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江南水乡-《我在民国种田的日子》

  清晨,薄雾还眷恋着林家村老宅青灰色的屋瓦。

  林砚小小的身影踏出老宅高高的门槛。

  脚下是熟悉的土路,经年累月被踩得板结发亮,却也坑洼不平,雨后更是泥泞难行。

  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墙皮斑驳,有些地方露出了里面的麦草。

  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带着柴火味,飘散在安静的村落上空。

  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自家门前,偶尔抬眼看一看这早起的一行人——林砚,苏婉贞,还有两个背着测量杆、表情精干的工头。

  “夫人早!砚哥儿早!”早起担水的村民恭敬地让到路边,清水在木桶里晃荡。

  林砚点点头,目光却已越过低矮的房檐,投向村外那片连绵丘陵。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老村。

  空气里弥漫着旧日生活的气息:牲口棚的草料味、灶膛的烟火气、还有泥土被踩踏后散发的微腥。

  脚下的土路很快走到了尽头,当林砚一步踏上那条崭新的水泥路面时,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从鞋底传来,坚硬、平整、沉稳,带着新铺就后特有的微凉与些许潮气。

  路面在初秋上午的阳光下泛着柔和而干净的光泽,宽阔得足以容纳两辆满载的马车轻松并行。

  与身后那条泥泞坎坷、深陷车辙的老路相比,这条笔直延伸的灰白带子,仿佛一条清晰的界线,隔开了过去与未来。

  路的两肩,新栽下的桑树苗间隔均匀,排成笔直的长列。

  细嫩的枝条上,小小的叶片努力舒展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子向上的倔强生机。

  工头介绍着路基的夯实、水泥的配比,林砚只是听着,目光却已投向道路两侧那翻天覆地的景象。

  原本起伏荒芜的八座连绵丘陵,此刻已被彻底驯服改造!

  巨大的山体被切割、重塑,化作十万亩层层叠叠、线条流畅而壮观的梯田。

  这些梯田如同巨大的绿色阶梯,环绕着山丘,从山脚一直盘旋而上,直至山腰。

  主体工程已然完成,巨大的田块轮廓分明,田埂坚实,只余下一些引水的闸口和边角沟渠,还有工人在进行最后的收尾。

  阳光下,新翻的土壤呈现出肥沃的深褐色,等待着水源的滋润和作物的生长。

  不少结束了一阶段收尾工作的工人正坐在田埂上歇息,远远看到林砚一行走上水泥路,纷纷站起身,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遥遥喊一声“小东家”。

  沿着坚实的水泥路前行,绕过最外侧的一座已披上梯田“绿装”的丘陵,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足以令人屏息。

  一片崭新的、规模宏大的聚居地,如同画卷般在眼前铺开。

  它并非建在平地上,而是巧妙地环绕着这八座被梯田覆盖的丘陵山脚,依山就势,错落有致。

  一期六百栋江南风格的民居院落,已然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构成了这幅画卷最亮眼的前景。

  青砖砌筑的墙体厚重而规整,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屋顶覆盖着整齐划一的深灰色小瓦,排列细密,勾勒出优雅的坡顶线条。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粉刷得雪白的墙壁,纯净耀眼,与青砖灰瓦形成鲜明而典雅的对比。

  每一栋院落都独立成户,有方正的小院,格局清晰:

  坐北朝南的正房,东西两侧的厢房,独立的灶披间(厨房),以及规划好的牲口棚位置。

  虽然风格借鉴了江南水乡的粉墙黛瓦,但整体更显简洁实用,充满了北地山居的干练。

  此刻,大部分院落的屋顶瓦片已经铺设完毕,白墙也已粉刷完成。

  工人们正忙碌地进行着内部装修和最后的细节处理:安装雕花木格窗棂和厚实的木门,在屋内铺设平整的青砖地面,爬上梯子给院墙的砖缝仔细地勾上灰浆。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锯木头的嘶啦声、工匠们中气十足的吆喝声、搬运材料的号子声。

  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喧嚣热浪。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每一排整齐的院落门前,都平行流淌着一条新挖掘的水道。

  水道紧邻水泥路面,用青砖衬砌了边坡,断面呈规整的梯形,底部平整。

  此刻水道里空空荡荡,只有新翻的泥土色,正等待着青龙涧溶洞那充沛水源的注入。

  可以想象,一旦通水,清流潺潺,门前流水,屋后桑田,将是何等宜人的景致。

  “娘!快看!那就是咱家抽签抽到的院子!”一个兴奋的青年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只见一个林家村的年轻后生,搀着他头发花白的老娘,正站在一栋刚刷好白墙的院子前,激动地指指点点。

  “您瞧这墙!多厚实!青砖到顶!比咱家那土坯墙强百倍!再看这瓦!又黑又亮,下雨天再也不会漏得满屋接盆了!”青年指着屋顶,眼里全是光。

  他老娘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冰凉光滑的青砖院墙,又踮脚朝院子里张望,嘴里不住念叨:“好…好啊…正房、厢房、灶披间…连牲口棚都盖得这么齐整…这院子,敞亮!真敞亮!做梦都想不到,咱林家村的泥腿子,也能住上这样体面的砖瓦房!这都是托了砚哥儿的福啊!”

  老人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苏婉贞看着眼前这片气象一新的村落,听着村民们发自肺腑的赞叹,眼中是深深的触动。

  她走到路边,俯身轻轻抚摸着身旁一根桑树苗稚嫩的枝条,柔声道:“砚儿这桑树种得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等它们长大了,绿荫成行,桑果满枝,才算给这新家添上了魂儿。”

  林砚的目光并未在一期这片近乎完美的样板区停留太久。

  他小小的身影转向更广阔的天地。

  视线越过这六百栋已具规模的院落,投向后方那片更加浩瀚、尘土飞扬的超级工地!

  那里,如同一个沸腾的巨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长。

  二期五千栋房舍的庞大蓝图,正在无数工匠和民夫的汗水浇灌下,从图纸上疯狂地跃入现实!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的地基网格!如同巨大的棋盘,纵横交错,深深嵌入大地。

  无数的砖垛如同连绵的红色丘陵,青灰色的瓦片堆积如山,黄沙和碎石堆成了连绵的堤岸,新伐的原木散发着松脂的清香。

  搅拌水泥的巨大声响轰隆作响,打夯的号子声雄浑有力,锯木的嘶鸣尖锐刺耳,砖石碰撞的脆响连绵不绝,还有独轮车吱呀的滚动声、牛马的嘶鸣声、工头的吆喝声。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而喧嚣的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更传递出一种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无匹力量!

  在这片沸腾的黄尘与声浪之中,蚂蚁般密集的人群在脚手架上攀爬,在深深的地基坑里挥汗如雨。

  运送砖块、砂浆、木料的独轮车和牛车,在临时碾压出来的土路上穿梭,留下深深的车辙。

  一座座房屋的骨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青砖墙一层层垒高,房梁被粗壮的绳索吊起,稳稳地安放。

  整个工地弥漫着生石灰、新鲜木料和汗水的混合气息,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乖乖!这也太大了!”跟在林砚他们后面看热闹的林家村村民全都看傻了眼。

  林三爷张大了嘴巴,指着那片尘土飞扬、人头攒动的浩瀚工地,声音都有些变调,“这得盖多少房子啊?这比咱老林家村大十倍都不止吧?”

  带路的工头脸上带着自豪,朗声回答:“老爷子,这才哪到哪!这是二期,整整五千栋!您眼前看到的这片,地桩都打好了,墙也砌起来一大半了!您瞅那边进度快的,”

  他指向工地中一片区域,那里许多房屋的墙体已经封顶,开始上梁架檩,“那边,顶多再有两个月,就能起来三千栋!入冬前,保准让那些在工棚里的灾民兄弟,还有更多愿意搬来的乡亲,都能住进这不怕风不怕雪的砖瓦窝!”

  林砚静静地站在水泥路的中央,小小的身影在这宏大的建设图景前显得异常渺小,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工地上扬起的、几乎遮蔽了半边蓝天的滚滚黄尘。

  那尘土,是无数人奋力改变命运的印记,是旧世界被粉碎的残骸,也是新家园诞生的阵痛与希望。

  他清亮的目光扫过脚下坚实延伸的水泥路,扫过路旁干涸却已准备就绪的水道,扫过眼前即将交付的六百栋新居,最终定格在那片沸腾着、生长着的五千栋工地上。

  稚嫩的童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工地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晨风中散开:

  “路修到哪里,房子就盖到哪里!水引到哪里,活路就通到哪里!入冬前,这两万多人,都要有个暖和的窝!”

  他弯下腰,小手在路旁干涸的水道里,抓起一把微凉的、带着潮气的泥土,紧紧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