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是规矩,也是本分。-《军户庶子,我靠征召定鼎天下》

  这西南之地,风气果然不同。

  金方则觉得新奇,草原上女子地位也不低,但如此大方参与军镇外事接待的,还是少见。

  饭桌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崔平很会调动话题,从西南的山水特产、风土人情,说到汉川军的现状,又对余重九当初南下千里寻药的事迹赞不绝口。

  “余统领真乃信义无双!若非你及时带回药材,我汉川军在鲁阳城怕要遭大难!这份恩情,汉川上下铭记于心!”崔平说得情真意切。

  余重九放下酒杯,脸上没什么得意,只是平静道:“崔大人过誉了。当时情形危急,严帅忧心如焚,余某不过是奉命行事,尽了本分。换做任何一位袍泽,都会如此。”

  他应对得滴水不漏,但心里那根弦却一直没松。

  这顿饭,吃得太顺,崔平太热情,总让他觉得后面还有话。

  果然,酒过三巡,崔平话锋一转,脸上带着几分商量的笑容:“余统领,有件事,想私下请教一二。”

  余重九放下筷子:“崔大人请讲。”

  “是关于这洛商联盟。”崔平斟酌着措辞,“我汉川城也有不少殷实商贾,对联盟心向往之。只是不知,加入这联盟,可有门槛?需要何等引荐?”

  余重九了然,这是打听入会条件。

  他略一沉吟,便按规矩答道:“加入洛商联盟,通常需现有成员引荐,经联盟核心审议。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着崔平,“崔大人若有可靠商家,可由我鹰扬商行出面引荐,程序上会简便些。”

  崔平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实不相瞒,余统领。下官虽是科举入仕,但祖上也是商贾出身。家中在汉川经营些刺绣营生,虽是小本买卖,但也算薄有信誉。家中几位管事,听闻洛商联盟盛况,颇为意动,托我问问门路。既然有鹰扬商行引荐这条路,那真是太好了!”

  “原来如此。”余重九点点头,很干脆,“小事一桩。崔大人可让家中主事之人,持我的亲笔信,去洛北口寻鹰扬商行总管陶玖陶市监。陶大人自会安排。”

  “哎呀!多谢余统领!太感谢了!”崔平大喜过望,连忙举杯又敬了余重九一杯。

  放下酒杯,崔平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换上了一副更郑重的神色。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余统领,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余重九心头微凛,面上不动声色:“崔大人但说无妨。”

  崔平的目光扫过余重九、冷面,最后在金方脸上停留一瞬,才缓缓道:“余统领,你看我汉川军,与鹰扬军如今关系如何?”

  余重九谨慎答道:“严帅与秦帅虽只一面之缘,但瘟疫之时同舟共济,面对东牟强敌亦能联手抗之。两家守望相助,关系自然是好的。”

  “是啊,守望相助,共抗外辱!”崔平用力点头,似乎很认同。

  他话锋却猛地一转,声音更沉了几分,“既然两家已如唇齿相依,不知……是否有机会更进一步,缔结正式盟约?”

  “缔结盟约”四字一出,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余重九脸上的平和瞬间消失,眼神陡然锐利,手中的酒杯“啪”一声轻轻顿在桌上。

  冷面更是瞳孔微缩,放在桌下的手本能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只有金方还有些懵懂,但也被这骤然紧张的气氛感染,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余重九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崔大人!汉川军与鹰扬军缔结盟约,此乃军国大事!此等要务,已非我洛商护卫队职责所能涉足!更非余某区区一护卫统领可以置喙!”

  他目光锐利,直视着崔平:“余某只负责商路护卫,传达秦帅允诺设立据点之事已毕。崔大人若有此意,当上书贵军秦帅,由秦帅与我鹰扬军大帅严星楚,或双方主政官员正式商议!余某不敢越权,也绝无此权!”

  这番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地划清了界限。

  崔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恼。

  他连忙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打着哈哈道:“哎呀!余统领见谅!见谅!是我多喝了点酒,胡言乱语了!失言,失言!此事就此揭过,不提了,不提了!来来来,吃菜,吃菜!”

  气氛一时有些僵冷。

  崔平努力地岔开话题,重新说起西南的趣闻轶事,试图活跃气氛。

  余重九也收敛了锋芒,重新拿起筷子,但话明显少了,只是客套地应和着。

  冷面依旧沉默,眼神却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金方则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却思绪飞扬。

  结盟?听起来是好事啊!两家联手,力量更大。为什么余头儿反应这么大?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狼一样。而且崔平被怼了之后,立刻就怂了?这夏人官场上的弯弯绕,真是让人看不懂。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余重九立刻起身告辞,带着冷面和金方离开了帅府。

  回到客栈,余重九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

  他大步走进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堂屋,对值夜的队员沉声道:“取纸笔,准备飞鸽传书归宁城,不,直接发往洛北口!”

  队员不敢怠慢,立刻备好笔墨和特制的小纸条。

  余重九提笔疾书,字迹凝重:

  “急禀大帅:职等已抵汉川,据点初定。汉川道员崔平,席间忽提汉川军欲与我鹰扬军缔结盟约!职严辞拒之,言明此非护卫队可议。崔平旋即改口,似有试探之意。此事突兀,恐非其本意,或为秦昌授意。职已言明,此等大事当由两军主帅或主政官员议定。详情后续再报。余重九手书。”

  他将纸条卷好,塞入细小的竹筒,用火漆封死,交给队员:“立刻放出去!务必送到!”

  看着信鸽扑棱棱消失在西南的夜色中,余重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

  他深知,盟约之事,绝非崔平一时兴起。

  秦昌的野心,或者说,他对自身处境的不安,已经开始显露了。

  “头儿,崔平那话……啥意思?”金方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

  冷面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余重九看了他们一眼,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凉水灌下去,才缓缓道:“意思就是,秦昌想跟我们严帅拜把子,以后两家合一家,同进同退。”

  “这不是好事吗?”金方更不解了,“人多力量大啊!”

  “好事?”余重九冷笑一声,“小王子,你把事情想简单了。结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旦盟约缔结,就意味着责任和义务!可问题是,我们对他汉川军内部了解多少?”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而且,秦昌当日鲁阳杀降筑京观,手段酷烈,名声不佳。我鹰扬军若贸然与之结盟,北境那些刚刚归附的城池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们鹰扬军也认同他那套?这会影响大帅的声誉!再者,秦昌如今困守鲁阳一隅,兵不过数千,将不过马回等寥寥数人。他急于结盟,是想借我鹰扬军的势,甚至借此稳固他在西南的地位,甚至对抗自治同盟内部可能的倾轧!这盟约,对我们而言,是包袱,是风险!远不如现在这样,保持合作,但互不统属来得灵活!”

  金方听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结盟就是简单的“一起对付敌人”,没想到背后牵扯这么多弯弯绕绕,什么名声、风险、包袱……他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冷面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更明白其中的利害。

  “所以余头儿你才……”金方恍然大悟。

  “所以我必须立刻、明确地拒绝!绝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幻想,更不能让他觉得可以通过我这边影响大帅的决策!”余重九斩钉截铁,“这是规矩,也是本分。”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封小小的鸽信,正承载着西南的试探与变数,飞向正在赶赴洛北口大会的严星楚。

  同时间,汉川军帅府内,也有一只信鸽飞起。

  次日,余重九早上安排人交接了据点院落,下午就把冷面和金方给安排到了西南自治同盟其它势力去了。

  严星楚到洛北口时,已经是他从归宁城出发一天后的晚上。

  陶玖简单的安排了晚饭,吃完饭后严星楚等人也没有休息,而是到了市监楼陶玖的公房。

  陶玖正指着摊开在长案上的几张写满条款的草纸,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关于这成员违规惩戒,徐源提议罚款为主,数额按违规程度和资历浮动;秦佩兰则主张除名与移交军法并重,杀鸡儆猴。属下以为,秦主事更切中要害,商队行走四方,若无铁规震慑,后患无穷……”

  邵经抱臂站在窗边,眉头拧着,显然对商贾间这些锱铢必较、尔虞我诈的条条框框不太感冒,只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

  洛天术坐在下首,面前摊着自己的记事簿,笔尖快速记录着要点,不时抬头补充一两句:“惩戒力度固然重要,但调查程序必须明确且公开,否则易成打压异己之工具,反失人心。陶总管,这点需在章程里单列一条,细化流程。”

  严星楚靠在主位的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目光不时扫过条款章程,然后又略有沉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史平推门而入,手中捏着一支细小的竹筒,封口的火漆还带着夜露的微凉。

  “大帅,西南,余统领加急信!”

  严星楚接过竹筒,指尖用力捏碎火漆,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薄绢。

  目光快速扫过余重九那方正朴实的字迹——崔平试探结盟,被严辞拒绝……汉川军道员所为,恐非本意,或为秦昌授意……

  看着看着,严星楚紧绷的嘴角忽然向上弯起,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略显凝重的公房里格外突兀。

  陶玖、邵经、洛天术都停下讨论,诧异地望过来。

  严星楚笑着,将手中的薄绢递给离他最近的陶玖:“看看,余重九……这小子,也太实诚了。”

  陶玖疑惑地接过,邵经和洛天术也凑了过来。

  三人头碰头地快速看完,脸色都有些微妙。

  崔平试探结盟,余重九反应激烈,直接划清界限……这处理在他们看来,并无不妥,甚至称得上果断。

  大帅在笑什么?

  陶玖捏着信笺,木腿挪动一步,靠近书案,纳闷道:“大帅,重九处置得当啊,您……为何发笑?”

  邵经也皱着眉,显然没明白。

  洛天术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严星楚。

  严星楚笑着摇摇头,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手指点了点陶玖手里的信:“处置是得当,规矩也守得死紧。可重九啊,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带着点调侃,“以前不结盟,是因为秦昌名声太差,而现在以咱们和汉川军现在的关系,虽没签那一纸盟书,实际干的哪样不是盟友该干的事?他秦昌想求个名分上的安稳结盟,结就结呗。”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他看来,余重九那如临大敌的郑重其事,甚至不惜加急传信,显得有些……可爱?

  或者说,是底层出身者对规矩、名分的天然敬畏。

  洛天术却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严星楚旁边的茶几前,将那张余重九的信笺轻轻放下,动作间带着郑重。

  他没有立刻反驳严星楚的轻松论调,而是沉吟了足足两息,才抬起眼,直视着严星楚,正色道:“大帅,属下以为,与汉川军,还是不结盟为好!”

  他这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陶玖脸上神色错愕,邵经身体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严星楚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目光疑惑地落在洛天术脸上:“哦?说说看。”

  洛天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分量有多重。

  他迎着严星楚的目光,条理清晰地开口:“属下曾听大帅提过我军结盟的过往。第一个盟友天狼军,那是因着靖宁军的情分,且当时鹰扬军初生,势单力薄,两军结盟,只为抱团取暖,目的纯粹。”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信笺上点了点:“后来与白袍军结盟,实赖密侯穿针引线,共同的目标是当时如日中天的夏明澄。”

  他的声音渐沉:“至于西夏,我们名义归属而已!当时结盟,我们也从西夏换来了武朔、洛山两座重镇,这种盟约,早已变了味道,充满算计与交换。”

  他目光扫过邵经微微变色的脸,继续道,“而后来面对西南自治同盟的邀约,大帅您拒绝了。为何?因为您深知,一旦正式结盟,便意味着深度卷入西南泥潭,必然分心,无力再顾北境安危。”

  洛天术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再看如今!大帅,鹰扬军坐拥北境大部,控扼洛水要道,兵精粮足,火器之利冠绝北地!论实力,已与东方的夏明澄、盘踞西南的自治同盟(狮威军在西北还有一处根基)鼎足而三!甚至已凌驾于西夏吴氏及其余众多小军镇之上!”

  他最后这句话,虽未明说,但是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陶玖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严星楚。

  邵经的手猛地收紧,骨节发白,脸上血色褪尽,死死盯着洛天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严星楚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圈椅中绷紧。

  他确实被洛天术这赤裸裸的实力剖析和定位震惊了。

  洛天术如此清晰地点破鹰扬军已具备争霸一方的实力,这是想做什么,这冲击力太大。

  洛天术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斩钉截铁:“我军实力至此,若再与汉川军这等实力远逊的小势力缔结正式盟约,非但无益,反受其累!它将成为我军未来扩张的掣肘!鹰扬军未来的路,是逐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