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决胜-《南北朝,敕勒长歌》

  城上城下,数万士卒看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呐喊助威声早已被这惊心动魄的搏杀惊得戛然而止,人人屏息凝神,心脏随着每一次惊险的碰撞而剧烈跳动。

  二人转灯般厮杀三十回合,高敖曹的长槊越舞越快,槊影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寒光凛冽的死亡之网!

  他身随槊走,人马合一,座下战马四蹄翻飞,灵动异常,慢慢的占据了进攻的主动权。

  那杆长槊在他手中,已然达到了“技近乎道”的境界,每一刺都刁钻狠辣,直指要害;每一挑都力贯千钧,破空生啸;每一扫都如巨蟒甩尾,势大力沉!更可怕的是,他将力量与技巧完美融合,刚猛处如雷霆万钧,迅疾处似电闪星飞,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反观王罴,那开山裂石般的威猛势头,在经历了三十余合的全力爆发后,终于不可避免地显露出疲态。

  他赖以制胜的狂暴力量,在高敖曹那精妙绝伦、连绵不绝的槊法消磨下,如同巨拳击打棉花,十成威力竟被卸去了三四成!

  况且高敖曹本就天生巨力,别说是技巧,就连力量方面王罴也隐隐被压了一头。

  是以三十合后,铁棒每一次挥舞,都变得比前一合更加吃力。

  汗水混杂着肩头伤口崩裂流出的鲜血,顺着他虬结的肌肉沟壑蜿蜒而下,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道道刺目的红痕。

  他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响,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胸膛剧烈起伏,甚至盖过了兵刃撞击的铿锵!

  “嗬……嗬……”

  王罴双目依旧赤红如血,战意未减分毫,但手臂上的筋肉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棒法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那曾经如同黑蛇狂舞般的棒影,此刻虽依旧势大力沉,却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迟滞。

  他赖以制胜的“以攻代守、以命搏命”打法,在高敖曹滴水不漏、攻守兼备的槊法面前,渐渐失去了奇效。

  高敖曹的槊尖如同附骨之疽,总能在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间隙,毒蛇般钻入他防御的空档,逼得他不得不狼狈回防。

  “铛!”

  又是一次沉重的碰撞!高敖曹觑准一个破绽,长槊倏的穿出,疾刺王罴因力竭而稍慢回防的左肋!

  王罴怒吼一声,勉力将铁棒横格,堪堪架住槊尖。然而,就在双兵相交的瞬间,高敖曹手腕猛地一抖一压,一股极其精妙、如同旋涡般的螺旋劲力顺着槊杆汹涌传来!

  “呃啊——!”

  王罴猝不及防,只觉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铁棒上,震得他本就酸麻的双臂剧痛欲裂!

  更糟糕的是,这股力量猛地牵引着他受伤的左肩!那处被槊尖擦过的伤口瞬间如同被撕裂开一般,钻心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猛地一黑,浑身气力仿佛被这一击瞬间抽空!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之间!

  就在王罴因剧痛和力竭而身形一滞、门户洞开的电光火石之际,高敖曹眼中厉芒暴涨,口中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暴喝:

  “着!”

  长槊招式突变,不再是刺,而是凝聚了全身精气神的雷霆一劈!

  槊杆弯曲如满月,带着裂碑碎石的恐怖威势,裹挟着风雷之声,朝着王罴因格挡而门户大开的右肩狠狠砸落!

  这一击,快!准!狠!凝聚了高敖曹三十多合蓄势、窥得破绽后的巅峰一击!先前如暴风骤雨般的招式皆是试探,此刻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

  这一击之准,准得能劈开飘落的雪花而不伤其六出冰花;

  这一击之狠,狠得足以将生铁头盔连同颅骨一齐粉碎!

  “将军!”

  城头上,王雄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所有守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攥住!

  王罴瞳孔骤缩!

  那道槊影在他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咬碎钢牙,凭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和悍不畏死的凶性,狂吼着试图再次抡棒格挡!然而,力竭的双臂和剧痛的左肩,让他的动作终究慢了致命的一瞬!

  “嘭——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猛然炸开!

  并非槊刃入肉,而是沉重的槊杆末端,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劈砸在王罴仓促抬起格挡的铁棒棒身之上,余势未衰,又重重压在了他的右肩锁骨之上!

  “噗——!”

  王罴如遭雷击,雄壮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力如同山岳崩塌般压下!他再也握不住那陪伴他征战多年的镔铁棒!

  “呜……”

  一声悲鸣,那几十斤重的凶器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哐当”一声砸落在数丈开外的尘埃里!

  王罴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在晨光中洒下一片凄厉的血雾!

  右肩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锁骨显然已经碎裂!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砸得直接从马背上向后倒飞出去!

  “唏律律——!”

  坐骑发出惊惶的嘶鸣,人立而起!

  “轰!”王罴那铁塔般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着想要爬起,右肩的剧痛和胸腹间翻江倒海的气血却让他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艰难!

  “将军!”

  城上守军一片悲呼,许多人瞬间红了眼眶!王雄更是肝胆俱裂。

  战场之上,一片死寂。

  高敖曹勒住人立而起的战马,长槊斜指尘埃中挣扎的身影。战马嘶鸣间,他冷峻面容上并无多少胜利的狂喜,反而带着一丝罕见的敬意。

  方才那一战,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手那不屈的意志和几乎差点就能和自己抗衡的力量。即便此刻败北,那人仍用独臂撑起残躯,血染的须发在风中戟张,宛如一头垂死犹斗的熊罴,端的令人可敬。

  “王罴!”

  高敖曹声如洪钟:

  “高某敬你勇武!今日不取你性命,回去养伤,他日若降,必以上宾之礼相待!若执意再战……”

  他顿了顿,长槊遥指长安城头,杀气凛然:

  “休怪高某槊下无情!鸣金,收兵!”

  随着晋阳军阵中清脆的金钲之声响起,高敖曹深深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的王罴,调转马头,率领着同样被这场惊天对决震撼的玄甲铁骑,如同退潮的洪流,缓缓撤去。

  只留下长安城下,一片狼藉的战场,静静躺在尘埃中的铁棒,以及那个倒在血泊中、兀自用独臂支撑着想站起来的浴血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