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太后的遗愿-《乖巧的女人最好命,太子欲罢不能》

  皇家送葬的队伍,在深秋肃杀的寒风中,如同一条蜿蜒的白色长龙,沉默而疲惫地返回皇宫。

  晏时叙回到紫宸殿时,几乎是被温梨儿和永泰搀扶进去的。

  他脱下厚重的斩衰孝服,露出里面同样素白的麻衣,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和强撑主持大局的透支,让他一沾到床榻,便陷入了昏沉的半睡半醒之间。

  温梨儿挺着沉重的肚子,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薄被。

  看着他眉宇间深锁的疲惫,心中酸楚难言。

  她只能坐在床边,无声地握着他冰凉的手。

  而刚刚送走主人的慈宁宫,殿内尚未撤下的白幡素幔在穿堂风中轻轻摆动。

  太后却在这时又来到了慈宁宫。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只哑声说了一句:“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

  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眼神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

  宫人们不敢违逆,只能垂首退至殿外廊下守着,竖起耳朵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殿内光线昏暗,一片死寂。

  太后没有点灯,只是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毫无焦距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姑母走了。

  她的女儿也走了。

  这偌大的深宫,这漫长而糊涂的一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一幕幕往事如同褪色的画卷,在她眼前模糊地晃过。

  悔恨与自我厌弃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梳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

  那是她早已备下的。

  里面没有珠宝首饰,只有一颗被熔铸得浑圆、沉甸甸的小金珠。

  她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盒盖开启,金珠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走回软榻,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从容,如同完成了一件拖延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她重新坐好,理了理身上素净的衣袍。

  然后,从袖中取出两封早已写好的信。

  一封写着“叙儿亲启”,另一封写着“梨儿亲启”。

  她将它们平整地放在身侧的矮几上,用一只空了的茶杯压住一角。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她拿起那颗冰凉的金珠,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金珠滑过咽喉的触感异常清晰,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和沉重。

  她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向无尽黑暗深渊坠落的死寂。

  殿外守候的宫人,起初还能听到里面极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点细微的声响也彻底消失了。

  领头的掌事宫女心中极其不安。

  她壮着胆子,轻轻叩了叩门扉:“太后娘娘?您……可要传些热汤?”

  里面毫无回应。

  掌事宫女的心猛地一沉,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太后娘娘安静地倚在榻上,头微微歪向一侧,面容安详得如同睡着。

  但掌事宫女看到了太后娘娘唇边一丝若有若无、却异常诡异的暗红痕迹。

  “太后娘娘!”

  掌事宫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到榻前,颤抖着手去探太后的鼻息。

  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一片,鼻下更是感受不到丝毫气息。

  “来人啊!快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太后娘娘……不好了!”

  掌事宫女瘫软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撕裂了慈宁宫死寂的黄昏。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声、杯盘被慌乱碰倒的碎裂声……瞬间打破了紫宸殿压抑的宁静。

  永泰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内殿,脸色惨白如纸: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后娘娘她……她……薨了!”

  “什么?!” 昏沉中的晏时叙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

  “母后?!” 温梨儿惊得豁然站起,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这剧变,猛地踢动了一下。

  慈宁宫偏殿内,早已乱作一团。

  太医跪在榻前,面无人色,对着冲进来的皇帝摇了摇头。

  宫人们跪了一地,压抑着恸哭。

  晏时叙冲到榻前,看着母后那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看着她唇边那抹刺目的暗红,再看到矮几上那两封未拆的信……

  他踉跄一步,拿起那封写着“叙儿亲启”的信,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

  叙儿吾儿:

  母去矣。莫悲,莫怒。此去,非仓促,乃深思之果。

  此生糊涂,深陷情障,蹉跎岁月,未成良母,愧对姑母深恩。

  姝儿之祸,根在吾身。

  若吾当年不沉溺自伤,稍尽母职,导其向善,何至于令其痴妄成魔,累及嘉禾,更伤透你皇祖母之心?

  思及此,肝肠寸断,无颜苟活于世。

  姑母仙去,吾之支柱已倾。此身此心,再无挂碍,亦无留恋。

  唯余无尽愧悔,日夜噬心,生亦何欢?

  吾儿已成明君,有贤后梨儿相伴,有麟儿承欢膝下,社稷安稳,母心甚慰。

  余生路长,望吾儿珍重龙体,与梨儿相携白首,善待稚子。

  母唯一愿:身后,不与汝父顺隆先帝合葬。

  生既不同衾,死亦不同穴。

  请将吾葬于姑母陵旁,守其陵脚,偿吾此生亏欠之万一。

  葬礼一切从简。

  勿念。

  母绝笔。

  ——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晏时叙握着信,那薄薄的信纸仿佛重逾千斤。

  “母后……您何苦……何苦如此……”

  温梨儿在宫女的搀扶下赶到门口,也看到了榻上太后娘娘的遗容。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明明察觉到了不安,也让宫人加强看护,可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这场悲剧!

  她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拿起那封属于自己的信。

  展开信纸,内容简短,却同样沉重:

  ——

  梨儿:

  吾知你心善明慧,叙儿有你,吾心甚安。

  吾去后,叙儿必痛彻心扉。

  他外刚内柔,重情至极。接连失怙,恐其哀毁过甚。

  望你多加开解,善加抚慰,护他周全。

  吾三外孙身世坎坷,稚子无辜。

  哀家知你仁厚,恳请你与叙儿,念在血脉之情,多加照拂,勿使其孤苦无依。

  此乃吾临终之托,万望应允。

  谢过。

  ——

  温梨儿紧紧攥着信纸,泣不成声。

  她看着悲痛欲绝的晏时叙,看着榻上太后那终于彻底解脱的平静面容,心中充满了悲伤与酸楚。

  她挺着肚子,艰难地走到晏时叙身边,伸出双臂.

  将这个刚刚失去了祖母、转眼又失去了母亲的帝王,用力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陛下……陛下……”

  她一声声唤着,声音哽咽:“母后她只是……太累了……让她安息吧……”

  晏时叙将头深深埋进温梨儿温软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