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终南寒食-《两宋传奇》

  几日后,众人抵达终南山,费无极见到张明远还好,可阿长见到扁头后,却大不一样。二人面面相觑,久违不已,对视良久,却一言不发。众人也是一言不发,不知何故。

  扁头打破沉寂,马上靠近阿长,泪光点点:“傻大个,你总算回来了。”

  阿长也拍了拍扁头的肩膀:“死胖子,别太想我。”

  张明远见费无极笑容满面,就抱住他,叹道:“没想到那么会来,如此兴师动众。青城山交于何人了?”

  费无极微微一笑,叹道:“青城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似你这终南山,舍不得。故而扁头师哥都不愿离开,看我可把阿长带来了。如此看来我青城山还是平易近人一些。”

  子午不以为然,马上笑道:“师叔,莫非我终南山就不食人间烟火了,那就大大的冤枉我们了。”

  武连阴阳怪气道:“大大的冤枉谈不上,看你说的。终南山本就神秘兮兮,多隐士,这可不是中原人说的,天下人间,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普安也紧随其后:“来一趟终南山真是不容易,可谓神仙境界,不可怠慢。”

  余下针锋相对,冷嘲热讽道:“终南山算不得什么,青城山才是天下第一。我终南山曾面对女真人的铁骑,而青城山却安然无恙。终南山可比不了,青城山便是逍遥快活,无忧无虑了。”

  明红见扁头,就打圆场道:“扁头师伯,他们这是怎么了?我看又相爱相杀了。”

  扁头乐道:“俺也感觉是这道理,相爱相杀谈不上,他们这叫鸡犬相闻,臭味相投。”

  月儿向扁头见礼:“师伯,可好?看你清瘦不少。”

  扁头点了点头,撅撅嘴,孩子气道:“可不是,俺都瘦了好几圈了,茶不思饭不想,就想阿长了,可他还不领情,俺就可怜了。”

  阿长朝扁头后脑勺轻轻敲一敲,乐个不住:“死胖子,你这嘴真是猪嘴了,胡吃胡喝不可胡说,你就别瞎咧咧了,嘴上积德,就对了。想我,我看未必,我看你吃得下,睡得香,无忧无虑,神清气爽。这日子不知何等逍遥快活,怪不得不去青城山拜访我,还要我来拜访你,好大的架子?你可知罪了,你若知罪还好,如若执迷不悟,咱青城山的可不答应,你定要给个说法。”

  明浩见状,来到扁头跟前,抬头微微一笑:“胖爷爷,你吃什么好吃的了,看你这嘴巴,如何这般大?”

  扁头低下头,双手叉腰:“嘴巴大么?嘴巴大就对了,太小可不好,就享受不到天下人间的美味佳肴了。”

  怡乐也抬头问阿长:“大高个爷爷,你为何这样高的个子,要升到天上去了?”

  扁头不等阿长说话,就摸了摸明浩与怡乐的脸蛋,皱眉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问这样许多做什么?你们是小孩子,小孩子不可以问太多。小孩子问太多就会烦恼,烦恼就不开心,不开心就惹姐姐生气,惹姐姐生气,就不是好孩子,就是坏孩子。做了坏孩子,许多人就不喜欢,不喜欢,就不给好吃的。不给好吃的,还会开心么?”这番话,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明浩、怡乐也挠了挠后脑勺,晕头转向起来。面面相觑之际,齐声道:“我们都十几岁了,哪里是小孩子。”

  阿长笑道:“这死胖子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玩意嘛,搞得大人晕头转向,小孩子也跟着摇头晃脑。”

  张明远示意众人到厅堂歇息:“一路劳顿,不知你们路上可遇到什么妨碍了?这天虽说渐渐暖了,可也不能不防。春寒料峭还是怕感冒。”

  费无极顿时咳嗽一声,叹道:“不妨,路上暖和了,越往北越暖和。”

  子午赶来,意欲扶着费无极进去,可费无极摆摆手,笑道:“我还年轻气盛,你们别扶我,我可没七老八十。”

  普安笑道:“师父,谁说你七老八十了,谁敢说你七老八十了?身体不舒服让人搀扶的情状也是不少,你就不必逞强了。”

  余下道:“咳嗽好像不算什么大碍,子午,方才你冒失了。”

  武连道:“不错,就是冒失了。”

  阿长见子午四人为此喋喋不休,说些言不由衷的诨话,就叹道:“你们就少说几句,等们上了年纪就知道了,这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

  扁头道:“可不是,俺就觉得元日吃东西,如何不如往年香了。咳嗽了一个冬日后,虽说春回大地,可春寒料峭抵不住,咱人到中年就怕伤风感冒。”

  阿长乐道:“说起这‘春寒料峭’,我可记得一首词,是王之道的大作。”说着吟诵道:

  天迥楼高,日长院静,琴声幽咽。昵昵恩情,切切言语,似伤离别。子期何处,漫高山流水,又逐新声彻。仿佛江上移舟,听琵琶凄切。

  休说。春寒料峭,夜来花柳,弄风摇雪。大错因谁,算不翅六州铁。波下双鱼,云中乘雁,嗣音无计,空叹初谋拙。但愿相逢,同心再绾重结。

  扁头介绍道:“王之道,俺可听说过,他字彦猷,庐州濡须人。生于哲宗元佑八年,舞文弄墨写得一手好文章,是个明白晓畅之人,他的诗也是真诚朴实。为人也慷慨有气节。宣和六年,与兄王之义,和弟王之深,三人同登进士第。本来他们三人忧国忧民,一片丹心,在‘海上之盟’联金灭辽这件事上,说了实话,他们说女真人狼子野心,如若与女真人同谋,便是与虎谋皮。结果就因为这些话,便被蔡京、童贯所记恨,太上皇大手一挥,就断送了大好前程,不得不离开东京,做个小小的地方官。”

  阿长气道:“这与张叔夜大人就同病相怜了。”

  扁头见阿长说的伤心难过,马上转悲为喜:“你们来了,大家团聚要高兴,如何就伤心难过了,阿长,这便是那的罪过了。”

  费无极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娓娓道来:“不错,此番前来可谓青城山与终南山鲜有耳闻之事。一同祭奠列祖列宗,祭奠华夏祖先,祭奠师父、师叔,祭奠靖康耻、烽火扬州路、富平大战、藕塘大战中,死难的大宋黎民百姓和将士。”

  张明远昂首挺胸,神情肃穆,叹道:“不错,虽说我等远离黄河,也不在渭水边,可终南山也可遥寄一片深情厚意。明日我等到楼观台,祭奠太上老君,感谢他的《道德经》给中华以智慧和精气神,我华夏始祖轩辕黄帝以来,莫不是大道行天下。炎黄子孙要立于天地之间,不可不以《道德经》行走江湖。中华血脉之流淌在黄河,中华智慧之根源却在《道德经》。而楼观台是《道德经》的发祥地,故而要顶礼膜拜。”

  费无极听了这话,虽说并不苟同,可也不好反驳,马上笑道:“看看你,这话说的够吓人,好似楼观台就是天下第一了。为何女真人却不攻占?女真人不是想灭中原人的智慧么,那就把楼观台占了,也算把这中原人智慧之源给断了,可女真人偏偏就忽略了,莫非女真人不够聪明过人,我看不见得。中华之源,并非黄河一处,这长江也功不可没。故而叫做炎黄子孙。”

  张明远叹道:“嗯,所言极是。如此说来,就如同江湖传言说,北少林,南武当一般。”

  费无极不以为然,笑道:“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容置疑,可武当想必也没那样厉害。岂不闻道教四大名山大川,正道是:青城山、龙虎山、武当山、齐云山。”

  扁头不服气道:“俺终南山呢?”

  阿长解释道:“自从五代十国以来,我太祖武德皇帝登基大宝,开创基业后,这定都在中原,京兆府就变成边关。终南山如若在周秦汉唐,自然是我道家天下第一。可现到如今,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朝廷也远在江南!如此说来,齐云山、龙虎山要比武当山、青城山受尊崇的多。至于终南山,只能仰天长叹了。”

  子午追问道:“莫非我终南山就大势已去了?”余下气道:“这可不行!”

  武连叹了口气,安慰道:“无论如何,终南山有太上老君的根源所在,就不会大势已去。”

  普安道:“不错,要说青城山、齐云山、龙虎山、武当山是大宋四大道场福地,那终南山就是中华天下第一福地。”

  明红听了,乐个不住,马上笑道:“名山大川可没争风吃醋,倒是你们在争风吃醋,真是可笑?你们可问过这名山大川了么?你们替它们做主,你们凭什么?你们不觉得可笑么,你们改悔好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月儿也补充道:“可不是,我最讨厌这争风吃醋了,有人说什么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还有杜甫草堂!凡是上古名人到过的,去过的,住过的,留下的,莫不予以顶礼膜拜,这倒也没什么,实在无可厚非,就怕互相争风吃醋,拉拉扯扯,让逝者不得安息,让生者互相内讧,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明浩笑道:“终南山是我的。”怡乐叫道:“青城山是我的。”

  扁头乐道:“什么你的我的,是俺大宋的。”双手抱胸,哈哈大笑。

  阿长笑道:“草原、大漠、大海,皆是天下人间所有子民的,人人都可走一遭,不属于列国,更非哪一个人。”

  当夜喋喋不休,说说笑笑,终南山打破许多时日的沉寂,又欢乐起来。

  次日,众人前往楼观台。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四人至此,恍然如梦,想当年四人也是青春少年如今却年过半百,实乃岁月不饶人。

  子午四人看向张明远四人,顿觉他们的时光倒流,仿佛回到那年。明红、月儿也嘘唏不已,只有明浩与怡乐在追逐打闹,嘻嘻哈哈。

  张明远指着那山花烂漫之所,介绍道:“还记得那一年,我等小小年纪,至此放风筝。一个个就是小屁孩,玩疯了。”

  费无极也乐道:“风筝倒没怎么放,欢颜笑语却不少。”

  扁头笑道:“说来惭愧,这鬼主意还是俺出的。”顿时羞愧难耐的看向远方。

  阿长叹道:“事过境迁,不提也罢。但愿时光倒流,我们也返老还童才好。”

  子午笑道:“返老还童,这可有意思了。”

  阿长若有所思道:“这男人可永远都藏着一颗童心,这女人可永远都藏着一点母爱。”

  余下不解道:“如此说来,男人长不大,女人想变老,是也不是?”

  普安道:“所言极是。”

  武连 感慨万千,看向远方,但见云海茫茫,不知郁郁葱葱要飘向何处。顿时喃喃道:“小时候总想长大成人,可如今我就是不想长大成人。”

  明红笑道:“你父母健在,你自然还是小孩了。”

  月儿点点头,深以为然:“你们都还父母健在,可惜我却孤苦伶仃。”

  明浩目不转睛看向月儿:“还有我,如何是孤苦伶仃?”怡乐举着手指头,乐道:“还有我,还有我。”

  张明远神情肃穆,极目远眺,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也曾是个孩子,如今却老的不成样子了。”

  费无极大手一挥,笑道:“走!寒食节过了,你们今早吃的依然是寒食节的冷食,今日是清明节,祭扫后,我等就坐在山上,欣赏这风景如画好了。”随即引众前往终南山历代祖师爷的墓地。

  扁头吩咐明红、月儿提着纸钱:“来,你们两个姑娘家,把纸钱、米酒拎好。这两样东西不重,不过要拿好!”

  阿长招呼子午四人近前:“这冷食是祭祀所用,你们四人提着。”

  子午拿过一盒油饼,打开盒盖,看得喜乐无比,不觉赞道:“这油饼我看看,看上去金黄酥脆,味道不错。”

  余下打开盒子一看,就喜道:“蜜饯看上去花样繁多。”

  普安拎着食盒,自言自语:“几碟小菜,火腿、腌黄瓜,列祖列宗一定喜欢。”

  武连打开食盒,目瞪口呆:“我最爱吃这个了。”

  明红问道:“什么?”月儿凑近一看,笑出声来:“你真是孩子气,居然喜欢爆米花。”

  明浩听了这话,马上靠近意欲抢夺:“我喜欢,给我。”

  怡乐也过来抢夺:“我帮忙拎着,我提得动。”

  张明远笑道:“别让小鬼头碰到,那是明哲、道空喜欢的东西,还记得在京兆府,他们告诉我他们小时候喜欢的吃食,居然是这个,真有趣。”

  费无极道:“可惜,兀术这狗贼害死了他们。”

  扁头安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一会,你们哭个够。俺就看着好了!”

  阿长转过头,破涕一笑:“谁要哭了?”

  子午道:“我不想哭,我奶娘去世的早,听家母说,奶娘在我小时候就走了。”

  余下道:“你还有奶娘?你是大户人家啊,不会吧。”

  普安介绍道:“子午家道是中途败落的,与童贯大有关联。”

  武连恨恨的道:“我们家家与童贯息息相关,这狗贼死有余辜。”

  明红道:“好了,今日清明节,要庄重肃穆,不可大声喧哗。”

  月儿也补充道:“听说今日,这神、人、鬼,三界之内都是庄雅肃穆。”

  明浩嘘了一声,吓得捂着耳朵:“别说话,慢慢走,我听到有人在哭。”

  众人远望,果然山下不远处,有人祭祖嚎啕大哭。

  怡乐见状佩服道:“明浩的耳朵真灵。”

  扁头道:“嚎啕大哭,有那么伤心难过么?”

  阿长点了点头:“有,这伤心难过可不简单,如若有了,挡也挡不住。”

  片刻,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带领子午、余下、普安、武连、明红、月儿、明浩、怡乐,一同来到太上老君与终南山历代祖师爷墓碑前祭祀,又来到李长安、大嘴的墓碑前,摆上果品,把纸钱挂在旁边的树上,念念叨叨片刻,一个个神情肃穆,泪光点点。又到张小宝、费无天、明哲、道空墓碑跟前,摆上果品,挂上纸钱,神情恍惚,热泪盈眶。

  事毕,众人来到平坦之处,铺上布帐,围坐于地,拿出方才的食盒,迎着春光明媚,吃起了冷食。

  顷刻,站在高处,众人齐声道:“我炎黄子孙,千秋万代;我中华轩辕,护佑万代;我大宋江山,必将永固。”说罢,撒下几杯米酒。

  下了楼观台,回到终南山厅堂,众人意犹未尽,感慨万千。费无极与阿长商议明日就赶回青城山去,张明远等人意欲挽留,可费无极等人去意已决。

  扁头道:“你们就不要走了,既然回到终南山,住上一两个月,未为不可。阿长,你个瘦猴子,可要补一补,俺看你这样枯瘦如柴。”

  阿长道:“死胖子,就知道胡吃胡喝,看你那肥肚皮,快要撑破了。我担心你滚落终南山,会砸死不少金兵。”

  众人乐个不住,欢颜笑语,传向远方。终南山上的不老松,巍然屹立,气度不凡。潺潺流水在山石间跳跃欢腾。

  一个月后,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正在说说笑笑,种浩上山来了。阿长一见,神情恍惚。

  种浩更是热泪盈眶。“你们来了多久了,寒食节过的如何?清明节过的如何?”顿时喜出望外。

  费无极见种浩这般问,就乐得笑出声来:“有这样问的么?浩兄,你可孩子气了。”

  张明远道:“可不是,世人皆知,这寒食与清明,可都庄严肃穆,不可玩笑。”

  阿长不以为然,对种浩道:“别听他们,这清明节正值踏青出游,最是喜乐无比。至于祭祖扫墓也是释情放怀。一年之计在于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不可萎靡不振,垂头丧气。”

  扁头素知种浩的两个儿女,就看向明浩、怡乐:“浩兄如何不带儿女上山,与明浩、怡乐相识,孩子们在一起也算有个玩伴,岂不是一件乐事?”

  种浩马上来到明浩、怡乐跟前,拉着二人的手,慈眉善目道:“早就听说两个小鬼头 ,我那月儿、风儿也最是顽皮捣蛋。不过你们都长大了,恐怕不会与小孩子玩。”

  明浩与怡乐齐声道:“那不一定,带着小孩子玩耍,那才有趣。”

  明红不解,惊道:“月儿?”月儿马上东张西望:“明红姐,叫我么?我在!”

  明浩也挠了挠后脑勺,看向种浩:“爷爷,你如何叫我月儿姐姐,可有什么事么?”明浩也挠了挠后脑勺,看向种浩。

  种浩解释道:“小鬼头,爷爷没事,只是我的两个小儿,一个叫做种月,一个叫做种风。他们今年也长大成人了,比你二人小一些。”

  明浩、怡乐点点头,被月儿带到一边去,众人自在说话,免得二人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