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元皇帝下-《超硬核解读资治通鉴》

  魏纪十,从公元262年(壬午年)到公元264年(甲申年),共三年。

  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壬午年)

  秋天八月,乙酉日,吴国皇帝册立朱氏为皇后,她是朱公主的女儿。戊子日,又立儿子为太子。

  蜀汉的大将军姜维打算出兵打仗,右车骑将军廖化就说:“这军队要是不停下来歇歇,一直折腾,最后肯定得把自己给坑了,说的就是姜维你啊。论智谋,你不比敌人强,论兵力,又比敌人少,还连年用兵,没个满足的时候,这怎么能长久呢!”冬天十月,姜维带兵入侵洮阳,邓艾跟他在侯和打了一仗,把姜维打败了,姜维没办法,只好退到沓中驻扎。

  一开始,姜维在蜀汉算是个外来的,却受到了重用。他连年兴兵打仗,可一直也没立什么大功。这时候,黄皓在朝廷里掌握大权,跟右大将军阎宇关系特别好,还暗地里琢磨着把姜维给废了,让阎宇上位。姜维知道这事儿后,就跟蜀汉皇帝说:“黄皓这人又奸诈又专横,这么下去,国家非被他搞垮不可,赶紧把他杀了吧!”蜀汉皇帝却不当回事儿,说:“黄皓就是个跑腿的小臣,以前董允对他恨得牙痒痒,我也老为这事儿生气,你犯不着为他上心!”姜维一看,黄皓那势力盘根错节的,怕自己话说多了惹麻烦,就赶紧恭恭敬敬地告辞出来了。蜀汉皇帝后来还让黄皓到姜维那儿去道歉。姜维这下心里又害怕又犯嘀咕,从洮阳回来后,就请求到沓中去种麦子,都不敢回成都了。

  吴国皇帝任命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以前,濮阳兴当会稽太守的时候,对当时还在会稽的吴国皇帝特别好;左将军张布曾经是会稽王身边的督将,所以吴国皇帝一即位,这俩人就特别受宠,掌握了大权。张布负责宫廷事务,濮阳兴主管国家军政大事,他俩靠着阿谀奉承、耍小聪明,相互勾结,搞得吴国人都特别失望。

  吴国皇帝喜欢读书,想跟博士祭酒韦昭、博士盛冲一起探讨学问。张布觉得韦昭、盛冲说话太直,怕他们进宫陪着皇帝讲学的时候,说出自己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就一个劲儿地劝皇帝别这么做。吴国皇帝说:“我这些年读书,各种书也都大致看了个遍,就是想跟韦昭他们一起温习温习以前学过的知识,这能有啥坏处呢!你就是怕韦昭他们说臣下的坏话,所以才不想让他们进宫。这些事儿,我自己心里都有数,不用等韦昭他们说了我才明白。”张布一听,吓得赶紧谢罪,还说怕耽误了国家大事。吴国皇帝又说:“国家大事和读书学习,这是两码事儿,不会互相妨碍的。我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你却觉得不合适,所以我才跟你解释一下。真没想到你现在掌权了,还对我这样,这可太不应该了!”张布赶紧上表磕头认错。吴国皇帝说:“我就是跟你开导开导,你至于磕头嘛!像你这么忠诚,远近的人都知道,我今天能有这地位,都是你的功劳。《诗经》里说:‘开头都做得很好,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最后确实不容易,你可得坚持住啊!”但吴国皇帝怕张布心里还是疑神疑鬼的,最后还是顺着张布的意思,取消了跟韦昭他们讲学的事儿,不让韦昭等人进宫了。

  谯郡有个叫嵇康的,文章写得那叫一个华丽,喜欢谈论老子、庄子的学说,还崇尚奇特的行为,行侠仗义。他跟陈留的阮籍、阮籍哥哥的儿子阮咸、河内的山涛、河南的向秀、琅邪的王戎、沛地的刘伶关系特别铁,这几个人号称“竹林七贤”。他们都崇尚虚无的思想,对传统礼法那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整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对世间的事儿都不怎么上心。

  阮籍当时担任步兵校尉,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正跟人下围棋呢,对手一看这情况,就想不玩了,阮籍却非要拉着人家把这盘棋下完。下完棋,他一口气喝了两斗酒,然后大哭一声,直接吐了好几升血,人也因为过度哀伤,瘦得皮包骨头。可在守丧期间,他喝酒跟平常也没啥两样。司隶校尉何曾特别讨厌他这样,还当着司马昭的面质问阮籍:“你就是个放纵情感、违背礼教、败坏风俗的人!现在是忠诚贤能的人掌权,讲究名实相符,像你这样的人,可不能任由你这么下去!”然后又对司马昭说:“您一直以孝道治理天下,可现在却任由阮籍在服丧期间,在您这儿喝酒吃肉,这以后还怎么给大家做榜样啊!应该把他流放到边疆去,别让他把华夏风气给带坏了。”不过司马昭很欣赏阮籍的才华,一直护着他。何曾是何夔的儿子。阮咸一直跟姑姑家的婢女好上了,姑姑带着婢女要走的时候,阮咸正陪着客人呢,一看这情况,直接借了客人的马就去追,最后带着婢女一起骑马回来了。刘伶这人特爱喝酒,经常坐着鹿车,随身带着一壶酒,还让人扛着把铁锹跟着,说:“我要是喝死了,就直接把我埋了。”当时那些士大夫都觉得他们几个特厉害,纷纷效仿,把这当成一种洒脱豁达的表现。

  钟会那时候正受司马昭的宠信,听说了嵇康的名气,就跑去拜访他。嵇康呢,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打铁,也不跟钟会客气。钟会要走的时候,嵇康问他:“你听到了啥来的,又看到了啥走的?”钟会没好气地回他:“听到了该听的来的,看到了该看的走的!”就这么着,钟会心里对嵇康记恨上了。山涛当时担任吏部郎,他推荐嵇康接替自己的职位。嵇康就给山涛写了封信,说自己受不了世俗那一套,还对商汤、周武王这些人有点儿瞧不上。司马昭听说这事儿后,特别生气。嵇康跟东平的吕安关系很好,吕安的哥哥吕巽诬陷吕安不孝,嵇康还出面为吕安作证,说没这事儿。钟会就趁机在司马昭面前说坏话:“嵇康以前就想帮毋丘俭造反,而且吕安和嵇康在世上名气都挺大,可他们言论放荡,对社会风气和教化都有害,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除掉。”司马昭听了,就把吕安和嵇康都杀了。嵇康以前去拜访过隐士汲郡的孙登,孙登就跟他说:“你这人啊,才华是有,但见识不够,在现在这个世道,想不惹麻烦可不容易啊!”

  司马昭一直头疼姜维老是来捣乱,有个叫路遗的宫廷骑兵主动请求去蜀国当刺客,把姜维给解决了。从事中郎荀勖就劝司马昭:“您现在可是天下的主宰,应该靠着正义去讨伐那些不服从的人,要是用刺客这种手段去对付敌人,这可没法给天下人树立榜样啊。”司马昭觉得他说得挺对。荀勖是荀爽的曾孙。

  司马昭还想着大规模讨伐蜀汉呢,可朝廷里的大臣大多觉得不行,只有司隶校尉钟会一个劲儿地劝他干。司马昭就跟大臣们解释说:“自从平定寿春叛乱以来,咱们已经休战六年了,这段时间整治军队、修缮武器,就是为了对付吴、蜀这两个敌人。现在吴国地盘大,而且地势低洼潮湿,攻打起来比较费劲,不如先把巴蜀给搞定。三年之后,借着长江顺流而下的优势,水陆一起进攻吴国,这就跟当年晋国灭虢国再取虞国一样,是个好机会。算起来,蜀汉的士兵有九万,驻守成都和防备其他地方的至少得四万,那剩下能打仗的也就五万左右。现在咱们把姜维牵制在沓中,让他没办法往东支援,咱们直接指向骆谷,从他们防守空虚的地方打进去,去袭击汉中。就刘禅那糊涂样,边境的城池一旦被攻破,成都城里的男女老少肯定人心惶惶,蜀汉也就离灭亡不远了。”于是,司马昭任命钟会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地区的军事。征西将军邓艾却觉得蜀汉那边还没露出啥破绽呢,多次提出反对意见。司马昭就派主簿师纂去当邓艾的司马,跟他说明白这事儿,邓艾这才接受命令。

  姜维知道这事儿后,赶紧上表给蜀汉皇帝:“听说钟会在关中整治军队,打算进攻咱们,咱们应该赶紧派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带领各路军队分别守住阳安关口和阴平的桥头,提前做好防备。”可黄皓迷信巫鬼,觉得敌人肯定不会打过来,就劝蜀汉皇帝别管这事儿,大臣们也都不知道这情况。

  “内核解读”

  景元三年(公元262年)的历史记载,如同一面多棱镜,折射出三国末年魏、蜀、吴三方势力的命运轨迹。这看似平常的一年,实则暗藏着决定天下走向的关键伏笔,政权内部的腐朽与挣扎、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共同奏响了三国时代的尾声序曲。

  蜀汉:姜维困局与朝廷溃烂的双重绝境

  蜀汉的衰落在这一年呈现出加速态势,核心矛盾集中在姜维的军事困境与朝廷的政治腐败两大维度。

  姜维作为蜀汉后期的军事支柱,其处境堪称悲壮却又无奈。出身魏国降将的他,始终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却陷入了“智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的恶性循环。廖化的警告“兵不戢,必自焚”,不仅是对姜维军事策略的否定,更道破了小国穷兵黩武的必然结局。侯和之战的失败,让姜维被迫退守沓中,而这场失败背后,是蜀汉国力的根本性枯竭——常年征战导致的兵源短缺、物资匮乏,早已让这个偏安一隅的政权不堪重负。

  更致命的打击来自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宦官黄皓的专权与姜维的生存危机形成了尖锐对立。当姜维请求诛杀黄皓以清君侧时,后主刘禅的反应极具讽刺性:他既承认黄皓的问题(“往董允每切齿,吾常恨之”),却又以“趋走小臣耳”为由姑息养奸。这种“知恶而不除”的态度,暴露了蜀汉最高统治者的昏庸与懦弱。姜维最终“求种麦沓中,不敢归成都”的选择,不仅是个人的恐惧,更是蜀汉军事核心与政治中心彻底割裂的象征——前线将领不得不以屯田为名自保,政权的离心力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值得注意的是,姜维的困境具有典型的悲剧性:他身负重任却缺乏足够的政治支持,坚持北伐却违背了蜀汉国力的现实,最终在“忠君”与“存国”的矛盾中进退维谷。而黄皓的专权并非孤立现象,它标志着蜀汉后期官僚体系的全面溃烂,当一个政权的核心决策被宦官与佞臣操控,其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东吴:权力异化与君主觉醒的短暂交锋

  东吴在这一年的政治图景,展现了权力结构异化对政权活力的侵蚀。吴主孙皓即位后的用人决策,暴露了古代皇权政治的致命弱点——以私人恩宠取代制度选拔。濮阳兴与张布因早年对孙皓有恩而被委以重任,形成“布典宫省,兴关军国”的权力格局,这种基于私人关系的统治联盟,必然导致“以佞巧更相表里”的治理乱象。吴人从期待到失望的转变,反映了政权合法性基础的流失——当民众意识到统治者优先维护私人利益而非国家公平时,政权的根基便已动摇。

  孙皓与张布关于“讲论学业”的冲突,堪称一段耐人寻味的插曲。孙皓渴望与学者韦昭、盛冲探讨学问的诉求,本可成为改善政治生态的契机,却被张布以“恐言己阴过”为由阻挠。这场冲突的本质,是君主试图突破权臣控制的尝试与既得利益者维护权力的对抗。孙皓的质问“孤之涉学……亦何所损”,展现了他对知识价值的认知,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感慨,更暗示了他对政权长治久安的思考。但最终“卒如布意,废其讲业”的结局,说明东吴的权力结构已僵化到难以突破的地步——权臣对信息渠道的垄断,彻底堵死了君主通过知识更新实现自我完善的可能。

  东吴的悲剧在于,它既没有蜀汉“兴复汉室”的精神旗帜,也没有曹魏的制度优势,却在权力继承中陷入了“恩宠政治”的泥潭。当政治运作的核心逻辑从“选贤与能”异化为“私恩回报”,政权的治理效能便会持续衰退,最终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魏晋:制度优势与文化裂变的时代镜像

  曹魏(此时已进入司马昭专权的魏晋过渡期)在这一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既有战略布局的清醒,也有文化思潮的裂变。

  司马昭的伐蜀决策体现了卓越的战略眼光。他精准分析了吴蜀两国的地缘劣势(“吴地广大而下湿,攻之用功差难”),提出“先定巴蜀,三年之后水陆并进”的灭虢取虞之计,展现了清晰的统一战略蓝图。更难得的是其决策机制的合理性:面对邓艾的异议,他没有强硬压制,而是“使主簿师纂为艾司马以谕之”,通过沟通达成共识,这种尊重专业意见又坚持战略方向的做法,与蜀吴的内部倾轧形成鲜明对比。荀勖反对“以刺客除贼”的谏言被采纳,更体现了曹魏政权试图以“正义之名”塑造统一合法性的政治智慧——在舆论战与军事战并重的时代,这种价值选择为其后来的统一奠定了道义基础。

  文化领域则呈现出另一番景象。“竹林七贤”的活动记录,揭示了魏晋玄学兴起的社会背景。嵇康、阮籍等人“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的行为,表面是文人风骨的展现,实则是对曹魏政权高压政治的消极反抗。阮籍居丧饮酒、阮咸追婢等“越轨”行为,本质上是对僵化礼教的解构;而嵇康“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的言论,则触及了司马氏政权的合法性敏感点——当知识分子以“放达”为名表达对现实的不满,预示着传统儒家伦理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挑战。嵇康之死的伏笔(钟会的“深衔之”与司马昭的“怒之”),揭示了思想自由与政治高压的深刻矛盾,这种矛盾贯穿了整个魏晋南北朝的文化发展。

  历史启示:权力、制度与人性的永恒博弈

  景元三年的历史片段,为我们提供了观察政权兴衰的微观样本。蜀汉的教训在于:军事冒险无法弥补政治腐败的根基性缺陷,当最高统治者丧失纠错能力,再好的战略也会沦为空谈;东吴的警示在于:私人恩宠主导的权力结构必然导致治理失效,没有制度约束的“忠诚”终将异化为利益交换的工具;曹魏(晋)的经验则表明:清晰的战略目标、合理的决策机制与包容性的文化政策,是政权走向强大的关键要素。

  从更宏观的视角看,这一年的历史也展现了人性在权力场中的复杂面相:姜维的执着与无奈、刘禅的昏庸与懦弱、孙皓的觉醒与妥协、司马昭的雄才与权谋、竹林七贤的反抗与避世,共同构成了三国末年的社会群像。这些历史人物的选择与命运,印证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政权的兴衰不仅取决于军事力量的强弱,更取决于制度设计的优劣、统治者的格局以及社会文化的活力。

  景元三年的平静表象下,三国归一的历史车轮已悄然转动。那些看似孤立的事件——一次战败、一场谏言、一次冲突、一次杀戮,实则都是历史规律的具体呈现,最终在次年(263年)的魏灭蜀之战中迎来爆发,为三国时代画上了阶段性句号。这段历史留给我们的,不仅是王朝更迭的故事,更是关于权力运行、制度建设与人性选择的深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