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5章 十八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工厂里的女人》

  再次踏入到清河的地界,井泰华百感交集,仿佛十八年的时间只是弹指一挥间···

  清河村,这个当年承载了井泰华一切青春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井泰华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努力回想着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

  但是,眼前见到的,跟梦里的场景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

  “凝萱,这里就是当年我认识你妈妈的地方,也是你出生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村落,井泰华动情的看了看一直挽着自己胳膊的大女儿。

  “我妈妈···她在哪···”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站在村口,想起自己那个只有在婴儿时期见过面的妈妈,井凝萱泪流满面···

  ···

  村口,刚好遇到一位扛着锄头的老者,井泰华赶紧换上摒弃了十八年的乡音上前搭话。

  虽然井泰华的口音有些蹩脚,毕竟已经生疏了十八年,但是随着香烟的递上,老者的脸上原本的警惕也就荡然无存了。

  男人之间,果然香烟还是硬通货。

  这个年代的农村人还是比较淳朴的,各种各样的骗术还没有发展到这里。

  “你是说姚万全?”

  “是的,他十八年前是这里的村书记。”

  老者把井泰华递过来的香烟夹到耳朵上,然后又从井泰华手里接过来一支叼到了嘴里,就着井泰华伸过来的打火机点上了。

  让华泰化工的老板亲自点烟,这老头儿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我和他是从小光着屁股玩到大的伙计,不过他已经死了得有五年还是···六年了?”

  闻言,井泰华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曾经意气风发在村里呼风唤雨的姚万全,居然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他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吧,咋这么早就没了?”

  井泰华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就算他说了,这个老农也未必能记得起他。

  即使当年姚玉娆的死闹的沸沸扬扬,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八年?

  农村人,一辈子都在为了生计奔波劳苦,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早就被更新鲜的话题给逐渐取代了···

  一个人到底能被别人记住多久?

  对于普通人来说,还真没多少年。

  人死以后,前三个小时,亲人会哭天抢地、痛不欲生。

  一天后,亲朋好友陆续知道了消息,感到震惊、唏嘘,人缘好点儿的,可能还会有几人流泪难过。

  三天后,丧事办完,亲人们也疲惫不堪,但提起来,还是悲伤叹息。

  一周后,就彻底成了亲戚、朋友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感慨天妒英才,有人慨叹人生苦短,当然,肯定也有幸灾乐祸甚至是大喊苍天有眼的。

  一个月后,朋友们渐渐开始遗忘,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也就是会偶尔谈起。

  半年后,除了亲人,将不再被人们谈起。

  亲人们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除了感到怅然若失外,一切如常。

  一年后,将彻底消失在话题里,只有在忌日的时候,亲人才会扫墓,烧纸。

  一年一次,或者一年两次。

  三年后,真的就只是亲人在特定日子里的一个仪式感···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老者抽着井泰华递过去的好烟,长叹一声。

  “咱老百姓一辈子在黄土地里刨食,谁还能没个病没个灾的?万全是心病,死的时候扯着嗓子嚎了半天,我当时就在他床边,那个可怜啊···”

  说罢,老农还象征性的用布满老茧的手抹了把眼睛。

  至于到底有没有泪水,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心病?”

  井泰华有些懵。

  难道是因为当年姚玉娆的死让他落下了病根儿?

  “嗯,其实说来也挺可怜的···得有二十年了吧,万全有个闺女,生的那个俊俏···原本想着会说一门好亲事,结果却在一天夜里忽然没了···”

  井泰华心里一紧,还是说到当年的事了。

  “没人知道他闺女是什么病没的么?”

  岳云山和徐彦辉就站在不远处小声聊着天,井凝萱紧紧的拽着徐彦辉的衣角悄悄抹泪。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井泰华,也就只有徐彦辉值得她这么信赖和依靠了···

  井泰华完全装成了陌生人的样子,虚心的跟老农打听着当年的事情。

  当年,姚家人根本就不给井泰华送姚玉娆最后一程的机会,直接把他撵走了。

  唯一让井泰华心存感激的,就是姚家人同意他抱走了孩子,就是现在的井凝萱···

  “他们家里人对这个闺女闭口不提,我也就无从知道了···不过,以前村里死个女娃娃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找个地方草草的埋了就算白养活了十几年罢了,可惜了这么俊的闺女···”

  “草草埋了”!

  这几个字如同是尖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井泰华的心里···

  当年的姚玉娆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没想到居然会落的个“草草埋了”的下场!

  井泰华的拳头都快攥出血来了!

  姚家人,这是把仇怨都发泄到了姚玉娆的身上!

  连祖坟都不让她进!

  井泰华脸色铁青,牙齿都快要崩断了···

  “你是他家什么人?”

  看到井泰华神色的变化,老农开始疑惑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我···十八年前我在你们村里水利基建工地上干过一段时间的活儿···”

  当年他和姚玉娆的事,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姚家人以外,可能也就只有跟他同住一个院子的那几个同样是外村来帮工的青年了。

  时隔多年,井泰华连他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凤凰庄大队的?当初就住在小学校里?”

  井泰华一脸的震惊。

  他没有想到,这个老农居然还能记起十八年前的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默默的点了点头。

  “大爷,你还认得我?”

  “那倒不是,”

  既然知道了井泰华的身份,老农刚刚生出来的警惕顿时就荡然无存了,不过是个来忆苦思甜故地重游的旧人罢了。

  “当时我给队里养牲口,饲养棚就在小学校旁边,你们几个年轻人下了工还经常来我那里乘凉。”

  听到他这么说,井泰华忽然也有点儿印象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当年的老农还正值壮年,而现在,已经垂垂老矣。

  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

  “姚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姚万全死了,姚玉娆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兄弟,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村里生活。

  改革开放以后,很多人都走出了村子。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个可以逆天改命的宏伟浪潮···

  “姚万全三个儿子,老大早就死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他闺女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二和老四都成家了,喏,老二还是住的老房子,老四的家在村西头···”

  老农走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井泰华愣愣的呆在原地,望着老农离去的方向默默的发呆。

  “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么?”

  徐彦辉胳膊上依偎着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井凝萱,旁边跟着岳云山,都来到了井泰华的身边。

  井泰华的脸上说不出来的萧瑟和落寞。

  魂牵梦萦的地方,无数次设想过再次面对故人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没想到,姚万全和他的大儿子居然已经死了。

  尤其是姚玉娆的大哥,跟她在同一年里死去的···

  “虽然那天晚上一片混乱,我也不知道玉娆是被谁的棍子打死的,但是现在看来,凶手应该就是她的大哥。”

  徐彦辉和岳云山都是眉头紧皱,听完井泰华打听到的情况,两个人也认为,应该就是他失手打在了妹妹的脑袋上,这才导致姚玉娆香消玉殒。

  可能是深陷愧疚无法自拔,走不出亲手打死妹妹的阴影,最终年纪轻轻的他还是选择了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草草的一生。

  以死赎罪,他也算是给妹妹一个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