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貉子！”
侯景勒马立于山前，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蜿蜒的山道——本该是栈道的地方，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木桩倔强地刺向天空，像被斩断的骨茬。
“貉子养的慕容世伏！”
侯景一拳砸在马鞍上，震得铠甲哗啦作响。他翻身下马，走过雪地，在焦黑的木桩旁蹲下。捻起一撮灰烬：
“炭火已经冷了，这些人腿可真长啊！”
斛律光银甲染尘，腰间箭囊叮当碰撞：
“慕容世伏知道有追兵，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司马子如裹紧貂裘：
“这处隘口是通往阴平道的咽喉，如今栈道被毁，绕道至少要三百里……”
“三百里？”
侯景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连日追击的疲惫与愤怒在瞳孔中燃烧。
风雪渐急，刮得中军大旗猎猎作响。
侯景大步向前，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两千铁骑静静立在风雪中，战马不安地喷着白气，士兵们裹紧毛毡，沉默如铁。
“大都督，”斛律光跟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
“斥候探得西面二十里有条猎道，虽险峻，但若轻装疾行……”
“不可！”司马子如突然开口打断，冻得发青的手指指向舆图：
“猎道狭窄，辎重难行。我军粮草已耗大半，若再轻装疾行……”
他喉结滚动，没说完的话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寒风里。
侯景盯着舆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何尝不知粮草将尽？连日追击，士兵们嚼着冻硬的干粮，战马只能啃食雪下枯草。
昨夜清点粮秣时，军需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军阵中传来几声低语，几个年轻士兵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侯景敏锐地捕捉到这股浮动，他大步走向军阵中央，铁靴踏碎冰面的声响在寂静山间格外刺耳。
“儿郎们！”
侯景猛地拔出佩刀，刀锋铮鸣一声：
“睁开眼看看！你们当中，”他上前两步：
“有跟着高王从六镇杀出来的老骨头！有随高敖曹踏破渤海郡的铁骑！”突然暴起一脚踹翻雪堆，嘶吼道：
“诸位转战千里到了此处，可今日！老子不问你们斩过多少敌颅！只问一句，尔等怕死吗？”
全军死寂，只有北风卷着雪粒抽打铁甲。
“怕啊！”不等众人回复，侯景突然狂笑，自问自答道：
“怎么不怕！”他猛地扯开胸前皮甲，露出胸前一道狰狞伤疤：
“我以前在怀朔当娃娃兵，抵御柔然时就尿过裤子！看见箭雨来了照样腿软！
诸位也应当怕死！都是爷娘的好孩儿，都是娘子的好郎君，为何不怕！？”
军阵中开始嗡嗡起来，侯景顿了片刻，嘶吼道：
“可我更怕一些别的！”
他手中长刀指向长安的方向：
“我更怕长安朱雀大街上赤条条挂在坊门上的娘子尸首！更怕那些被钉在井栏上的嗷嗷婴儿！”声音陡然拔高，近乎破音：
“更怕吐谷浑畜生拿咱们汉家女子当两脚羊宰杀的时候，她们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的血痕啊！！！诸位都是百战精锐，这些惨剧，诸位见得少吗？”
“轰——”
军阵如沸水炸开，前排几个老兵突然单膝跪地。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卒突然泪流满面：
“都督！俺家幺女以前就是被贼兵……”
侯景单手指天，猩红披风在雪地里如血河铺展：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
侯景突然暴喝一声，刀尖挨个点过跪地的老兵，手腕不住颤抖：
“看看你们这副孬种样！你们在这里哭，哭他个三日三夜便能哭死那些畜生么？”
他突然转身，喘着粗气环视众人：
“今日不要你们记军功！不要你们想封赏！这些高王自不会亏待大家！老子的赏格就钉在这陇山上——”
刀尖突然指向西方，声音陡然拔高：
“可前面就是吐谷浑那些畜生！那些把汉家女子当牲口使的杂种！那些在不知道礼仪廉耻为何物，胡乱撒尿的野犬！”
雪原上突然卷起一阵狂风，他猛地揪住那个痛哭的老卒前襟，几乎将人提离地面：
“郭老五！你幺女给你绣的平安符还在不在？”
老卒颤抖着从贴肉处摸出块染血的布片，侯景一把抓过系在自己刀柄上，转身对全军嘶吼：
“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要讨的债！”
他忽然跃上箭垛：
“我侯景今日带你们剁了那群畜生！要剁到他们祖孙三代听见汉话就尿裤子！要剁到青海湖漂满碎尸喂鱼！”刀身狠狠拍在盾牌上，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更要剁得他们世世代代都不敢东顾！”
他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让他们子子孙孙都记住，我华夏的威严是不容拂撄的！”
“锵啷啷”一阵乱响，兵士们纷纷以刀砸盾。那个老卒满脸涕泪横流，却把腰刀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咆哮：
“跟着都督杀蛮子！”
刀剑铮鸣撕裂风雪，声浪震得树枝积雪簌簌坠落：
“杀！杀！杀！”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侯景脸上，他恍若未觉，大步走向军阵后方的驮马群。
这些副马是长途奔袭的关键，每匹都喂得膘肥体壮，毛色在雪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此刻它们正不安地打着响鼻，蒸腾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侯景在一匹枣红马前停下，这马儿似乎感知到什么，温顺地低下头，湿润的鼻头轻轻触碰他冰冷的护腕，像是在讨要往日常给的干草。马儿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侯景狰狞的面甲。
“哎……”侯景轻叹一声，手掌抚过马颈，突然拔刀出鞘！
“锵——！”
刀光如匹练横空，枣红马甚至没来得及嘶鸣，温热的鲜血便喷溅而出，在雪地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红梅。马儿前膝跪地，巨大的身躯缓缓倾倒，琥珀色的眼睛至死都望着主人。
侯景单膝跪地，任由马血浸透战袍。他反手将染血的佩刀插进雪地：
“传令！杀副马，分食三军！”
斛律光瞳孔骤缩：“都督！这些副马是——”
“我知道！”侯景厉声打断：
“粮秣不足，这是权宜之计！高王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日已到此绝地，只有孤注一掷了！”
司马子如急步上前：
“万景！你疯了？我军副马虽多，可此行艰险，若是在此杀马，就算追上吐谷浑人，咱们……咱们可连退路都没了！”
侯景冷笑一声，突然揪住自己一绺头发，刀光闪过，断发飘落血泊：
“诸位饱食一顿，随后有进无退！全力追袭！”
寒风呜咽，那绺黑发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士兵们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吼声：
“誓死追随都督！”
侯景勒马立于山前，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蜿蜒的山道——本该是栈道的地方，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木桩倔强地刺向天空，像被斩断的骨茬。
“貉子养的慕容世伏！”
侯景一拳砸在马鞍上，震得铠甲哗啦作响。他翻身下马，走过雪地，在焦黑的木桩旁蹲下。捻起一撮灰烬：
“炭火已经冷了，这些人腿可真长啊！”
斛律光银甲染尘，腰间箭囊叮当碰撞：
“慕容世伏知道有追兵，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司马子如裹紧貂裘：
“这处隘口是通往阴平道的咽喉，如今栈道被毁，绕道至少要三百里……”
“三百里？”
侯景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连日追击的疲惫与愤怒在瞳孔中燃烧。
风雪渐急，刮得中军大旗猎猎作响。
侯景大步向前，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两千铁骑静静立在风雪中，战马不安地喷着白气，士兵们裹紧毛毡，沉默如铁。
“大都督，”斛律光跟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
“斥候探得西面二十里有条猎道，虽险峻，但若轻装疾行……”
“不可！”司马子如突然开口打断，冻得发青的手指指向舆图：
“猎道狭窄，辎重难行。我军粮草已耗大半，若再轻装疾行……”
他喉结滚动，没说完的话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寒风里。
侯景盯着舆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何尝不知粮草将尽？连日追击，士兵们嚼着冻硬的干粮，战马只能啃食雪下枯草。
昨夜清点粮秣时，军需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军阵中传来几声低语，几个年轻士兵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侯景敏锐地捕捉到这股浮动，他大步走向军阵中央，铁靴踏碎冰面的声响在寂静山间格外刺耳。
“儿郎们！”
侯景猛地拔出佩刀，刀锋铮鸣一声：
“睁开眼看看！你们当中，”他上前两步：
“有跟着高王从六镇杀出来的老骨头！有随高敖曹踏破渤海郡的铁骑！”突然暴起一脚踹翻雪堆，嘶吼道：
“诸位转战千里到了此处，可今日！老子不问你们斩过多少敌颅！只问一句，尔等怕死吗？”
全军死寂，只有北风卷着雪粒抽打铁甲。
“怕啊！”不等众人回复，侯景突然狂笑，自问自答道：
“怎么不怕！”他猛地扯开胸前皮甲，露出胸前一道狰狞伤疤：
“我以前在怀朔当娃娃兵，抵御柔然时就尿过裤子！看见箭雨来了照样腿软！
诸位也应当怕死！都是爷娘的好孩儿，都是娘子的好郎君，为何不怕！？”
军阵中开始嗡嗡起来，侯景顿了片刻，嘶吼道：
“可我更怕一些别的！”
他手中长刀指向长安的方向：
“我更怕长安朱雀大街上赤条条挂在坊门上的娘子尸首！更怕那些被钉在井栏上的嗷嗷婴儿！”声音陡然拔高，近乎破音：
“更怕吐谷浑畜生拿咱们汉家女子当两脚羊宰杀的时候，她们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的血痕啊！！！诸位都是百战精锐，这些惨剧，诸位见得少吗？”
“轰——”
军阵如沸水炸开，前排几个老兵突然单膝跪地。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卒突然泪流满面：
“都督！俺家幺女以前就是被贼兵……”
侯景单手指天，猩红披风在雪地里如血河铺展：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
侯景突然暴喝一声，刀尖挨个点过跪地的老兵，手腕不住颤抖：
“看看你们这副孬种样！你们在这里哭，哭他个三日三夜便能哭死那些畜生么？”
他突然转身，喘着粗气环视众人：
“今日不要你们记军功！不要你们想封赏！这些高王自不会亏待大家！老子的赏格就钉在这陇山上——”
刀尖突然指向西方，声音陡然拔高：
“可前面就是吐谷浑那些畜生！那些把汉家女子当牲口使的杂种！那些在不知道礼仪廉耻为何物，胡乱撒尿的野犬！”
雪原上突然卷起一阵狂风，他猛地揪住那个痛哭的老卒前襟，几乎将人提离地面：
“郭老五！你幺女给你绣的平安符还在不在？”
老卒颤抖着从贴肉处摸出块染血的布片，侯景一把抓过系在自己刀柄上，转身对全军嘶吼：
“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要讨的债！”
他忽然跃上箭垛：
“我侯景今日带你们剁了那群畜生！要剁到他们祖孙三代听见汉话就尿裤子！要剁到青海湖漂满碎尸喂鱼！”刀身狠狠拍在盾牌上，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更要剁得他们世世代代都不敢东顾！”
他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让他们子子孙孙都记住，我华夏的威严是不容拂撄的！”
“锵啷啷”一阵乱响，兵士们纷纷以刀砸盾。那个老卒满脸涕泪横流，却把腰刀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咆哮：
“跟着都督杀蛮子！”
刀剑铮鸣撕裂风雪，声浪震得树枝积雪簌簌坠落：
“杀！杀！杀！”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侯景脸上，他恍若未觉，大步走向军阵后方的驮马群。
这些副马是长途奔袭的关键，每匹都喂得膘肥体壮，毛色在雪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此刻它们正不安地打着响鼻，蒸腾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侯景在一匹枣红马前停下，这马儿似乎感知到什么，温顺地低下头，湿润的鼻头轻轻触碰他冰冷的护腕，像是在讨要往日常给的干草。马儿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侯景狰狞的面甲。
“哎……”侯景轻叹一声，手掌抚过马颈，突然拔刀出鞘！
“锵——！”
刀光如匹练横空，枣红马甚至没来得及嘶鸣，温热的鲜血便喷溅而出，在雪地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红梅。马儿前膝跪地，巨大的身躯缓缓倾倒，琥珀色的眼睛至死都望着主人。
侯景单膝跪地，任由马血浸透战袍。他反手将染血的佩刀插进雪地：
“传令！杀副马，分食三军！”
斛律光瞳孔骤缩：“都督！这些副马是——”
“我知道！”侯景厉声打断：
“粮秣不足，这是权宜之计！高王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日已到此绝地，只有孤注一掷了！”
司马子如急步上前：
“万景！你疯了？我军副马虽多，可此行艰险，若是在此杀马，就算追上吐谷浑人，咱们……咱们可连退路都没了！”
侯景冷笑一声，突然揪住自己一绺头发，刀光闪过，断发飘落血泊：
“诸位饱食一顿，随后有进无退！全力追袭！”
寒风呜咽，那绺黑发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士兵们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吼声：
“誓死追随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