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接敌(下)-《南北朝,敕勒长歌》

  “慕容世伏!”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慕容世伏只觉眼前一花,车帘已被整个掀飞。风雪裹挟着一个玄甲身影闯入,来人身形矮壮,铠甲上覆着厚厚冰霜。

  “你是何人?”

  慕容世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掐住冯翊公主的双手慢慢收紧。冯翊公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却勾起诡异的弧度。

  电光石火间,异变陡生!

  公主突然从袖中抽出一物,寒光闪过,慕容世伏只觉得肋下一凉。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一柄匕首正插在自己腰间,匕身尽没,只留柄端在外。血顺刀柄汩汩流出,在锦袍上晕开一片暗红。

  “贱妇!”慕容世伏暴怒,挥刀欲砍。却见冯翊公主不退反进,竟打算直接用身体迎向刀锋!

  这个动作让慕容世伏下意识地收力——他还要用这女人当筹码。

  这一瞬的犹豫,葬送了他最后的机会。

  侯景的长槊挥出,槊尖在空气中划出凄厉的尖啸。慕容世伏仓促举刀格挡,却见那槊锋突然变向,改刺为拍,槊杆重重抽在他太阳穴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慕容世伏高大的身躯如朽木般轰然倒地。头盔滚出老远,露出那张曾让冯翊公主颤抖不已的狰狞面孔。此刻这张脸上写满惊愕,似乎到昏迷前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侯景大步上前,重重踩住慕容世伏的咽喉。他看向跌坐在地的冯翊公主,对方正颤抖着拢起散乱的衣襟,那柄染血的匕首仍死死攥在手中。

  “倒是有几分胆色。”

  见对方握紧匕首指向慕容世伏,似乎有想要一刀捅死对方的倾向。

  侯景哭笑不得,一把扣住公主纤细的手腕,触手冰凉:

  “公主且慢!”他这才注意到公主裸露在外的肌肤已冻得青紫,只有那双凤眼仍燃烧着骇人的恨意。

  公主猛地抬头,散乱的鬓发间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

  “他屠我长安,辱我姊妹,将军还要留他性命么?”声音嘶哑,不像出自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皇室贵女。

  侯景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公主颤抖的身躯:

  “此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说着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去,“喝口酒暖暖身子。”

  水囊里是掺了姜汁的烈酒,公主接过时指尖仍在发抖,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慕容世伏脸上。昏迷中的俘虏突然抽搐,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我们还要带着他去青海呢。”侯景咧嘴一笑:

  “让这厮活着替我们叫门岂不便宜!”

  说完,他转向车外厉喝:

  “来人!把这厮捆了!”

  风雪中立刻跑来两名亲兵,用浸湿的牛皮绳捆住慕容世伏手脚。侯景特意吩咐一声:

  “别让他死了,每天记得喂点麸料。”

  …………

  车外的风雪中,战局已呈现一边倒的碾压态势。吐谷浑残军像被狼群冲散的羊群,在晋阳铁骑精准的战术切割下迅速瓦解。

  司马子如正指挥骑射手列阵。随着令旗挥动,上百支雕翎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

  箭雨笼罩下,吐谷浑人的皮甲如纸糊般脆弱,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且,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马!?

  吐谷浑人目瞪口呆,他们眼睁睁看着晋阳骑兵分批次换乘冲锋,生力马匹让铁骑始终保持巅峰战力。

  他们连像样的阵型都没来得及列好,甚至连马背都没来得及爬上去。

  战斗很快演变成单方面屠杀。

  晋阳铁骑以五人为小队,主马副马轮换出击。每当战马显露疲态,骑兵便吹响骨哨,后方立刻有生力马匹接应。

  这种奢侈的战术让吐谷浑人肝胆俱裂,他们的战马早已口吐白沫,而敌人却像永远不知疲倦一样,这怎么打。

  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马也是个个带甲,吐谷浑人好不容易射中一匹战马,箭矢却只能在精铁甲上擦出火星。有个吐谷浑射手不甘心地连射三箭,却见那匹黑马不耐烦地甩了甩鬃毛,竟加速向他冲来。

  “变阵!”

  斛律光长枪一挥,身后铁骑闻令而动,瞬间分成三股黑色洪流。

  中央主力如铁锥直插敌阵核心,两翼则呈扇形展开,角弓齐射的嗡鸣声霎时盖过了风声。

  “嗖嗖嗖——”雕翎箭雨泼洒而下,前排敌军如割麦般倒下,战马哀鸣着将主人甩进血泥。

  后排的吐谷浑武士尚未反应过来,中军主力的马槊已刺到眼前,这些灌钢打造的利器轻易贯穿皮甲,将敌人像肉串般挑离马背。

  “第二队,换槊!”

  司马子如令旗重重劈下,冲在最前的重骑突然齐刷刷收起长兵器,反手抽出腰间长刀。这个行云流水的战术动作让吐谷浑人彻底崩溃,他们从未见过能在冲锋中瞬间切换兵器的骑兵。

  刀光如雪浪翻涌,失去指挥的吐谷浑骑兵被砍得人仰马翻。

  几个吐谷浑贵族试图集结亲卫突围,却被后方的预备队用连发弩钉死在冰面上。

  晋阳军的战场纪律更是让吐谷浑人心惊胆战。即便胜局已定,这些玄甲武士仍保持着严整队形。每斩杀十敌必整队报备,伤者即刻后送,连倒毙之敌都要补刀确认。

  这种冷酷的效率让幸存的吐谷浑人彻底丧失斗志,纷纷跪在血水里解甲乞降。

  等侯景拖着昏迷的慕容世伏走出马车,战斗已接近尾声。

  雪原上到处是插着雕翎箭的尸体,几面吐谷浑大旗正在火中蜷曲成灰。晋阳铁骑沉默地收拢队形,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只有铠甲碰撞的轻响。

  “降者不杀!”

  侯景勒马高呼。

  这声呐喊像按下某个开关,残存的吐谷浑兵纷纷扔下武器。有个老兵甚至解下腰带把自己捆好,才颤巍巍地跪在雪地里。侯景粗略估算,投降者不下八百,却无一人敢抬头与他对视。

  “都督!”

  斛律光银甲染血,从西面疾驰而来:

  “北面溃兵已尽数歼灭,缴获完整车驾十二辆!”少年将军难得露出兴奋神色,“其中一辆载满文书图册!”

  侯景眼睛一亮:

  “可有吐谷浑舆图?”

  “何止!”斛律光压低嗓音,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

  “这是青海直抵吐谷浑王庭的详图,沿途每处水井、每片草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是末将特意从他们辎重营的文书官身上搜出来的。”

  侯景闻言大笑,随手抓起把雪擦去脸上血污,雪粉混着血水在胡须上结成红晶。

  这场追击战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吐谷浑人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而且在溃军遗弃的营帐里,还发现了足够全军半月之用的粮草辎重……

  “传令全军休整一日。”侯景摩挲着地图上朱砂标注的路线,突然转头看向正在清点俘虏的司马子如,声音陡然转冷:

  “把不属于吐谷浑本族的辅兵青壮都编入前锋营,其余的累赘就不必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