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集:市井百态-《历代风云五千年》

  咸阳十二时辰

  咸阳城的晨雾还没褪尽时,西市的青石板已被赶早的脚步踏得发亮。卖胡饼的王二柱将最后一摞麦饼贴进陶窑,火苗舔着砖缝的声响里,混进挑水夫木桶晃动的吱呀——这座秦国都城的一日,便从这烟火气里醒了。

  卯时·晓市潮声

  李狗剩的菜摊前已围了几个妇人。筐里的萝卜沾着渭北田埂的湿泥,带着夜露的凉气,他扯开嗓子吆喝,声音裹在袅袅炊烟里:“刚拔的脆萝卜——带泥的鲜货哟!”左手边的张屠户正挥着斧头劈骨,案板上的猪肉还冒着热气,溅起的油星落在旁边卖漆器的摊子上,引得张掌柜慌忙用细布擦拭那些犀皮漆羽觞。

  “客官瞧这云气纹,”张掌柜对着穿锦袍的士人拱手,案上的杯盏泛着琥珀光,“成都匠人新出的样式,盛酒时能映出层叠云影呢。”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一阵骚动,西域舞姬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叮咚撞碎了晨雾,卖花姑娘的竹篮被撞翻,半筐栀子花撒在青石板上,香气漫过三条街。

  杂耍棚的布幡刚升起,“通臂猿”李四已赤着胳膊耍起流星锤。七岁的儿子小石头蹲在铜盆旁数钱,秦半两的方孔里漏下细碎的晨光。有个穿粗布衣的老汉掏出三枚铜钱,小石头忙踮脚递上木牌:“爷爷,凭牌能看午时的‘走钢丝’。”老汉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布告栏吸住——那里贴着新颁的《关市律》,几个小吏正用石灰水刷新着字迹。

  辰时·茶馆沸声

  “清风楼”的伙计第三次添炭火时,八仙桌旁已坐满了人。穿绿袍的账房先生正对着竹简算账,忽然拍着桌子喊:“不对!临淄海盐的车钱该是这个数!”对面的脚夫们哄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在粗瓷茶碗里,混着茶叶沉底。

  说书先生的醒木“啪”地落下,满座顿时静了。白胡子老者呷口茶,慢悠悠道:“话说赵武灵王初见秦式弩机,惊得摔了酒爵……”后排立刻有人接话:“我表兄在军中当差,说咱们的弩能射穿三层甲!”哄笑声里,跑堂小二托着铜壶穿梭,茶碗碰撞的脆响里,混进隔壁铁匠铺传来的锤击声。

  角落里的工匠们围着图纸争论。铁匠王大锤的手指头在纸上戳着:“这犁铧得加曲辕,不然牛拉着费劲!”木匠陈巧手摇头:“曲辕易折,得用秦岭硬木。”他们脚边堆着半截榫卯木料,木纹里还沾着昨夜的锯末,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映出细小的飞尘在跳动。

  午时·杂戏喧声

  西市口的空地上,“飞刀李”的女儿正踩着高跷过独木桥。那姑娘梳着双鬟,彩衣飘得像蝴蝶,引得孩童们追着影子跑。忽然一阵马蹄声疾,众人纷纷避让——廷尉府的吏员骑着快马经过,腰间铜印在阳光下闪着光,马背上的竹筒插着加急文书,转眼便消失在巷口。

  卖糖画的老汉转着铜盘,蜜糖在石板上画出蜿蜒的线。穿开裆裤的孩童攥着铜板蹦跳,指着盘上的龙形叫嚷。旁边的胡商用生硬的秦语讨价还价,他摊上的玛瑙珠子红得像落日,据说来自大宛国。有妇人捏起一颗对着太阳照,光晕里的细纹让她忍不住问:“当真能治眼疾?”

  药铺伙计往门板上贴告示,墨迹未干的字写着“新到蜀地当归”。街面突然一阵骚动,巡城士兵带着猎犬经过,那狗鼻子在鱼摊前嗅了嗅,吓得摊主赶紧往它嘴里塞鱼干。士兵们笑着打趣:“这狗比军犬还灵,怕是闻着腥味了!”逗得围观者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鸽子。

  酉时·灯影闹声

  夕阳把城楼影子拉得老长时,酒肆的灯笼一盏盏亮了。“醉仙楼”掌柜站在门口迎客,绸缎袍子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浆洗发白的里衣。二楼栏杆旁,紫衣舞姬甩着水袖,琵琶声混着酒气飘得很远,缠在归巢的鸽哨声里。

  卖馄饨的张婆支起小炉,铜锅里的骨汤咕嘟冒泡。穿草鞋的书生捧着碗蹲在石阶上,辣油溅到竹简上,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引得贩夫大笑:“先生这书简成了调味碟!”书生也不恼,指着碗里的馄饨吟哦:“此物形似弯月,味若琼浆……”话没说完,就被急促的梆子声打断——更夫开始巡夜了。

  珠宝铺伙计盘点货物时,巷口传来胡笳声。几个西域商人围着火堆跳舞,长袍扫过落叶,火星在暮色里划出弧线。有穿汉服的少女偷偷学旋转,裙裾扫到胡饼摊,引得摊主连声喊:“小心火!这饼还得烤三分熟呢!”

  亥时·笙箫醉声

  平康坊的笙箫缠缠绵绵,红灯笼映着青楼雕花窗棂,把“倚红楼”三个字照得发烫。二楼雅间里,盐商之子掷着骰子赌酒,象牙色的骰子弹在玉盘里,脆得像碎冰。对面歌姬捧着琵琶走神,望着窗外月亮轻轻拨弦,调子里竟有几分楚地的清怨。

  巡夜士兵换了班次,甲胄碰撞声在巷弄里回响。经过粮仓时,听见守粮人哼着秦地歌谣,粗哑嗓音混着蟋蟀鸣唱,倒有几分苍凉的温柔。忽然夜猫子从房檐窜过,惊得酒肆幌子摇晃,灯笼里的烛火跟着跳,把“太白遗风”四个字照得忽明忽暗。

  子时·星火残声

  三更梆子响过,西市的喧嚣渐渐沉了。卖豆腐的老汉推着独轮车走过,木轮碾过昨夜散落的栀子花瓣,留下一路淡香。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年轻时听人说,商君变法那天,城门鼓声响了三遍,从此秦国的日子,便一天天热闹起来了。

  胡饼摊又飘出香气时,第一缕晨光漫过城墙垛口。王二柱把新贴的饼坯推进陶窑,火苗舔着砖缝的声响里,又混进挑水夫木桶晃动的吱呀——咸阳城的新一天,正从这生生不息的烟火气里,缓缓铺展开来。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还没干,早起的菜贩们已经支起摊子,吆喝声、讨价声、犬吠声渐渐织成网,把这座都城重新裹进温暖的喧嚣里。远处的宫墙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而市井间的烟火,正袅袅升起,比任何颂歌都更真切地诉说着,这个时代的繁荣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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