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朕!朕!狗脚朕!(二合一)-《南北朝,敕勒长歌》

  永和坊深处,一座看似寻常的宅邸后院,一间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喧嚣的静室之内。

  苏绰与陈元康端坐在巨大的沙盘两侧,那沙盘细致入微地勾勒着洛阳宫城的每一处飞檐斗拱、每一条回廊甬道,甚至连北门、羽林左卫、右卫等几个关键禁军军营的位置都清晰标注。

  桌案上铺展着一张卷轴名单,墨迹犹新,上面罗列着出现在紫宸殿的名字,以及他们所牵涉的势力图谱,细细密密的朱砂批注,像一张无形的网。

  室内光线不甚明亮,仅有几盏嵌在壁上的铜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异常高大,随着火焰的跃动而微微摇曳。

  一缕缕细小的烟气如丝如缕,悄然弥散在空气中,带来一丝呛人的檀香气息。

  一阵极轻微的、如同狸奴足尖点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扉被推开一道窄缝,一个浑身裹在夜行服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只露出一双精光内蕴的眼睛。他对着苏绰和陈元康抱拳,无声行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双手奉上。

  “报令君,”

  来人声音压得极低:

  “白鹭曹秘报:亥时二刻,紫宸殿的密议已有结果。”

  苏绰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皇帝准备以宗庙祈福、酬谢高王‘收复’长安之功为名,”

  密探语速飞快:

  “举行盛大祈福法事,届时,所有都中宗室、六品以上官员皆需入宫参与,不得告假。准备以此为幌子,实则是要利用祈福法事期间,隔绝内外,便于在宫内集结力量。

  同时,为了稳住世子,他们三日后打算在承天大殿举行宴饮。”

  陈元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当真是一派天真!计划粗陋,参与者心思各异,也能成行么?”

  密探继续道:

  “皇帝欲联络部分看守北宫门的‘老人’,这些多是元氏昔日部曲或心腹将领的子弟安插进去的,对元氏宗亲尚有香火情。

  李庶则负责暗中拉拢部分对世子新政心怀怨怼、又贪图皇帝事后酬功的京畿士族,许诺事成后授以高官、重分田产荫户。

  他们计划在祈福法事开始、宫门封闭后,由这些被拉拢的禁军配合宫人‘保护’陛下,实则伺机控制宫门、断内外交通,再以‘有内奸刺杀圣驾’为由,在宫内制造混乱,欲强行拿下世子……以及所有在宫内的晋阳僚佐。”

  陈元康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可探知具体被拉拢的禁军是谁?哪几家士族有异动?”

  “北门司马王玄素,其父曾为元彧部将;羽林郎将张冲,其母为旁支元氏,家族近年来被清查田产,损失颇大;

  另有数名队率……名录在此。”

  密探呈上一张更小的纸条:

  “士族方面,河内柳氏、颍川荀氏旁支等五六家,皆有子弟私下与李庶门客接触。名单在册。”

  他又奉上一纸。

  苏绰接过纸条和名册,目光如流水般扫过,仿佛只一眼便已阅尽。

  他转手将名单递给陈元康,解释道:

  “这些人内部猜忌甚深,只怕真实情形是元弼怕李庶这些‘清流’临阵怯懦反水,不敢尽告所有细节;李庶又嫌元弼行事过于糙莽,恐坏大事。相互忌惮,所谓的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陈元康接过名单仔细审阅,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实力确然不足。几个失势的宗亲,几个心怀怨望却被边缘化的禁军军官,再加几户只敢在背后鼓噪、绝不敢正面站出来的失意士族旁支……仅凭这些就想撼动我军留镇之根基?无知者无畏!”

  他将名单轻轻拍在桌上:

  “这盘散沙,只需轻轻一吹,顷刻便散。”

  “所以,”

  苏绰目光转向一直静立在旁、似乎在思索什么的高澄:

  “世子,敌人既已现身,又如此急迫地要自寻死路,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引蛇出洞,毕其功于一役。”

  他顿了顿:

  “既然他们自认为我们后方‘空虚’,认定阿惠你‘年轻气盛、处事不周’,那我们就演给他们看。把这‘空虚’和‘气盛’,演得更像一点,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孤注一掷。”

  高澄闻言,一直抿紧的唇角悄然向上扬起,眼中的光华愈发迫人。

  他没有立即回答苏绰的话,而是径直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宫城模型上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承天门、玄武门、左右卫驻地的营房……

  “苏师所言甚合我意!”

  他转过身,语气凛冽:

  “传令!”

  声音斩钉截铁,十分干脆:

  “第一,我晋阳僚佐,所有知晓内情者,务必保持缄默。让崔季舒负责,明日开始,在明面上营造出我方因长安大捷而‘得意忘形、松懈无备’之假象。尤其是对那些名单上的‘目标’,要多加‘亲近’,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第二,元朗不是要在承天大殿开宴祈福吗?好,我们奉陪到底!宴会之上,就是敲山震虎、激其动手的绝佳之地!”

  高澄的目光闪烁,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与深藏眼底的算计:

  “我要让他当众颜面扫地,怒火攻心,做出最不理智的决定!引出所有魑魅魍魉!”

  苏绰与陈元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

  “第三,”

  高澄重重戳在沙盘上:

  “暗中调尉景率五百绝对忠诚的精锐,披软甲,匿兵刃,以辎重辅兵名义,分批悄然入驻北宫门一带的废弃营舍,控制住进出要害。再令段韶选可靠家将,乔装混入负责宴饮膳食杂役之中,渗透宫内,确保府邸及苏师、长猷等人的绝对安全!

  另外,龙雀司所有剩余精锐要全部出动,分头守住李氏那几家有嫌疑的洛阳庄园,一旦宫内有变,或者他们妄图里应外合,即刻诛杀!”

  高澄的声音冷酷,最后已然带上了不容置疑的血腥意味:

  “同时让飞驿传书侯景留守河阳大营部,明为增援粮草,实令其秘密向洛阳东郊潜行,准备随时入城镇乱!”

  一道道命令被快速拟成密令,盖上特殊的印鉴,交由早已等候在外的数名心腹信使,分头传递。

  …………

  三日后,承天大殿。

  高欢远征得胜的消息,终于被洛阳朝廷以最正式、最堂皇的方式昭告天下。尽管那份告天下的诏书措辞华丽,字斟句酌地颂扬“高王天兵之威”、“天子洪福庇佑”,但在大殿内弥漫的气氛下,却显得格外讽刺。

  大殿之内,华灯高悬,乐舞升平。

  身着各色品级朝服的官员、鲜衣华服的宗室勋贵济济一堂,筵席自殿心一直排到殿门口,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金杯玉盏中盛满琥珀色的佳酿。

  高澄今日并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滚着紫貂毛边的锦袍,腰束玉带,足蹬乌皮靴,在一众或谨慎或谄媚的官僚中,显得愈发英气逼人。

  他坐在御座左手下首首位,与御座近在咫尺,神态慵懒,却自有一股锐利锋芒。

  崔季舒、崔暹等晋阳心腹如众星拱月般侍立在他身后或旁侧。另一侧,苏绰、陈元康神情淡然,与几位留镇官员低语,仿佛只关心案上的膳食。

  皇帝元朗高踞御座之上,他今日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色纹冕服,本应威仪赫赫,然而那苍白的脸色,紧握龙椅扶手、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刻意挺直的脊背中透出的僵硬,都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等到赐宴的环节,殿内气氛终于稍缓,有了些许杯觥交错的声响。

  元朗强打精神,努力想扮演他“天子”的角色。

  他端起面前的金樽,目光逡巡全场,最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停在了高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要强装威严的语调开口:

  “高王克复长安,扬我国威,此乃不世之功,社稷之幸。朕心甚慰。世子代父留守后方,亦多有辛劳。这第一杯酒,朕敬高王,亦敬世子!”

  这番话,若是平常帝王赐予功臣,当是无比荣宠。

  但在今日这微妙诡异的氛围下,却显得格外刺耳。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高澄身上。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皇帝的试探,也是他维持最后一丝体面的努力。他等着高澄躬身谢恩,他需要在宗室百官面前证明,他依旧是君,对方依旧是臣!

  然而,高澄缓缓抬起了眼皮。他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起身离席,更未下拜行礼。他只是随意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玉杯,嘴角噙着一丝几近蔑视的浅笑。

  他用足以让整个大殿都清晰听见、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说道:

  “陛下心意拳拳,我父王远在长安,自当感怀。至于我高澄,”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我父子挽狂澜于既倒,驱胡尘而护国家,戎马半生,功存社稷!如此功业,如此忠勋……”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低眉垂首、噤若寒蝉的衮衮诸公,最终死死锁住御座上表情已然僵硬的帝王,几乎一字一顿:

  “今日此爵御酒,陛下合当先饮!由我高澄,谨代天下黎庶,劝陛下饮!”

  话音未落,满殿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劝陛下酒?!”

  这四个字,让殿内众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皇帝赐酒,本来是天大的恩典,寻常臣子唯有跪接、谢恩、一饮而尽的份,谁敢、谁能、又哪里想过……竟有人不仅不喝,他还要反过来劝皇帝酒?

  这已不是无视皇权,而是将帝王尊严踏在脚下肆意蹂躏!

  古往今来,煌煌史册,有这样狂逆悖礼的臣子!有这样飞扬跋扈的臣子么!

  元弼、李庶等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愤怒得几乎要炸裂,却又因恐惧而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整个大殿,只有灯火跳跃的声音和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

  元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继而涌上被巨大屈辱点燃的、病态的赤红!

  那一声“劝酒”,狠狠捅碎了他苦苦维持的最后一点帝王尊严!什么隐忍,什么山真人的卦象,什么王侯贵胄的尊严,在这一刻,在这赤裸裸的、当着满朝文武公然的侮辱前,彻底崩塌!

  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愤怒在元朗胸中激烈冲撞、燃烧,终于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霍然站起,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高冠随之剧烈晃动,宽大的袍袖因身体的颤抖而剧烈摆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着高澄:

  “你!你……此何言耶?!我大魏立国百有余载,上承天命,下抚黎民,亦是深谙华夏礼仪德化!

  卿……卿今日于这大殿之上,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出此狂悖逆天之语,可……可还合乎半分人臣礼数?!天理何在!祖宗法度何在?!”

  高澄脸上的那点浅笑彻底消失,他眼中寒光骤盛,刺骨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喷薄而出:

  “聒噪个甚么!”

  说着,他也猛地站起身,一步踏前,逼近御阶,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在我面前摆弄什么礼数?尔鲜卑元魏的所谓礼数,哪一样不是我汉家所授?!

  昔年国史初成,元氏先祖披发左衽,茹毛饮血之时,怎地不来讲讲这狗屁礼数?!”

  说到这里,高澄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竟忍不住嗤笑起来:

  “呵……说起这礼数来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说来惭愧,我以前闲来无事,倒是翻阅过那刘宋史官的几卷旧档。啧啧啧!”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尤其是御座上那位:

  “咱们元魏那‘德高望重’的献明贺太后(元魏立国之主道武帝拓跋珪生母贺氏)……端的是‘擅饮’呐!听闻咱们大魏龙兴之前,她与那匈奴别部大人刘显在帐中……啧啧啧,那可是整整‘对饮’了一夜的酒啊!当真是宾主尽欢,酒酣耳热,通宵达旦!其情其景,想必是‘酣畅淋漓’!请问陛下,这合乎周公之礼么?”

  他在“周公之礼”几个字上咬的极重,说完便笑意盈盈的看向元朗。

  元朗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瞪裂眼眶!这种污秽不堪、涉及开国帝王生母的宫闱秘辛,竟然……竟然被这逆臣贼子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如此下流轻佻的口吻说了出来!

  这哪里是质问,分明是扒光了元魏皇室的遮羞布,将最肮脏的耻辱钉在耻辱柱上示众!礼?!理?!在高澄这豺狼面前,早已被践踏得粉碎!

  “高澄——!!”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元朗喉咙深处迸发,带着无尽的悲愤、绝望和被彻底撕碎尊严的剧痛。他再也无法维持帝王的威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双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御案上!

  “自古无不亡之国!汝父子既然已将朕逼迫到了如此地步,朕……朕亦何用此生为?!不如……”

  “朕?”

  高澄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被彻底激怒的元朗,呵呵一笑:

  “朕?狗脚朕!”

  “狗脚朕”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元朗如遭雷亟,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由白转青,最后一片死灰。那顶沉重的冕冠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头皮发麻。羞辱、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噬心,他喉头一甜,“哇”地一声,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他眼前发黑,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下去,全靠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御座扶手。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着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

  高澄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转过身:

  “崔季舒!!”

  早已蓄势待发、眼神疯狂的崔季舒应声闪电般出列,他身形高大,此刻也不扭捏,几个箭步便跨上了御阶!

  在元朗惊恐万状、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的眼神中,在满朝文武一片失声惊呼的骇然注视下,崔季舒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元朗单薄的冕服前襟。

  崔季舒本是文人,此刻出拳却带着武人才有的悍勇蛮力,充满了满满的反差感。一只拳头毫无花哨地狠狠捣在了元朗那张写满屈辱、恐惧和崩溃的脸上!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在大殿内诡异地回荡开来,令人心胆俱裂!

  第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皇帝口鼻之间!刹那间,猩红的鲜血如同破碎的朱砂,从元朗瞬间塌陷、扭曲的鼻腔和撕裂的嘴角狂飙而出!温热的血珠溅落在那尊贵的龙袍前襟,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污秽!

  第二拳!势大力沉,正中腮肋!元朗整个人如同被攻城槌击中,双脚几乎离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随即像一个破败的麻袋般向后狠狠掼去!“咚”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撞在沉重的御座上,震得那象征着皇权的巨物都仿佛呻吟了一声!头上的冕冠彻底歪斜,珠玉串线崩断,冕冠垂珠狼狈地纠缠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颈间!

  第三拳!当胸!这一拳打得元朗身体佝偻如虾,连闷哼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倒抽气声,整个人瘫软在地,蜷缩在御阶之上,华丽的冕服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头冠彻底滚落,鬓发散乱,面如金纸,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之相?

  三拳打完,崔季舒气息丝毫不乱,面色甚至愈加激动了几分。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当殿殴君、足以诛灭九族的大逆之举,而仅仅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旋即,他整了整微乱的袍袖,如大步转身,昂首阔步走下御阶。他目不斜视,径直回到高澄身后侍立的位置,重新垂手恭立。他眼神睥睨扫视全场,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颅,无人敢与直视!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方才那三声沉闷的拳响和皇帝的惨嚎,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脑中反复炸裂。

  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无论是随高澄从晋阳霸府而来的兵将佐属,还是所谓世代簪缨、自诩清流不屑于“同流合污”的洛阳旧臣,此刻都呆在原地。

  无数双眼睛,或圆睁欲裂,或惊恐低垂,无不写满了极致的骇然、颠覆认知的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见过,当真是没见过啊!

  他们方才,亲眼目睹了人臣所能犯下的极罪——九五至尊、代天牧民的天子,竟被臣子当庭殴辱,血溅龙袍!

  这颠覆伦常、亵渎天地的景象,将他们赖以立身存命的忠君礼法信条,冲击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不少大臣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官袍下的双腿软如烂泥,只能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倒。更有甚者,脸色惨白,毫无人色,额上、鬓角冷汗如瀑,涔涔而下。

  那些本就依附高氏的晋阳勋贵,此刻虽也心惊,但更多的是对高澄雷霆手段的赞赏。而那些曾对元魏怀有旧情的洛阳臣子,更是面无人色,心如死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就在这三拳之下,彻底终结了。

  崔季舒在高澄身后站定,眼神桀骜,依旧睥睨全场。而高澄本人,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他冷眼旁观着皇帝被打倒在地,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

  “礼数?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些!在这大魏,我父王的话,便是礼数!我父王的规矩,便是法度!谁若不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近些日子打算发动“大事”的元弼等人:

  “……大可站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骨头,究竟硬不硬!”

  说罢,高澄最后看了一眼御阶上蜷缩颤抖的元朗,嘴角又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一拂锦袍衣袖,仿佛要掸去什么肮脏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起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