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元皇帝下-《超硬核解读资治通鉴》

  咸熙元年(甲申,公元264年 )

  春天,正月壬辰日,朝廷下诏书,要用囚车把邓艾押回来。晋公司马昭担心邓艾不乖乖听话,就命令钟会带兵往成都进发,同时又派贾充领兵进入斜谷。司马昭自己则带着大军,陪着皇帝前往长安。因为各个王公都在邺城,所以就任命山涛当行军司马,镇守邺城。

  一开始,钟会因为有才能得到重用。司马昭的夫人王氏就跟司马昭说:“钟会这人见钱眼开,忘恩负义,还爱挑事儿,给他太多宠信肯定得出乱子,可不能给他太大权力。”等到钟会要去讨伐蜀汉的时候,西曹属邵悌也对晋公司马昭说:“现在派钟会率领十多万人去攻打蜀国,我觉得他这人没什么家庭负担,又野心勃勃,不如派别人去。”晋公笑着说:“我能不知道这点吗!蜀国老是在边境捣乱,搞得我们军队疲惫,百姓也累得够呛。我现在去打它,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可大家都觉得蜀国不好打。要是人心一开始就害怕,那智谋和勇气都会没了,非让这种人去,那不就等于把他们往敌人手里送嘛。只有钟会跟我想法一样,现在派他去打蜀国,肯定能灭掉。等蜀国灭了之后,就算真像你担心的那样,又有啥好怕他搞不定的呢?蜀国已经灭亡,那些留下来的老百姓都吓破胆了,不可能跟他一起搞事儿;咱们这边的将士都想着回家,也不会跟他同流合污。钟会要是敢乱来,那就是自取灭亡,灭他自己全族。你不用操心这个,千万别让别人听到啊!”等到晋公要去长安的时候,邵悌又说:“钟会统领的兵力比邓艾多五六倍,您只要让钟会去抓邓艾就行了,不用亲自去。”晋公说:“你咋忘了之前说的话啦,还说不用我去?不过,你说的这些可别传出去。我向来都是诚心待人,只要别人别辜负我就行,我咋能先对别人起疑心呢!最近贾护军问我:‘您是不是有点怀疑钟会啊?’我回答说:‘现在我派你去做事,难道还能怀疑你吗?’贾护军也没法反驳我的话。我到了长安,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钟会先派卫瓘去成都抓邓艾,他觉得卫瓘兵少,想让邓艾把卫瓘杀了,这样就能给邓艾安个罪名。卫瓘知道钟会的心思,但又没办法拒绝,于是就连夜赶到成都,给邓艾手下的将领们发檄文,说:“我奉了诏书来抓邓艾,其他人一概不追究;要是你们来投靠朝廷的军队,该有的奖赏一样不少;谁敢不来,就别怪我诛你三族!”等到鸡叫的时候,那些将领都来投靠卫瓘了,就邓艾营帐里的人还在。天亮后,卫瓘打开营门,坐着使者的车,直接就到了邓艾住的地方。邓艾还在床上没起来呢,就这么被抓住了,他和他儿子都被关进了囚车。邓艾的那些将领们想把邓艾救出来,就全副武装冲向卫瓘的营地。卫瓘不慌不忙地出去迎接,假装在写奏章,说要给邓艾伸冤,那些将领信以为真,就停下了。

  丙子日,钟会到了成都,把邓艾押送回京城。钟会唯一忌惮的就是邓艾,现在邓艾父子已经被抓,钟会独自统领大军,在西部那是威风八面,于是就决定造反。钟会打算让姜维带五万人从斜谷当先锋,自己则率领大军跟在后面。到了长安后,让骑兵走陆路,步兵走水路,顺着渭水进入黄河,觉得五天就能到孟津,然后和骑兵在洛阳会合,这样一下子就能平定天下了。这时候,钟会收到晋公的信,信上说:“我担心邓艾可能不接受征召,现在派中护军贾充率领一万步兵和骑兵直接进入斜谷,驻扎在乐城,我自己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钟会看完信,心里一惊,赶紧把亲信叫来,跟他们说:“本来抓邓艾,相国知道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现在派这么多人来,肯定是察觉到我有别的想法了,得赶紧动手。要是事情办成了,就能得到天下;就算不成,退守蜀地,也能像刘备一样当个割据一方的霸主!”

  丁丑日,钟会把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的官员,还有蜀国以前的官员都召集起来,在蜀国的朝堂上给太后发丧,还假传太后的遗诏,说让钟会起兵废掉司马昭,把这些都给在座的人看了,让大家讨论,然后写在木板上,安排官职,还让自己的亲信去统领各路军队。那些被召集来的官员,都被分批关在益州各个官署的屋子里,城门和宫门都关上了,派兵严密把守。卫瓘假装病得很重,跑到外面的官舍去了。钟会相信了,就没再提防他。

  姜维想让钟会把从北方来的将领都杀了,然后自己再杀掉钟会,把魏国的士兵全活埋了,重新拥立蜀汉的皇帝。他还偷偷给刘禅写信说:“希望陛下能再忍几天屈辱,我要让国家转危为安,就像让被乌云遮住的日月重新大放光明。”钟会有点想按姜维说的把将领们都杀了,但又犹豫不决。

  钟会帐下督丘建本来是胡烈的部下,钟会很信任他。丘建可怜胡烈一个人被关着,就跟钟会说,让胡烈的一个亲兵进去送点吃的,其他牙门也都跟着照做,各自派一个人进去。胡烈就骗这个亲兵,还写了封信给他儿子胡渊,说:“丘建偷偷传消息出来,钟会已经挖好了大坑,准备了几千根白色大棒,想把外面的士兵都叫进去,每人给一顶白帽子,封个散将的官,然后一个个用棒子打死,扔到坑里。”那些牙门的亲兵也都在传这个消息,一晚上的工夫,大家都知道了。己卯日中午,胡渊带着他父亲的士兵,敲着鼓就冲出门了,其他各路军队也都不约而同地鼓噪着冲了出来,根本没人去督促,大家都争着往城里冲。这时候钟会正给姜维发铠甲兵器呢,有人报告说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着火了,不一会儿,又有人说士兵往城里冲过来了。钟会大惊失色,问姜维:“这些兵冲过来好像要闹事,怎么办?”姜维说:“只能跟他们干了!”钟会赶紧派兵去杀那些被关着的牙门郡守,屋里的人一起举起桌子顶住门,士兵砍门也砍不开。没过一会儿,城外的人靠着梯子爬上了城,有的还烧房子,像蚂蚁一样乱哄哄地往城里涌,箭像雨一样射下来,牙门郡守们各自顺着屋子爬出来,和自己的士兵会合。姜维带着钟会身边的人抵抗,亲手杀了五六个人,最后众人一起把姜维砍死了,又争着去杀钟会。钟会的将士死了好几百人,蜀汉太子刘璿和姜维的妻子儿女也都被杀了,士兵们到处抢劫,死伤一片,乱七八糟。卫瓘出来指挥各路将领,过了好几天才平定下来。

  邓艾原来营帐里的将士们把邓艾从囚车里追了回来。卫瓘想到自己和钟会一起陷害了邓艾,怕邓艾回来报复,就派护军田续等人带兵去袭击邓艾,在绵竹西边碰到了邓艾父子,把他们给杀了。邓艾当初进入江油的时候,田续不听命令,邓艾想杀了他,后来又饶了他。这次卫瓘派田续去,还说:“你可以报江油那次的仇了。”镇西长史杜预对大家说:“卫瓘恐怕要倒霉了吧?他身为名士,地位和声望都很高,既没有什么好的品德声誉,又不能公正地管理下属,怎么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呢!”卫瓘听说了,不等车马准备好就赶紧去跟杜预道歉。杜预是杜恕的儿子。邓艾留在洛阳的其他儿子都被处死了,他的妻子和孙子被流放到西城。

  钟会的哥哥钟毓曾经私下跟晋公说:“钟会这人耍心眼儿,不靠谱,不能让他独揽大权。”等到钟会造反的时候,钟毓已经去世了。晋公想到钟繇的功劳和钟毓的贤能,就特别赦免了钟毓的儿子钟峻、钟迪,让他们的官爵照旧。钟会的功曹向雄把钟会的尸体收殓埋葬了,晋公把向雄叫来责备他说:“以前王经死的时候,你在东市哭他,我没管;现在钟会亲自造反,你还敢去收葬他,如果再宽容你,那国法怎么办!”向雄说:“以前先王掩埋暴露的尸骨,仁德惠及朽骨,当时难道是先占卜他们的功过,然后才去收葬的吗!现在大王已经对钟会进行了诛杀,从法律上来说已经完备了;我感念道义去收葬他,教化方面也没什么缺失。上面有法律规定,让我违背生死大义,才能在世上立足呢!明公您如果对死去的钟会心怀怨恨,把他的尸体扔在荒野,这哪里是仁人贤士的度量呢!”晋公听了很高兴,跟向雄一起吃饭聊天,然后放他走了。

  二月丙辰日,皇帝的车驾回到洛阳。

  庚申日,安葬明元皇后。

  “内核解读”

  咸熙元年(公元264年)的这段历史,聚焦于三国末期曹魏灭蜀后的权力清算与政治风波,围绕邓艾被擒、钟会谋反、姜维复国计划破产等关键事件展开,生动展现了魏晋交替之际权力场中的阴谋算计、人性挣扎与历史必然。

  权力布局中的风险预判与操控

  司马昭作为曹魏实际掌权者,展现出高超的政治手腕与风险把控能力。面对钟会伐蜀的争议,他既洞察钟会“见利忘义”的本性,又精准判断局势:伐蜀需统一内部意志,而钟会是少数与自己意见一致的将领;同时算定灭蜀后蜀军无力反抗、魏军思乡心切的客观条件,足以制约钟会的野心。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策,本质是对权力平衡的精准操控——用钟会的能力灭蜀,再用局势天然压制其风险。

  邵悌的两次劝谏与司马昭的回应,更凸显权力游戏的微妙。司马昭表面强调“以信意待人”,实则早有后手:派贾充入斜谷、亲赴长安,形成军事威慑。这种“表面信任 暗中防备”的策略,既维持了将领的积极性,又为后续清算埋下伏笔,尽显政治博弈的复杂性。

  阴谋链条中的人性弱点与博弈困境

  钟会设计陷害邓艾的操作,暴露了权力斗争的阴狠逻辑。他试图借卫瓘之手激怒邓艾,却被卫瓘以智慧化解——卫瓘连夜召集邓艾部将,以“只罪邓艾、不问他人”的分化策略瓦解其势力,轻松擒获邓艾。这一过程中,信息差与利益诱惑成为关键变量:卫瓘利用诏书权威与赏罚分明的承诺,精准击中将领们的自保心理,展现出比军事力量更有效的政治控制力。

  钟会谋反的失败,则源于多重人性弱点的叠加:

  野心膨胀后的误判:他高估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低估魏军思乡的情感力量;

  犹豫迟疑的代价:在姜维“尽杀北来诸将”的建议上摇摆不定,错失先机;

  信任错付的致命伤:对帐下督丘建的过度信任,导致阴谋泄露。

  而胡烈通过亲兵传递的“挖坑杀将”谣言,能在一夜之间传遍全军,本质是利用了军队在异乡的恐惧心理。谣言成为压垮钟会的最后一根稻草,印证了“人心向背是权力根基”的永恒规律。

  历史悲剧中的个体命运与伦理困境

  邓艾的结局是典型的功高震主悲剧。他以奇兵灭蜀,却因“专擅”罪名被擒,最终死于卫瓘的追杀。卫瓘的行为更具伦理争议:他既参与构陷邓艾,又在钟会死后担心邓艾报复而斩草除根,展现出乱世中“自保优先”的生存逻辑。司马昭对邓艾的清算与对钟会兄长钟毓后代的宽恕形成对比,揭示出权力场的冷酷法则——功绩不敌威胁,亲情让位于政治利益。

  姜维的复国计划则充满悲壮色彩。他作为蜀汉遗臣,试图利用钟会谋反实现“社稷危而复安”,却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其密信中“忍数日之辱”的期盼,道尽亡国臣子的无奈。但他煽动钟会诛杀魏将的策略,也将自身推向道德争议地带:以大规模杀戮为代价的复国,是否值得?历史最终给出否定答案,其家族与蜀汉太子的惨死,成为三国乱世终结前的最后一抹血色。

  历史启示:权力游戏的永恒规律

  咸熙元年的这场风波,本质是三国末期权力再分配的必然冲突。从司马昭的布局到钟会的覆灭,揭示出权力斗争的核心法则:

  实力是根基,但人心是关键:钟会手握重兵却众叛亲离,印证“失人心者失天下”;

  信任是双刃剑:司马昭的“表面信任”是策略,钟会的“轻信谣言”是致命伤;

  时机与节奏决定成败:卫瓘擒邓艾的果断、钟会谋反的迟疑,直接导致不同结局。

  这段历史也留下深刻反思:在权力的漩涡中,个体的才能(如邓艾的军事天赋、钟会的谋略)若缺乏对人性的敬畏与对局势的清醒认知,终将沦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而司马昭虽以权谋成功巩固权力,但其手段中的阴狠与算计,也为西晋后来的“八王之乱”埋下伦理隐患——当权力完全凌驾于道义之上,王朝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咸熙元年的成都之乱,不仅是三国时代的落幕序曲,更是一部浓缩的权力教科书,让后人在千年之后仍能窥见历史深处的人性微光与权力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