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琪亚娜慌了:不可,我已经有身孕,不能这样-《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琪亚娜慌了:不可,我已经有身孕,不能这样

  景泰八年春天的风裹着运河的潮气,吹得桃林里的枯枝呜呜作响。

  琪亚娜额角的纱布早被夜露浸得发潮,渗出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像极了去年瓦剌使团在江南遇害时溅在雪地的红。

  吴迪站在三步外,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那双总透着商人精明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些说不清的东西,让她想起草原上即将暴雪的天,闷得人喘不过气。

  “吴少爷,”琪亚娜往桃树后又缩了缩,后腰撞在冻硬的树疙瘩上,疼得她指尖发麻,“账册既已拿到,该想办法交给周御史了。景泰八年岁末,郭大人正忙着给宫里送年礼,这时候递上去,或许能……”

  “递上去?”吴迪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白气,“递上去让周御史踩着我吴家的骨头往上爬?我爹永乐年间的漕运旧案,郭家人压了二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他们通瓦剌、私藏军械的把柄,你让我拱手让人?”

  他往前挪了半步,灯笼的光晕扫过琪亚娜的鞋面——她左脚的鞋早就跑丢了,光脚踩在结了薄冰的泥地上,冻得脚趾蜷成一团。这双在草原马背上磨出厚茧的脚,到了江南的冬天,竟这般不经冻。

  琪亚娜的手悄悄往腰间探——那里本该别着柄小银刀,是阿依娜去年秋天给她的,说景泰八年是坎儿年,让她带在身边镇着。可方才在郭府翻窗时,刀鞘被窗棂上的铁钩刮住,想来是落在书房了。指尖触到空荡的腰带,她心里轻轻“咯噔”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周围的树影。

  “那你想怎样?”她的声音尽量稳着,草原上的老人说,遇着抢食的狼,不能露怯。

  吴迪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目光从她渗血的额角滑到被风吹乱的长发,又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像在打量一匹刚到集市的母马。琪亚娜突然想起他那句“草原姑娘屁股大”的浑话,胃里猛地一阵发紧,刚要开口斥骂,却见吴迪突然撮唇吹了声口哨。

  哨声在夜里格外尖,惊得桃林深处扑棱棱飞起几只夜鸟。紧接着,周围的树影里窸窸窣窣动了起来,提着灯笼的人影陆续显出来——是吴家货栈的伙计,手里攥着扁担或木棍;还有几个裹着厚棉袄的老妇人,是住在货栈后院的远房亲戚,此刻正踮着脚打量她,眼神里的探究像针似的扎过来。

  琪亚娜的后背彻底贴死了桃树,树皮的纹路嵌进棉袄,硌得她生疼。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是从乌篷船靠岸时就缀在后面,还是吴迪早在桃林里布好了局?她瞥向左侧的岔路,那里的灯笼光最暗,似乎能钻出去,可刚动了动脚,就见两个伙计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挪,把路堵得死死的。

  “少爷。”站在最前面的老陈往前凑了凑,他脸上冻得通红,鼻尖挂着冰碴,“老夫人让我带的人都来了,您看这……”

  吴迪没看他,眼睛仍黏在琪亚娜身上。“老陈,”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我爹当年要是娶个像琪姑娘这样的,是不是就不会被郭家逼得跳运河了?”

  老陈干笑两声,把灯笼往高提了提,光刚好打在琪亚娜脸上,连她睫毛上沾的霜粒都看得一清二楚。

  “少爷说得是。琪姑娘有胆识,又跟少爷共过险,这是多大的缘分。”他转向琪亚娜,语气放缓了些,“姑娘别慌,我家少爷今年十七,打理货栈是把好手,就是老夫人急着抱孙子,眼瞅着景泰八年要过了,还没寻着合适的姑娘。您今儿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当吴家少夫人,正统的名分,年后就请媒人走流程,亏待不了您。”

  琪亚娜的心沉了沉。她懂了,吴家是想用“少夫人”的名分把她锁在江南。景泰八年岁末,朝廷对瓦剌的猜忌正重,她若成了吴家妇,再想查使团失踪案,怕是寸步难行。

  “我与吴少爷只是萍水相逢。”她强压着心里的慌,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账册关乎重大,牵扯到去年瓦剌使团的事,耽误不得……”

  “耽误不了。”

  吴迪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想拂去她肩上的落雪,琪亚娜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琪姑娘,你帮我翻了我爹的案,我保你在江南平安。瓦剌使团的事,水太深,朱祁钰和郭大人勾连的那些龌龊,你一个草原女子,蹚不起。”

  他竟连代宗皇帝的名讳都敢直呼。琪亚娜心里一凛——看来这本账册里,藏着比走私军械更吓人的东西,或许与景泰七年冬天瓦剌使团突然失踪的真相有关。她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锋芒,声音放软了些:“吴少爷说笑了,我一个草原女子,粗笨得很,配不上吴家……”

  “配得上。”吴迪打断她,眼里的光又亮了些,像盯着块成色极好的皮毛,“再说什么?”

  琪亚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疼。她不能提朱祁钰,不能提使团失踪案与宫廷的牵连,更不能说自己接近吴迪本就是为了查账册里的线索。月光透过枝桠落在她脸上,她突然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伙计和老妇,最后落在吴迪脸上,语气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

  “实不相瞒,我已经有身孕了。”

  这话像块冰投进滚水里,周围的灯笼猛地晃了晃,老陈脸上的笑僵住了,几个老妇人凑在一起嘀咕,声音压得很低,无非是“腊月里说这个不吉利”“怕是瓦剌那边带来的野种”之类的话——景泰年间的江南,对草原女子本就多有偏见,更何况是未婚先孕。

  吴迪脸上的笑彻底没了,眼神里的黏腻散去,换成了错愕,随即又爬上些怀疑。“身孕?”他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她面前,寒气从他嘴里喷出来,落在她脸上,“我怎么没看出来?”

  “月份尚浅。”琪亚娜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荡,“草原女子怀了孕,该牧马还得牧马,该赶冬场还得赶冬场,不像江南姑娘那般娇贵。吴少爷若是不信,大可找个稳婆来验。”

  她赌吴迪不敢。景泰八年岁末,家家户户都在盼着过年,若是传出吴家强留孕妇的闲话,怕是整个苏州府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果然,吴迪的脸色变了几变,往后退了半步。老陈赶紧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无非是“别坏了过年的彩头”“账册要紧”之类的话。吴迪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抬脚踹在旁边的桃树上,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溅了他一衣襟。

  “怀孕了又怎样?”他突然吼道,声音在夜里炸开,“怀的是谁的?是瓦剌人的,还是朱祁钰那头……”

  “住口!”琪亚娜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撞上他,草原女子的血性在骨子里翻涌,“我怀的是谁的孩子,与你无关!但我琪亚娜的人,还轮不到你们吴家轻贱!”

  她的声音里带着草原风雪的糙劲,惊得周围的人都住了嘴。吴迪被她眼里的光慑住了,竟往后缩了缩。

  老陈赶紧打圆场:“琪姑娘息怒,少爷是急糊涂了。”他转向吴迪,语气带着劝诫,“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姑娘有难处,不如……”

  “不如放她走,让她把账册交给朱祁钰的人?”吴迪打断他,眼睛仍盯着琪亚娜,“然后等着郭家借着年关抄了我们吴家,连我爹的坟都扒了?”

  琪亚娜的心沉到了底。他最在意的,终究是账册和吴家的安危。她瞥向右侧的灌木丛,月光都照不进去,看着像是能钻出去,可脚边的草早就枯了,底下藏着的碎石子怕是能把脚扎穿——方才从郭府逃出来时,她的鞋丢了一只,此刻光脚踩在冰碴上,早已冻得麻木。

  “琪姑娘,”老陈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像在哄个孩子,“您看这样行不行?账册留下,我们放您走。以后您在江南有任何事,报吴家的名号,没人敢动您。去年瓦剌使团的事,水太深,您一个女子……”

  “账册可以给你们。”琪亚娜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运河,“但你们得答应我两件事。”

  吴迪的眼睛亮了:“你说。”

  “第一,放我走,不准派人跟着。”她竖起一根手指,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第二,查郭大人时,顺带翻了永乐十二年的漕运旧案,还你父亲清白。景泰皇帝虽登基不久,但也重法度,只要证据确凿……”

  老陈愣了一下,看向吴迪。吴迪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指甲掐进冻得发硬的掌心——这正是他藏着真账册的目的,既想自保,也想为爹翻案。他没想到琪亚娜会替他说出来,甚至提到了代宗皇帝。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吴迪的声音里仍带着戒备。

  “凭我是瓦剌使者,”琪亚娜抬起下巴,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雪山上的冰,“草原人从不说谎。再说,账册在你们手里,我若反悔,你们大可以把它交给朱祁钰,说我是瓦剌派来的细作。”

  风又起了,吹得桃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吴迪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往回走,灯笼的光跟着他晃,在雪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老陈,让她走。”

  老陈愣了愣,随即挥了挥手,围着的人墙缓缓让开条缝,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琪亚娜盯着那条缝,又看了看吴迪的背影,突然弯腰捡起块冻硬的土块,塞进袖中——这是草原上的习惯,永远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没再说话,低着头从人缝里穿过,后背仍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似的扎着。走出桃林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吴迪还站在那棵桃树下,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老陈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夜露混着积雪打湿了鞋袜,琪亚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运河边跑,怀里的账册硌着肋骨,像块发烫的烙铁。她不知道吴迪会不会反悔,不知道那些伙计会不会从后面追上来,只知道得尽快去寒山寺——阿依娜说过,景泰七年瓦剌使团来江南时,曾在寒山寺寄存过一箱“冬礼”,或许与失踪案有关。

  路过那艘藏在芦苇丛里的乌篷船时,她犹豫了一下——这船是吴迪一早备好的,此刻却像个陷阱。最终还是绕了过去,沿着河岸往上游走,月光在结冰的水面上碎成一片,像撒了满地的碎银。

  走了约莫半里地,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琪亚娜猛地转身,手里的土块已经攥紧,却见是个提着药箱的老郎中,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刚采的草药。

  “姑娘,你额角流血了。”老郎中的声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温和,哈出的白气在灯笼光里散得很慢,“要不要我给你处理一下?”

  琪亚娜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竹篓里的草药中有几株是草原上的“雪莲花”,只有瓦剌商人才会在江南的暖房里种植,心稍稍放下。她往旁边让了让,给老郎中让出条路。

  老郎中却没走,从药箱里拿出块干净的棉布,蘸了些草药汁递过来:“擦擦吧,这是用‘雪莲花’泡的,草原上的药,治冻疮也管用。”

  琪亚娜接过棉布,刚要擦,却见老郎中突然压低声音:“阿依娜在寒山寺后山破庙等你,她说账册里提到的‘永乐漕运案’,与使团失踪的关键人物有关,让你务必小心——郭大人的人,已经往寒山寺去了,带着年货做幌子。”

  她猛地抬头,老郎中已经背起药箱,顺着河岸往下游走去,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琪亚娜攥着那块带着草药香的棉布,按在额角的伤口上,草药的清凉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往寒山寺去的路在夜色里蜿蜒,像条看不见的绳。琪亚娜摸了摸怀里的账册,又摸了摸小腹——那里其实空空如也,所谓的身孕,不过是情急之下编的谎话。可不知怎的,此刻竟觉得那里像是真的揣着个秘密,沉甸甸的,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

  夜风穿过树林,带来寒山寺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像在给她打拍子。琪亚娜加快了脚步,额角的血透过棉布渗出来,在月光里泛着点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草原花。她知道,景泰八年的这个冬天,怕是过不好了,但只要能查清使团失踪的真相,这点冷,这点疼,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