激动得声音发颤,把密函紧紧攥在手里,"有了这个,爹就能洗清冤屈了!"

  黛玉看着密函上的字迹,眼眶突然红了。她仿佛看见父亲当年在灯下批阅公文的身影,看见母亲小心翼翼收藏密函的模样。原来他们一直都在,用这种方式守护着她,守护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黛玉和宝玉坐在灯下,看着那封跨越了岁月的密函,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里,终于有了一丝透进来的光。

  第三折 叩门雪夜遇冰霜

  荣国府的寅时比别处更冷,寒风卷着残雪在巷子里打着旋,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门。宝玉揣着那封密函,站在北静王府的朱漆大门外,牙齿冻得咯咯响,棉袍里的贴身小袄早就被冷汗浸透。

  他来来回回在门前踱了半个时辰,靴底的雪化成水,又冻成冰,粘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旁边的石狮子瞪着空洞的眼,在月光下像两头沉默的巨兽,看得人心里发毛。

  "小哥,再通禀一声吧。"宝玉从袖袋里掏出块碎银子,塞给守门的小厮。那小厮穿着件簇新的宝蓝色号服,接过银子掂了掂,却还是撇着嘴:"不是我不给你通禀,实在是王爷还没起呢。再说了,你们贾府如今这光景,王爷就算见了你,又能怎么样?"

  宝玉的脸涨得通红,却只能陪着笑:"小哥行行好,这里面的东西关系到人命,耽误不得。"他拍了拍怀里的密函,"只要王爷看了这个,定会见我的。"

  小厮斜睨着他,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人命?这京城里每天都有人命关天的事,王爷哪管得过来?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冻出病来,反倒给你家添累赘。"

  这话像根冰锥,扎得宝玉心口发疼。他知道小厮说的是实情,荣国府倒了,那些从前巴结的人自然避之不及。可他不能走,这封密函是唯一的希望,北静王是唯一能把证据递到皇上跟前的人。

  "我就在这儿等。"宝玉往石狮子旁挪了挪,背对着风,"等王爷起来。"

  小厮嗤笑一声,转身进了门房,留下宝玉一个人站在风雪里。寒风吹透棉袍,冻得他浑身发抖,怀里的密函却像团火,烫得他心口发慌。他想起黛玉在灯下缝补他靴底的样子,针脚密密匝匝的,像她没说出口的担忧;想起贾母塞给他的暖手炉,铜面上的福禄纹都磨平了,却依旧暖得人心头发烫。

  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天快亮时,王府的侧门开了条缝,一个穿着青色绸衫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是北静王的长史官。宝玉赶紧迎上去,还没开口,就被长史官拦住了:"宝二爷,王爷说了,不是他不肯帮忙,实在是盐引案牵连太广,连宫里的娘娘都被惊动了,他实在不便插手。"

  "可这是能洗清冤屈的证据!"宝玉急得把密函掏出来,"您看看,这里面有受贿官员的名单,顺天府尹都在上面!"

  长史官扫了眼密函,脸色微变,却还是摆手:"宝二爷快收起来!这种东西岂是能随便看的?"他压低声音,"实话跟您说,昨儿夜里,顺天府的人还在王府周围转悠,就等着抓把柄呢。您这时候来找王爷,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宝玉的心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窖。他看着长史官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北静王不是不能帮,是不敢帮。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里,没人愿意为一个失势的贾府冒险。

  "那......那该找谁?"宝玉的声音带着绝望,指尖冻得发僵,连密函都快攥不住了。长史官犹豫了一下,从袖袋里掏出块玉佩,塞到他手里:"去城东找李御史,他是出了名的清官,说不定敢接这个案子。这是我的信物,他看了会给几分薄面。"

  宝玉握紧那块温热的玉佩,对着长史官深深一揖:"多谢大人。"转身往城东走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孤零零的线。

  李御史的衙门在一条窄巷里,门庭简陋得不如荣国府的角门。宝玉上前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个老门房探出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谁啊?这么早敲门。"

  "烦请通报李御史,荣国府贾宝玉求见,有要事相商。"宝玉递上长史官的玉佩,"这是北静王府长史官的信物。"

  老门房接过玉佩看了看,嘟囔着进去了。宝玉站在巷子里等,看见墙头上的枯草在风里摇晃,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他不知道李御史会不会见他,不知道这封密函能不能递上去,更不知道荣国府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门房出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御史大人说了,他不认识什么贾宝玉,也不管贾府的闲事。您请回吧。"

  宝玉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老门房见他不走,就要关门,宝玉急忙按住门板:"大人!求您再通报一声!这关系到我爹的性命,关系到整个荣国府的清白!"

  "清白?"老门房冷笑一声,"你们贾府的清白,早在抄家那天就没了!还来这儿装什么委屈?"他用力推开宝玉,"砰"地关上了门,门板上的漆皮震掉了一块,落在宝玉脚边。

  宝玉站在紧闭的门前,手里紧紧攥着那封密函,指节泛白。寒风卷着雪沫打在他脸上,疼得像小刀子割。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站都站不稳。原来这世上最凉的不是冬日的风雪,是人心。

  他慢慢转过身,往回走。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孤单。路过一家早点铺时,老板正支起摊子,油条的香气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咕叫。他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摸了摸袖袋,空空如也。那块碎银子早就给了北静王府的小厮,薛姨妈借的二十两银子,他全留给黛玉买米了。他苦笑一声,继续往前走,胃里的空落感越来越强,心里的绝望也越来越深。

  荣国府的大门遥遥在望,依旧贴着顺天府的封条,像一道冰冷的伤疤。宝玉站在门前,望着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他该怎么跟黛玉说?怎么跟贾母说?说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像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污秽都掩埋。宝玉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为了黛玉眼里的光,为了贾母的咳嗽声,为了荣国府的一草一木,他也得再拼一次。

  他握紧怀里的密函,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想起蒋玉菡说过,他认识一个在刑部当差的朋友,或许能帮上忙。不管这条路有多难,他都要走下去。

  第四折 侠影暗助递青简

  荣国府的午间寂静得怕人,连廊下的麻雀都躲在巢里不肯出来。黛玉坐在窗边绣护膝,针脚却歪歪扭扭的,丝线好几次刺破指尖,血珠滴在藏青色的缎面上,像绽开的细小红梅。

  "姑娘,您都绣错三针了。"紫鹃把热茶放在案上,看着黛玉苍白的脸,"要不歇会儿吧,宝二爷说不定快回来了。"

  黛玉摇摇头,把刺破的指尖放进嘴里吮了吮。血腥味混着淡淡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开。她从清晨等到现在,眼睛都望酸了,却连宝玉的影子都没看见。北静王府和李御史衙门的方向都去过人打听,只说没见着宝二爷,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会不会出事了?"黛玉的声音发颤,指尖的血珠又渗了出来。顺天府的人还在府外守着,宝玉拿着那样重要的密函,万一被发现......她不敢想下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正说着,雪雁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纸角都被攥皱了:"姑娘!门房的老张说,刚才有个穿黑衣的人塞给他这个,说是给二爷的,让转交您......"

  黛玉一把抢过字条,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是宝玉的笔迹:"吾在城南破庙,遇故人相助,密函暂存安全处,勿念。"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写得很急,最后一个"念"字还洇了块墨,像是滴了泪。

  "城南破庙......"黛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庙早就荒废了,据说闹鬼,平时连乞丐都不去。宝玉去那里做什么?遇了什么故人?

  "我要去找他。"黛玉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紫鹃死死拉住:"姑娘您疯了!外面全是顺天府的人,您这时候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二爷说了让您勿念,肯定是有办法了!"

  黛玉挣不开,急得眼泪掉下来:"可他一个人在破庙,万一......万一......"她不敢说下去,只能死死攥着那张字条,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几声轻叩,三长两短,像是约定好的暗号。紫鹃和雪雁吓得脸色发白,黛玉却心里一动——这是她和宝玉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定的暗号,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去开门。"黛玉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紫鹃犹豫着走到门边,刚拉开一条缝,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动作快得像阵风。

  那人穿着件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星。看见黛玉,他抱了抱拳,声音压得很低:"林姑娘,在下蒋玉菡,是宝二爷的朋友。"

  黛玉愣住了。蒋玉菡?那个忠顺亲王府的戏子?她听说过他,知道他和宝玉交情匪浅,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他。

  "宝二爷呢?"黛玉的声音发紧,"他怎么样了?"

  蒋玉菡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宝二爷在破庙被顺天府的人盯上了,让我先把密函送过来。他说您最机灵,知道该怎么把这东西交到李御史手上。"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了过来,"这是密函,还有些证据,是我托狱卒朋友从盐商同党那里弄来的供词,能证明贾政大人是被冤枉的。"

  黛玉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看着蒋玉菡蒙着黑布的脸,忽然想起宝玉说过,蒋玉菡虽是戏子,却有侠气。此刻看来,果然如此。在荣国府落难时,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权贵避之不及,倒是这个身份低微的戏子,肯冒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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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蒋公子。"黛玉对着蒋玉菡深深一揖,"不知宝玉......"

  "姑娘放心,宝二爷没事。"蒋玉菡的声音柔和了些,"我已经让人引开了顺天府的人,他很快就能回来。只是这密函......"

  "我知道该怎么办。"黛玉握紧油布包,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李御史虽不肯见宝玉,却未必不肯见我。我是个女子,他们防备心会轻些。"

  蒋玉菡愣了愣,随即点头:"姑娘胆识过人,只是......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黛玉的声音异常坚定,"这是救爹,救荣国府的唯一希望。"她转身对紫鹃说,"取我的素色披风来,再找顶毡帽,把头发束起来。"

  紫鹃知道劝不住,只能含泪去取。蒋玉菡看着黛玉,眼里露出敬佩的神色:"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去城南戏班找我。在下......告辞了。"他又看了眼门外,像狸猫似的窜上墙,转眼就不见了。

  黛玉换上素色披风,戴上毡帽,把头发束成男子的模样,竟真像个清秀的小书生。她把密函和供词藏在披风夹层里,对着镜子照了照,深吸一口气:"紫鹃,雪雁,我走后,你们就说我身子不适,睡下了。若宝玉回来,让他别找我,我会尽快回来。"

  她推开房门,寒风卷着雪沫灌进来,吹得她眼睛发酸。她回头看了眼潇湘馆,这熟悉的庭院此刻像个温暖的港湾,可她必须扬帆起航,去闯那片未知的风浪。

  路过荣庆堂时,她听见贾母还在咳嗽,王夫人在低声劝慰。她站在窗外听了片刻,心里默念:老太太,太太,等我回来。然后转身,迎着风雪,一步步走出了荣国府的侧门。

  街面上的雪积得很厚,踩上去咯吱作响。黛玉低着头,尽量往墙角走,避开顺天府的巡逻兵。她的棉鞋很快就湿透了,冻得脚指头发麻,可她不敢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把密函送到李御史手上。

  李御史的衙门依旧紧闭。黛玉不像宝玉那样敲门,而是绕到后墙,那里有棵老槐树,枝桠伸到墙头上。她小时候在江南爬过树,虽不熟练,却也能勉强上去。

  她抓住一根粗枝,慢慢往上爬。槐树皮粗糙得很,刮破了手心,疼得她龇牙咧嘴。爬到墙头时,看见衙门的后院种着几株腊梅,暗香浮动。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正屋的灯亮着,隐约传来翻书的声音。黛玉悄悄走过去,从窗缝往里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老者正坐在灯下看书,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正是李御史。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了叩窗棂。李御史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黛玉,愣了愣,随即起身开门,声音带着疑惑:"你是......"

  "学生贾宝玉,求见李御史。"黛玉故意压低声音,模仿男子的语调,从披风夹层里掏出密函和供词,"有盐引案的重要证据,求大人过目。"

  李御史看着她,又看了看那些证据,眼神渐渐变得凝重。他侧身让黛玉进来,关上门,声音低沉:"你不是贾宝玉。"

  黛玉心里一紧,知道被识破了,却还是挺直腰板:"大人明鉴,学生是荣国府林黛玉。因哥哥贾宝玉不便出面,特来呈送证据。这些足以证明贾政大人是被冤枉的,还请大人为民做主。"

  李御史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敬佩。他拿起密函和供词,仔细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对黛玉道:"这些证据很重要,只是......"

  "只是大人怕被牵连?"黛玉抬起头,直视着李御史的眼睛,"学生知道,荣国府如今是烫手山芋,没人愿意碰。可大人您是御史,是言官,您的职责就是为冤者昭雪,为百姓请命!难道就因为怕被牵连,就要让好人蒙冤,让坏人逍遥法外吗?"

  李御史被她说得一怔,随即站起身,对着黛玉深深一揖:"姑娘所言极是,是李某糊涂了。请姑娘放心,这案子,李某管定了!"

  黛玉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李御史赶紧让丫鬟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姑娘快歇歇,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女子......"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顺天府的人来了,说是要搜查衙门,说有贾府的人藏在这里!"

  黛玉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第五折 星火燎原照前路

  李御史的书房里,烛火被窗外的风刮得剧烈摇晃,把墙上的影子扯得歪歪扭扭。黛玉握紧手里的茶杯,指尖冰凉,茶水洒在衣襟上都没察觉。

  "慌什么!"李御史沉声道,对衙役道,"让他们进来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倒要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他转身对黛玉道,"姑娘快从后门走,这里有我应付。"

  黛玉摇摇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我不能走。若我走了,他们定会说大人私藏贾府余孽,反倒给您添麻烦。"她解下毡帽,露出乌黑的长发,"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们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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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御史看着她,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好!不愧是林如海大人的女儿!有胆识!"他对丫鬟道,"取我的官服来!"

  顺天府的人很快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三角眼的典史,看见李御史,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贼似的四处乱瞟:"李大人,打扰了!我们接到线报,说有贾府的余孽跑到您这儿来了,特来搜查一番。"

  "搜查?"李御史冷笑一声,手里把玩着那封密函,"我这御史衙门,岂是你们说搜就能搜的?有皇上的旨意吗?"

  典史的脸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只要没搜到人,我们立马就走,绝不打扰大人办公。"他对手下道,"给我搜!仔细点!"

  衙役们翻箱倒柜,动静闹得很大,却不敢碰李御史书桌上的东西。黛玉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可她的头发太长,虽用布束着,还是露出了些端倪。

  一个眼尖的衙役看见了,指着她道:"典史大人,那儿有个人!"

  典史的目光立刻射过来,像钉子似的钉在黛玉身上:"你是谁?抬起头来!"

  黛玉慢慢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我是荣国府的林黛玉。"

  典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抓住了什么宝贝:"果然是贾府的人!拿下!"

  "谁敢!"李御史把密函往桌上一拍,声音震得烛火都跳了跳,"林姑娘是来向我呈送盐引案的重要证据的,谁敢动她!"

  典史愣住了,随即嗤笑一声:"证据?我看是串供吧!李大人,您可别被这小丫头片子骗了,窝藏贾府余孽,可是大罪!"

  "我是不是窝藏,皇上自有明断。"李御史拿起密函,"这是盐道刘大人的亲笔供词,里面详细记录了顺天府尹如何受贿,如何构陷贾政大人。我这就进宫呈给皇上,倒要看看,是谁在徇私枉法!"

  典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神慌乱起来。他没想到黛玉真的有证据,更没想到李御史敢直接呈给皇上。他嗫嚅着说不出话,对手下道:"我们......我们走!"

  "站住!"李御史喝住他,"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好自为之!"

  典史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跑了,像被狗撵的兔子。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李御史走到黛玉面前,拱手道:"多谢姑娘信任,李某定不负所托。"

  黛玉站起身,对着李御史深深一揖:"多谢大人仗义相助,荣国府上下,永世不忘。"

  李御史摇摇头:"姑娘言重了。这是我分内之事。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黛玉点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走出御史衙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雪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红霞,像胭脂一样涂抹在青色的天幕上。

  送她的衙役指着远处道:"姑娘你看,那不是宝二爷吗?"

  黛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宝玉正站在巷口,身上落满了雪,像个雪人。看见她,他眼睛一下子亮了,疯了似的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他的手冻得像冰,却攥得很紧,力道大得让她发疼。黛玉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你看......"她指了指李御史衙门的方向,"我们成功了。"

  宝玉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她手心里的划伤,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把黛玉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听见没有?"

  黛玉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点了点头。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早市的吆喝声,像一首充满生机的歌谣,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动听。

  回到荣国府,贾母和王夫人正急得团团转,见他们回来,都松了口气。黛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贾母激动得念佛,王夫人的眼泪掉个不停,拉着黛玉的手说:"好孩子,委屈你了。"

  宝玉看着黛玉,忽然觉得,这场风波虽然让荣国府受尽了苦难,却也让他看清了很多事。谁是真心待他,谁是假意逢迎;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是璞玉浑金。

  午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看了李御史呈送的证据,龙颜大怒,下令重审盐引案,释放贾政,革去顺天府尹的官职,那些受贿的官员也一一被查办。

  荣国府的人听到消息,都跑到院子里欢呼,哭声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水。宝玉拉着黛玉的手,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冬日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你看,"黛玉指着院角的腊梅,枝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春天快到了。"

  宝玉点点头,握紧她的手。他知道,荣国府经历这场劫难,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繁华了。但这未必是坏事,就像这腊梅,总要经历寒冬的磨砺,才能开出最香的花。

  他和黛玉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因为他们心里,都燃着一团火,一团名为希望的火,足以照亮前路,温暖彼此。

  第六折 寒夜围炉话家常

  荣国府的暮色带着松柴燃烧的暖意,漫过潇湘馆的窗棂。黛玉坐在炉边,看着紫鹃往火里添炭。铜炉上炖着的银耳羹咕嘟冒泡,甜香混着炭火气,在屋里弥漫开,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气。

  "姑娘,宝二爷来了。"雪雁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说是袭人姐姐炖的羊肉汤,给您补补身子。"

  宝玉跟着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搓着手笑道:"可算炖好了,我在怡红院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走到炉边烤手,看见黛玉正绣着的护膝,"给老太太绣的?"

  黛玉点点头,把护膝往他面前挪了挪:"你看这针脚还行吗?老太太说膝盖怕冷,我想着赶在腊月里绣好,让她能用上。"护膝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是用最耐磨的藏青色线。

  宝玉拿起护膝,摸着上面凸起的纹路,心里暖暖的:"真好看,老太太肯定喜欢。"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支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梅花,"给你的,昨儿路过首饰铺,看见这梅花簪子,觉得配你正好。"

  黛玉接过簪子,簪头的梅花雕得栩栩如生,花瓣上还錾着细小的纹路。她知道宝玉手里没钱,这簪子定是用当东西的钱买的,心里又暖又酸:"又乱花钱。"嘴上嗔怪着,却忍不住把簪子插进鬓边。

  紫鹃和雪雁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炉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脸都红红的。宝玉看着黛玉鬓边的梅花簪,忽然笑了:"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

  黛玉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搅着炉上的银耳羹:"就知道说嘴。"她舀了勺羹递给他,"尝尝,看甜不甜。"

  宝玉接过尝了口,咂咂嘴:"甜!比蜜还甜!"他看着黛玉,眼神里的认真让她心跳加速,"林妹妹,等过了年,咱们就成亲吧。"

  黛玉的手猛地一颤,勺子差点掉进锅里。她抬起头,撞进宝玉带着期盼的眼睛里,慌忙又低下头:"谁......谁要跟你成亲......"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脸颊却烫得能烙饼。

  宝玉却不放过她,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现在府里还不宽裕,成亲可能办不了太热闹。但我向你保证,以后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他的指尖有些粗糙,是这些日子奔波留下的痕迹,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黛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滴在手背上,烫得像火星。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从初见时的懵懂,到相处中的默契,再到这场风波中的相扶相持,他们的情意早已不是少年儿女的戏言,而是历经生死考验的坚定。

  "我愿意。"她哽咽着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清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

  宝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颤抖:"我会的,我一定会的。"炉火映着两个相拥的影子,像一幅温暖的画,画里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有风雨同舟的坚定,更有细水长流的期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鸳鸯的声音:"宝二爷,林姑娘,老太太请你们去荣庆堂吃晚饭呢!"

  两人这才分开,脸上都带着不好意思的红。黛玉赶紧理了理鬓边的梅花簪,宝玉帮她擦了擦眼泪,相视而笑,像两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荣庆堂的灯亮得像白昼,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虽不如从前丰盛,却都是实打实的家常菜:炖羊肉、炒青菜、鸡蛋羹,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贾母坐在上首,看着宝玉和黛玉并肩走进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快坐下,就等你们了。"贾母往黛玉碗里夹了块羊肉,"多吃点,看这阵子瘦的,风一吹都能倒了。"她又往宝玉碗里夹了块,"你也多吃点,瞧这黑的,跟煤球似的。"

  众人都笑起来,屋里的气氛暖融融的,像炉子里的火。贾政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这场劫难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权势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家人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气。

  "过了年,就把宝玉和黛玉的亲事办了吧。"贾母放下筷子,看着众人,"不用太铺张,简简单单的就好。只要孩子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贾政点点头:"母亲说得是,我这就让人去选日子。"王夫人也笑着说:"我库房里还有些当年陪嫁的布料,正好给黛玉做嫁衣。"

  黛玉的脸又红了,低下头扒着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宝玉看着她,心里像揣了块蜜,甜得发腻。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难处,但只要能和黛玉在一起,有家人的陪伴,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饭后,宝玉送黛玉回潇湘馆。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像白天,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路过沁芳闸时,看见水里的冰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流动的活水,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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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冰化了。"黛玉指着水面,声音里带着欣喜。宝玉握紧她的手:"是啊,春天快到了。"

  他们站在桥上,看着远处荣国府的灯火,像一颗颗温暖的星。寒风里带着腊梅的清香,是春天的味道。宝玉忽然觉得,这场风波虽然让荣国府褪去了繁华,却也洗去了浮躁,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亲情,爱情,还有在困境中愈发坚韧的人心。

  他和黛玉的故事,还很长。荣国府的故事,也还很长。就像这融化的冰,就像这待放的梅,纵然经历寒冬,也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第七折 腊梅初绽待新春

  荣国府的腊月比往年更热闹些。虽没了从前的铺张,却多了些实在的暖意。下人们忙着扫尘、糊窗、蒸年糕,嘴里哼着自编的小调,把连日来的晦气都驱散了。

  宝玉和黛玉的亲事定在了正月十六,是贾母让人算的好日子。虽简单,却样样透着心意。王夫人把压箱底的云锦找了出来,是当年做新嫁娘时穿的,要给黛玉做嫁衣;贾母把那对珍藏多年的羊脂玉镯拿了出来,说是给孙媳妇的见面礼;连贾政都亲自写了婚书,笔锋虽不如从前凌厉,却多了几分温和。

  这天,宝玉陪着黛玉去给贾母请安。刚走到荣庆堂的月亮门,就看见鸳鸯正指挥着小厮往院里搬花盆。十几个花盆里都栽着腊梅,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盛开,金黄的花瓣在寒风里格外惹眼,暗香浮动。

  "老太太说,过年就得有花开才热闹。"鸳鸯笑着说,看见黛玉鬓边的梅花簪,"林姑娘这簪子真好看,跟这腊梅似的。"

  黛玉的脸微红,刚要说话,就听见贾母在屋里喊:"是宝玉和黛玉来了吗?快进来!"

  两人走进屋,看见贾母正和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说话,那老者背着个布包,像是个货郎。见他们进来,贾母笑道:"快来认认,这是苏州来的苏掌柜,你林妹妹家的老熟人了。"

  苏掌柜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宝二爷,林姑娘。小人是林府的旧仆,听说姑娘要成亲了,特意从苏州赶来,给姑娘送些嫁妆。"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些精致的苏绣,有百子图、鸳鸯戏水,针脚细得跟头发丝似的。

  "这是我家老爷当年特意让人绣的,说等姑娘成亲时用。"苏掌柜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惜老爷太太都看不到了......"

  黛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抚摸着那些苏绣,上面还留着熟悉的气息,是江南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就是用这样的苏绣给她做肚兜,父亲在旁边看着,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替我谢谢苏伯伯。"黛玉的声音带着哭腔,"也替我给苏州的乡亲们问好。"

  苏掌柜点点头,又从包里拿出个小巧的紫檀木匣:"这是老爷的亲笔信,说等姑娘成亲那天再打开。"

  黛玉接过木匣,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父亲的温暖。宝玉看着她,心里酸酸的,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贾母让鸳鸯给苏掌柜安排住处,又拉着黛玉的手说:"你看,你爹娘都在看着你呢,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的。"黛玉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从荣庆堂出来,黛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宝玉陪着她在园子里慢慢走,走到沁芳闸边的山坡上,那里有几株野生的腊梅,开得正盛。

  "打开看看吧。"宝玉轻声说,指了指那个紫檀木匣。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面是张泛黄的信纸,是父亲林如海的笔迹,只有短短几句话:"吾女黛玉,见字如面。愿你嫁得良人,一生安稳,如这江南的春水,虽有涟漪,终得平静。父字。"

  黛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宝玉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岳父大人说得对,我定会让你一生安稳。"

  黛玉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柴香,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是啊,父亲母亲都希望她幸福,她不能总沉浸在悲伤里。她要好好的,要和宝玉好好的,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对得起眼前这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

  "宝玉,"黛玉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笑了,"我们去给腊梅浇点水吧,看它们开得多好。"

  宝玉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山坡下的水井走去。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腊梅的香气在风里浮动,像一首无声的歌谣,唱着冬日的宁静,也唱着即将到来的春天。

  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紧紧缠绕的线,再也分不开。远处传来下人们蒸年糕的吆喝声,混着孩子们的嬉笑声,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充满希望。

  荣国府的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翻开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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