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血玉现世竞价烈-《逆境寻光》

  枯骨地的夜风,像浸透了陈年血痂的钝刀子,刮在脸上带着砂砾般的粗糙和深入骨髓的阴寒。众人藏身在一处巨大的、仿佛被远古巨兽啃噬过的兽骨化石内部,空洞的腔体隔绝了部分肆虐的风沙,却隔绝不了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腐坏与血腥的混合气息。化石壁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诡异纹路,在石林外那道横亘天际、如同巨大伤口般搏动不息的血色光柱映照下,散发着不祥的微光,像是某种沉眠的诅咒正在缓缓苏醒。

  夜无痕靠着冰冷的骨壁,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僵直。他紧握匕首“无光”的手背上,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父亲最后嘶吼的画面——“诺…护我儿…无痕!”——以及林远山脖颈处那枚与自己匕首上如出一辙的“诺”字烙印,在他脑海中反复撕裂、冲撞,每一次闪回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几乎焚毁理智的滔天恨意。他需要答案,一个关于背叛、关于承诺、关于血海深仇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或许只有枯骨地深处那个被幽冥殿主觊觎的“复活”之地,才能找到。

  陆昭雪的状态更糟。强行催动“冰魄千莲绽”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金丹上的裂痕在枯骨地浓烈阴煞之气的侵蚀下,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隐隐有扩大的趋势。每一次微弱的灵力运转,都像有无数根冰针在丹田内疯狂搅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鬓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她看着夜无痕孤绝冷硬的侧影,心中沉甸甸的,既有对他身世的悲悯,也有对前路的无尽忧虑。

  “昭雪姐…把这个…含住…”巫铃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散发着微弱碧玉光泽、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圆珠递到陆昭雪唇边。那是碧鳞蛊王小绿的本命毒珠,蕴含着强大的抗煞之力,但此刻珠子表面光芒黯淡,显然巫铃的状态也极差。小绿蔫蔫地盘在她手腕上,玉角上的金红血线也淡了许多。

  陆昭雪艰难地摇摇头,推开巫铃的手:“不…你和小绿…更需要它…”她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谢青符和云织月。谢青符胸前的衣襟被暗红的血迹浸透了大片,那是燃烧寿元催动炎龙血符的代价,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云织月覆眼的白绸下,两行早已干涸的暗红血痕触目惊心,强行催动星坠银钗的代价,是神魂的重创。

  铁十七的状况最为骇人。他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双臂的绷带早已被不断渗出的、混杂着魔气的暗红血液浸透、染黑。噬灵锤放在脚边,锤柄上那狰狞的兽首浮雕,眼窝处的红光如同贪婪的活物,明明灭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铁十七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苦低吼。魔纹如同扭曲的毒藤,已经蔓延过他的肩膀,向着脖颈和胸口攀爬,暗红的脉络在皮肤下诡异蠕动,散发出暴戾、混乱的气息。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凶戾,仿佛随时会彻底坠入魔道。

  绝望如同这枯骨地粘稠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前路凶险莫测,后有追兵,身负重伤,灵石丹药几乎耗尽,连基本的疗伤都成了奢望。

  “不能…不能在这里等死…”陆昭雪强忍着剧痛,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爷爷的玉佩…还有九幽令…线索都在暗月坊…必须…必须回去!” 提到爷爷的玉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前,那里曾挂着爷爷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却在之前的混乱中失落了。

  夜无痕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回去?自投罗网?”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玄冥宗的人…还有林远山…都在等着我们!”

  “可青符哥和织月姐…”巫铃看着昏迷的两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们…他们需要药…需要安全的地方疗伤…我们带的药…根本没用…”

  铁十七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红一片,嘶吼道:“回!杀回去!老子…老子要撕了那些杂碎!” 魔气随着他的暴怒猛地一涨,噬灵锤上的兽首红光瞬间炽亮,发出一阵低沉兴奋的嗡鸣。

  就在争执陷入僵局时,一直昏迷的云织月,覆眼的白绸下,那第三只隐藏的“星瞳”的位置,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银芒!同时,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星坠银钗,那枚被陆昭雪重新镶嵌过、尾部如星辰流转的木钗,也同步亮起一点微光。

  “唔…” 云织月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苍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坊…西…暗…门…生…”

  “织月姐!”巫铃惊喜地扑过去。

  陆昭雪和夜无痕也立刻围拢。夜无痕眼神锐利如鹰:“她在说什么?”

  陆昭雪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云织月的唇边,凝神细听。少女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却拼凑出一个关键的信息:“…暗月坊…西…废库…暗门…生…路…”

  “暗月坊西侧的废弃仓库?有暗门?生路?” 陆昭雪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云织月昏迷前的最后一卦,指向了那里!那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喘息之地!

  “走!” 夜无痕当机立断,眼神中的戾气暂时被决断取代,“我探路,十七断后,巫铃护住伤员!” 他深深看了一眼云织月和她手中微亮的银钗,那隐藏的星瞳秘密,此刻成了他们黑暗中的唯一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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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暗月坊,如同闯入一头沉睡巨兽的腐烂内脏。坊市依旧喧嚣,但这份喧嚣之下,涌动着一股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危险的暗流。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还有各种丹药和毒物混合而成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怪味。街道两侧那些悬挂的鬼面灯笼,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光晕,将每一张行色匆匆、或贪婪或警惕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夜无痕将《匿影诀》运转到了极致,“形散神聚,气敛如尘…” 他整个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在前方无声穿梭。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避开人流密集处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如同毒蛇般窥探的神识扫描。陆昭雪紧咬牙关,调动着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勉强维持着《百草诀》清心篇在体内运转,抵御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惑心术波动和污秽气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角冷汗涔涔。巫铃则紧紧搀扶着勉强恢复一丝意识、但依旧虚弱得无法行走的云织月,小绿警惕地盘在她肩头,玉角微光闪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铁十七背着依旧昏迷的谢青符,走在最后,他低着头,步履沉重,每一步踏在污秽的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双臂绷带下渗出的黑红色魔血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印记。噬灵锤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锤柄兽首的红光时强时弱,每一次光芒炽盛,他的呼吸都会粗重一分,眼神中的挣扎和暴戾就加深一层。

  他们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避开了一队队明显加强了巡逻、眼神凶戾的玄冥宗爪牙,绕过了几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怨念的凶险区域,终于抵达了暗月坊最西侧。

  这里仿佛被整个坊市遗忘。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岩石垒砌的仓库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阴影里,墙体斑驳,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和扭曲的枯藤,散发出浓重的霉烂和腐朽气息。附近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只比猫还大的、眼睛冒着绿光的腐食鼠在垃圾堆里窸窣穿行,警惕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就是这里?”巫铃看着眼前死寂、破败的景象,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织月姐的指引…不会错…”陆昭雪喘息着,目光在巨大的仓库墙体上仔细搜寻。按照云织月模糊的提示,生路就在这仓库的某处暗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喧嚣、混杂着狂热叫喊和刺耳金铁交鸣声的声浪,猛地从远处主街的方向席卷而来!那声浪极具穿透力,甚至短暂压过了枯骨地深处血色光柱带来的压抑感。

  “开始了!暗月坊十年一度的‘幽冥鬼市’大拍!压轴重宝要登场了!”

  “天啊!那…那是什么?!好重的煞气!”

  “快看!血光!玉佩在发光!”

  人群的惊呼如同沸水般炸开。

  陆昭雪的心跳,在听到“玉佩”二字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转头,循着声浪的方向望去。

  只见主街尽头,那座最宏伟、通体由漆黑玉石构筑、顶部盘踞着狰狞鬼面浮雕的拍卖大殿——幽冥殿(并非幽冥殿主所在,而是暗月坊拍卖场之名),此刻正爆发出冲天的血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浓烈悲怆与不屈意志的血色光柱,穿透了幽冥殿的穹顶,直刺向被血光笼罩的夜空!那光芒的源头,赫然是一块悬浮在拍卖台中央、通体赤红、仿佛由凝固血液雕琢而成的玉佩!

  嗡——!

  陆昭雪贴身收藏的冰魄剑,在没有她任何驱使的情况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嗡鸣!剑身剧烈震颤,冰冷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四溢开来,在她脚下凝结出一片白霜!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和呼唤,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爷爷…是爷爷的…血玉佩!” 陆昭雪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是爷爷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是陆家传承的信物!它怎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走!去看看!” 夜无痕眼神一凝,瞬间改变了计划。这枚玉佩,可能不仅仅是陆昭雪的执念,更可能隐藏着九幽令、甚至幽冥殿主计划的关键线索!

  众人立刻转向,朝着幽冥拍卖殿的方向艰难挤去。越靠近大殿,气氛越是狂热而压抑。殿内早已人满为患,空气混浊得令人窒息。高台上,一个身着华丽黑袍、脸上带着半张哭半张笑的鬼脸面具的拍卖师,正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尖锐嗓音嘶吼着:

  阵盘光芒大放,瞬间将浴血奋战的五人(包括昏迷的谢青符)笼罩在内!

  “不好!是传送阵!拦住他们!” 骨幡被毁、狼狈不堪的玄冥宗头目嘶声怒吼!

  然而,已经晚了!

  刺目的银光猛地一闪!

  轰!

  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阵图痕迹,以及玄冥宗杀手们气急败坏的怒吼。陆昭雪等人,连同那枚引发一切争端的泣血灵佩(拍卖师在混乱中被击杀,玉佩被谢青符最后时刻用残余血符之力卷走),已然消失无踪。

  银光散尽,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气被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霉烂气息取代。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包裹着每一个人。

  短暂的失重感后,陆昭雪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金丹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抬起头,冰魄剑感应到主人的虚弱,自发悬浮在她身侧,散发出微弱的冰蓝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这是一处巨大的、仿佛被遗弃了千百年的地下空间。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早已朽烂成黑色渣滓的箱笼残骸,断裂的巨大石梁如同巨兽的肋骨,斜插在瓦砾堆中。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尘土、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尸体高度腐败后又被风干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叶被砂纸摩擦。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们几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

  “青符!青符!” 陆昭雪连滚带爬地扑到谢青符身边。夜无痕已经将他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地面。

  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石膏,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胸口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暗红范围又扩大了一圈,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膛。他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抽搐,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停止。他的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指缝间,隐约透出一丝令人心碎的、微弱却执拗的血色光芒——那是他最后关头,用燃尽生命的血符之力,强行卷走的泣血灵佩!

  “青符哥…” 巫铃带着哭腔扑过来,看着谢青符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

  “咳咳…” 云织月被巫铃搀扶着坐起,覆眼的白绸下,再次渗出两缕刺目的鲜血,强行催动星坠银钗完成传送,让她的伤势雪上加霜。她摸索着,紧紧抓住了谢青符冰冷的手腕,指尖颤抖着,似乎在感知他微弱到极点的脉搏,覆眼的白绸迅速被泪水浸湿。

  铁十七将沉重的噬灵锤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靠着墙缓缓坐下,双臂的魔纹在黑暗中也掩盖不住那诡异的蠕动红光,噬灵锤柄上的兽首浮雕,眼窝处的红芒贪婪地闪烁了一下。他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沉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魔气的暴戾。

  夜无痕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他手中的“无光”垂在身侧,幽暗的刃身倒映着冰魄剑微弱的蓝光和他自己毫无表情的脸。胸口被布偶“烙印”的位置,依旧残留着滚烫的灼痛,林远山的名字和父亲最后的嘱托在脑海中疯狂撕扯。他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废墟,眼神锐利如鹰,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陆昭雪颤抖着手,轻轻掰开谢青符紧握的手指。那枚温润中带着刺骨冰凉的泣血灵佩,终于落入她的掌心。玉佩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悲伤洪流,猛地冲垮了她苦苦维持的堤坝!

  “爷爷…” 她紧紧攥着玉佩,仿佛攥着爷爷最后残存的温度,冰冷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谢青符冰冷的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看着少年灰败的脸,那无声的“值得”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凌迟着她的心脏。巨大的悲痛、无助的恐慌、还有对玄冥宗和幽冥殿刻骨的仇恨,在她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黑暗中,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陆昭雪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这时,被陆昭雪泪水打湿的泣血灵佩,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突然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红光!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如同寒冬里的一簇微火,悄然驱散着周遭浓重的阴寒和绝望。

  与此同时,玉佩光滑的背面,在红光的映照下,竟缓缓浮现出几行细小的、如同蝌蚪般游动的古老符文!那符文的结构,竟与之前爷爷布偶中提到的“九幽令”上的纹路,隐隐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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