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痂下的残片-《虚天劫》

  破门而入的巨响和刺眼的光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通铺大屋浑浊的空气里。飞溅的木屑混着尘埃,在昏黄的光线下狂舞!

  门口,赵青的身影逆着暮色,如同插在门槛上的一柄淬毒匕首。青色的内门弟子服纤尘不染,衬得他那张骄横的脸愈发阴鸷。他抱着手臂,下巴微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一丝猫戏老鼠般的阴冷探究,精准地刺向通铺角落——那个蜷缩在血污与冷汗中、眼神涣散、如同刚从地狱里捞出来的林默。

  “王管事!聋了还是死了?给本少滚出来!”赵青的声音尖刻,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傲慢,在死寂的通铺里格外刺耳,“护山大阵异动,源头就在这狗窝附近!给我搜!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个惊扰大阵的腌臜玩意儿揪出来!”

  他身后的阴影里,立刻闪出两个同样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眼神冷漠,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昏暗污浊的屋内扫视,带着审视与警惕。

  缩在远处的几个杂役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王管事连滚带爬地从门外挤了进来,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惊恐交织的扭曲笑容:“赵……赵少!您……您息怒!息怒!就这破地方,哪……哪能有什么惊扰大阵的东西?肯定是阵法年久……”

  “闭嘴!”赵青厉声打断,眼神如毒蛇般钉在王管事脸上,“有没有,搜过才知道!还是说……王管事你心里有鬼,想包庇什么?”他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调,阴冷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瞥向林默的方向。

  王管事吓得浑身肥肉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哪里还敢再辩解,慌忙对着那几个吓傻的杂役吼道:“都……都聋了吗?赵少吩咐了!搜!快搜!把你们这些狗窝里藏着的破烂玩意儿都给老子翻出来!”

  杂役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开始翻动自己那点可怜的铺盖卷,动作慌乱,生怕慢了一步惹祸上身。

  赵青不再理会王管事,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迈步朝着通铺角落走来。靴子踩在布满污渍和干涸血迹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如同毒蛇滑过草丛。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在趴伏在草席上、气息奄奄的林默身上。

  “哟,这不是我们演武场上的‘硬骨头’吗?”赵青在通铺前站定,居高临下,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嘲弄,“几天不见,怎么成了这副死狗模样?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大阵惩戒了吧?”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在林默后背那狰狞翻卷、刚刚撒上暗红色止血藤粉的伤口上逡巡,又扫过他嘴角干涸的暗红血渍和苍白如纸的脸。

  林默趴在草席上,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赵青的脚步声、那恶毒的目光、那冰冷的嘲弄,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在他的神经上。胸中那块冰冷的“石头”在赵青靠近时,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沉重的滞涩感中,隐隐透出一丝被冒犯的凶戾。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前世破碎的记忆碎片带来的混乱与绝望尚未平息,现实的利刃又已悬在头顶!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再次崩裂出血,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脸更深地埋进散发着馊味的草席里。

  周笑笑在赵青踹门而入的瞬间,身体就绷紧了。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林默身前半步的位置,脸上那惯常的油滑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担忧和底层杂役特有的、面对强权时的麻木顺从。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却下意识地蜷缩着。

  “赵师兄,”周笑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讨好,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您看,林默他……他就是个倒夜香的杂役,伤得都快没气了,刚灌了碗药才吊回半条命,哪……哪能惊动得了护山大阵这种仙家宝贝?您高抬贵手……”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动作看似慌乱地去擦拭林默嘴角和身下的血迹,实则巧妙地用身体和动作,挡住了赵青大半投向林默后背伤口的视线。

  “滚开!”赵青不耐烦地一挥手臂,一股无形的劲风扫过,带着冰冷的力道。周笑笑“哎哟”一声,身体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通铺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捂着被撞疼的肩膀,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低着头,退到一旁,眼神深处那抹锐利被深深掩藏。

  障碍清除。赵青的目光再无遮拦,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聚焦在林默后背那处刚刚被周笑笑粗暴处理过的伤口上。

  伤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边缘青紫肿胀,暗红色的止血藤粉末混合着新鲜渗出的血水和淡黄色的组织液,糊成一片狼藉。刚刚被周笑笑用脏布擦拭过,反而显得更加污秽不堪。

  赵青的眉头嫌恶地拧紧,眼中却闪过一丝更深的阴冷和……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缓缓俯下身,凑得更近,似乎想从那片狼藉的血肉中找出什么端倪。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草药味和汗馊味混合的浊气扑面而来,让他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啧啧,伤得不轻啊……”赵青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他伸出手指——那手指修长白皙,保养得极好——竟朝着林默后背伤口边缘那层刚刚凝结、还十分脆弱的暗红色血痂,缓缓探去!

  他要干什么?!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铁!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那血痂之下,是刚刚被护山大阵力量疯狂绞杀过的血肉!是虚天经残片盘踞的核心区域!赵青这一碰,会不会再次引动大阵?会不会彻底暴露他体内那个致命的秘密?!

  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从林默的额头、后背涌出,浸透了身下的草席。他死死闭着眼,身体因极致的紧张而无法抑制地细微颤抖,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无声滑落。

  周笑笑站在一旁,低着头,仿佛被赵青的威势所慑。但在赵青看不到的角度,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极其轻微地、如同毒蛇吐信般,在沾满污渍的裤腿上弹动了一下!动作快得如同幻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赵青那保养得宜、带着冰冷恶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默伤口边缘那片脆弱暗红血痂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的源头并非杂役院,而是来自……后山深处!来自那片被浓雾笼罩的禁地方向!

  嗡鸣声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感,如同远古巨兽在深渊下的低吼。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晦涩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瞬间扫过整座青木宗山门!

  几乎在同一刹那!

  整个杂役院通铺大屋,乃至整个青木宗外围区域,所有墙壁、地面、甚至空气中那些无形的、属于护山大阵的脉络纹路,猛地亮起一层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淡青色光晕!光晕流转,如同应激的神经脉络,所有的力量仿佛受到某种更高层级的、无法抗拒的牵引,瞬间改变了方向,如同百川归海,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疯狂涌去!

  赵青探出的手指,距离林默后背的血痂只有一线之隔。那突如其来的嗡鸣和阵法力量的瞬间转移,让他动作猛地一滞!指尖传来一阵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却又冰冷刺骨的刺痛感,仿佛被无形的冰针扎了一下!

  他脸色微变,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向后山的方向。那股源自后山禁地的嗡鸣和波动,带着一种古老、苍茫、甚至……隐隐的威胁感!这感觉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怎么回事?”赵青身后的一个内门弟子也感觉到了异常,低声问道,手按紧了剑柄,警惕地看向门外翻涌的浓雾。

  赵青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指尖,又看了看通铺上那个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杂役,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疑虑。护山大阵的异动源头转移了?难道真的跟这半死不活的杂役无关?是后山禁地出了问题?

  杂役院里翻箱倒柜的动静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茫然地看向后山方向,那里雾气翻腾,如同蛰伏着未知的巨兽。

  “赵师兄,后山禁地……”另一个内门弟子语气凝重地提醒道,眼神带着敬畏。

  赵青阴沉着脸,目光在死狗般的林默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旁边低眉顺眼、一脸惶恐的周笑笑,以及屋内一片狼藉却毫无异常的搜查结果。那股来自后山的、让他本能感到不安的波动还在持续,虽然微弱,却不容忽视。

  “哼!”赵青最终冷哼一声,像是要驱散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狠狠瞪了林默一眼,“算你这条贱命走运!今天暂且放过你!”他转身,对着两个手下和王管事厉声道:“都跟我去后山方向看看!护山大阵异动非同小可!若真是禁地有变,你们这些废物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再看林默一眼,带着人匆匆离去。王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了出去。

  杂役院通铺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周笑笑站在原地,看着赵青等人消失在门外的暮色浓雾中,脸上那惶恐顺从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通铺角落。

  林默依旧趴在草席上,身体因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而僵硬,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紧绷下又渗出了丝丝血迹,染红了暗红色的止血藤粉。他死死闭着眼,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周笑笑走过去,动作重新变得轻缓。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先伸出手指,极其快速、极其隐蔽地,在刚才赵青指尖几乎触碰到的、那片暗红色血痂的边缘,极其轻微地拂过。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冰冷滞重感,如同触摸到了深埋地底的千年寒铁。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周笑笑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无比幽深。那幽深之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寒芒!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穿透了屋顶的椽子,穿透了翻涌的浓雾,死死锁定了后山禁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