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线地图-《午夜绣线》

  桑宁站在程巍的办公室里,指尖发冷。桌上摊开的档案和照片像一把把尖刀,将她的希望一点点剜去。

  "所有证据都表明,你姑姑的精神状态在去世前几个月出现了严重问题。"程巍的声音低沉而克制,"邻居听到她半夜自言自语,药房记录显示她长期服用抗焦虑药物,而工作室里那些诡异的绣品——"

  "那不是精神失常!"桑宁打断他,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尖锐,"姑姑的日记里写得很清楚,她害怕的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程巍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袋推到她面前。袋子里是一瓶已经开封的药片,标签上印着姑姑的名字和"氯硝西泮"的字样。

  "这是从她卧室找到的,剂量远超医嘱。法医检测证实她体内药物浓度足以致命。"程巍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她指甲里发现的木屑与绣绷吻合,说明她死前确实是自己抓挠过绣绷,没有外人强迫的痕迹。"

  桑宁盯着那瓶药,胃里翻涌着酸水。她当然认得这个药瓶——姑姑去世前一周,她曾在视频通话里看到姑姑从床头柜取出它。当时姑姑说只是普通的维生素。

  "还有这个。"程巍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段监控录像。日期是姑姑去世前三天,画面中姑姑独自走进镇上的杂货店,买了一大卷红线。结账时,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突然抓住店员的手说:"你看见她了吗?她跟着我回来了。"

  桑宁的呼吸凝滞了。画面中的姑姑眼神涣散,嘴角抽搐,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优雅自持的女人判若两人。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

  程巍关闭视频,表情复杂:"上级已经决定结案了,桑宁。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

  "那就去找新证据!"桑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姑姑的死和二十年前那场火灾有关,和那个失踪的女孩有关!你明明知道这些案子有联系!"

  程巍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他起身关紧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二十年前的火灾?那些档案是保密的。"

  桑宁咬住嘴唇。她不能说自己偷偷翻过程巍的抽屉,在某个深夜趁他出去接电话时,看到了那份标着"1999年河畔火灾案"的文件夹。

  "我...我猜的。"她移开视线,"姑姑的日记里提到过时间点。"

  程巍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即使有关联,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除非你能找到确凿的——"

  "我会找到的。"桑宁抓起背包转身就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查。"

  程巍没有挽留她。门关上的瞬间,桑宁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雨水顺着桑宁的发梢滴落,她在老宅的阁楼里摊开姑姑所有的绣品。一周的调查毫无进展,程巍已经正式被调去别的案子,而她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小镇四处碰壁——茶馆老板白薇对她避而不见,周雯的刺绣店总是"恰好"关门,而林巧自从上次在葬礼上见过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定有线索..."桑宁喃喃自语,手指抚过一幅牡丹绣品的边缘。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丝异样——绣品的背面,有几根红线突兀地延伸出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线头。

  她皱起眉头,拿起另一幅绣品检查。同样在背面,有几处红线走向异常,像是刻意留下的标记。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桑宁冲下楼,从工作室取来一大张白纸和彩色铅笔。她将所有绣品背面朝上排列,开始描摹那些异常红线的走向。一根、两根、三根...当最后一根线被描绘到纸上时,桑宁的血液凝固了。

  那些看似杂乱的红线,在白纸上组成了一幅清晰的地图——青溪镇的地图。而所有红线的交汇点,都指向镇子东头的老槐树,那棵据说有百年历史的古树。

  桑宁的手颤抖着翻开姑姑的日记,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行之前被忽略的细小字迹:"槐树下,我们的约定。"

  夜色如墨,桑宁蹲在老槐树下,小铲子已经挖了半米深。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槐树特有的苦涩味道,让她不断打着喷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但幸好没人经过这片偏僻的河岸。

  铲尖突然碰到一个硬物。桑宁的心跳加速,手指扒开潮湿的泥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子不大,但异常沉重,锁扣已经锈死。她用力一掰,锁扣断裂,盒盖弹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是四样东西: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块染血的绣片、一把小剪刀,和一张折叠的纸。

  桑宁首先拿起照片。四个年轻女孩站在河边,笑容灿烂。她认出姑姑年轻时的面容,另外三个应该就是林巧、周雯和白薇。但照片的诡异之处在于,其中一个女孩的脸被锐器彻底划花,几乎看不出五官。

  染血的绣片上是一个未完成的图案,依稀能辨认出四个牵手的女孩轮廓。而那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桑宁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份用血写成的契约,字迹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

  "四姐妹永不分离,

  同生共死,

  如有背叛,

  红线索命。

  ——许莹、桑芮、林巧、周雯1992.7.15"

  许莹?桑宁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名字从未在姑姑的日记或任何资料中出现过。而且签名明明是四个,照片上被划花的女孩是谁?如果这份契约是真的,为什么白薇不在其中?

  她刚想拿出手机拍照,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桑宁看到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夺走了她手中的铁盒。

  刺眼的阳光将桑宁唤醒。她躺在河岸边的草丛里,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铁盒不见了,但奇怪的是,那张血契约被塞在她的外套口袋里,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桑宁跌跌撞撞地回到镇上,直奔派出所。接待她的却不是程巍,而是一个陌生警官。

  "程队长去现场了。"警官打量着她凌乱的衣着和沾满泥土的手,"你是...桑芮的侄女吧?"

  桑宁点点头:"什么现场?"

  警官的表情变得古怪:"刺绣店助手林巧,今早被发现死在工作室...和你姑姑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桑宁的血液瞬间冻结。她转身冲出派出所,不顾身后警官的呼喊。林巧的工作室离姑姑的老宅不远,当她赶到时,警戒线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镇民。

  透过人群的缝隙,桑宁看到了程巍高大的背影,以及——躺在绣架旁的林巧。她的姿势与姑姑如出一辙:仰面朝天,双手交叠在胸前,嘴角甚至带着诡异的微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脖子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在颈后打成一个精致的结。

  程巍转头看到了桑宁,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穿过警戒线,他一把抓住桑宁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你去哪了?"他压低声音,"林巧手里攥着一块布料,经检测是你外套的材质。"

  桑宁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围观人群中的一张脸——白薇。茶馆老板站在最外围,手中依然握着那块栀子花手帕,但这次,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死者身上,而是直直地盯着桑宁。

  更可怕的是,桑宁分明看到,白薇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与死者如出一辙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