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杀机-《鸡静岭》

  那一晚郝全他们的确吃了羊肉,是因为杀人才吃羊肉。

  为杀周贵今,他们密谋已久。是因为周贵今强奸了黄载芳。

  那是一个晚上,她走夜路回村,在村角的路上遇到周贵今,周贵今突然转身,将手电筒对着她眼睛照。

  “照什么照?没看见是我啊。”黄周两家,天生就不对付,黄载芳的语气显得十分生硬。

  “乖乖,像你爹一样的横。”周贵今冷笑一声。

  “你再吼一声给我听。”周贵今提高了嗓门。

  “周贵今,你这个鬼娃!”

  周贵今突然关掉手电,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黄载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踹了一脚,她后退两步,跌倒在地,正要叫喊,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

  “喊就卡死你。”

  黄载芳拼命挣扎,但周贵今的力气太大了,他拖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入树林中。

  黄载芳的两只鞋子都掉了,脚底被碎石划破。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脚的疼痛,她已经落入巨大的危险中。

  周贵今的整个身子压过来,撕扯着她的衣服,迅速将她剥得精光。

  “你是黄二虎子的女儿,你爹杀了我爷爷,又拖着我爹爹一起滚落山涧,我岂能放过你。今天你就是待宰的羊羔,看我怎样收拾你。”

  周贵今脱下裤子,黄载芳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报警,可与郝全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郝全离开鸡静岭,是怕刘闪挨炸的事情祸及于他,在家中躲了半年多,一直惦记着师傅,后又回到鸡静岭,可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师娘师傅死了,师傅家就剩下载芳、载安姐弟二人。

  郝全一把将黄载芳抱在怀中。

  此时的黄载芳不可能拒绝,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硬生生地让刘闪死,让她与郝全走到一起。

  这个家的屋顶塌了,只有郝全能够支撑起来,所以对昔日一再拒绝的郝全,今日的黄载芳对他是主动和全然的接纳,二人虽然没有领结婚证,却在鸡静岭成双成对地过起日子。

  “你放了我,否则和你鱼死网破。”黄载芳说。

  “你是鱼,我是网,网是不是破,可不由鱼说了算,若是你爹在,他这样一说真能管用,可你说了不算。”周三垛说。

  “我要结婚了。”

  “结婚,与谁结婚?与哪个木匠?不如与我,你嫁给了我,黄周两家成一家,从此了却几代人的恩怨。”

  “你休想。”

  “那你就这样陪我睡吧,不要报警,否则我杀你家载安,让你家断子绝孙。”

  “你是个流氓。”

  “应该是土匪流氓,我爷爷、我爹都是这个德性,你就认了吧,今晚就算遭土匪抢了一回。”

  黄载芳还是哭着将这一切告诉了郝全。

  “我们去报警。”郝全说。

  “报警没用,我们两家世仇,他已经说了若报警,他会杀了我弟弟,让我们黄家断子绝孙。只有杀了他,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他爸爸周三垛对我家一再欺负,可爹爹信佛,不忍杀生,对他一再忍让,最后与他双双滚下山涧。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了,要接受爹爹的教训,必须你死我活,他现在又骑到我们头上了,所以对他轻描淡写不行,对付这样的人要一步到位。”

  “郝全,你去杀了他,你敢吗?”

  郝全从来没看过黄载芳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杀人的事情我也不害你,如果你不想做,我不强迫你,我们还没领结婚证,你另娶,我另嫁吧。”

  郝全立在那里愣了许久才迸出一个字:“敢!”

  郝全半夜上了周贵今屋顶,从那里揭开几张瓦,剪掉覆盖的草木泥灰。他是木匠,做这一切显得轻车熟路。

  他用一根绳子系到地面。

  他拿着斧头向周贵今卧室走去。

  显然此前,对这个屋里的陈设他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

  周贵今并不是天天去黄金公司值班,只有保险柜里放入金子才需要值班,所以更多的时候是睡在家里。

  显然这个晚上他是在家里睡觉的。

  夜色如墨,郝全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他站在周贵今家的堂屋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心像是要冲破胸膛。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枝丫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影子。

  斧柄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郝全的手在发抖。

  “我要杀了他。“

  现在,他站在仇人的堂屋里,却发现自己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冷得刺骨。

  周贵今正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周贵今翻了个身,鼾声停了。

  郝全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鼾声又响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周贵今的床前。

  郝全举起板斧,如今这板斧在他手里已能像在师傅手中那样运用自如。

  一斧头就能结果他的性命。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斧头,因为多日的磨砺也银光闪闪。

  斧头、月光、心里的仇恨相映成辉,渴望着共同唱一首歌,讲一个故事。

  那把利斧举过膝盖,举过小腹,举过眉毛,就要举过头顶。

  他忽然感到斧头的沉重,重得像一座山,他竟无法将它举过头顶。

  月光在斧刃上流转,像一条银色的蛇。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这一斧下去,所有的仇恨都会了结,可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周贵今的鼾声突然停了。

  郝全浑身一僵,斧头差点脱手。

  但周贵今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线。

  郝全站在那道银线上,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在叫嚣着复仇,另一半却在颤抖。

  就在这时,周贵今突然咳嗽起来。

  郝全僵在原地,心跳如鼓。

  杀了他,我就要去坐牢,那样载芳怎么办?我怎么办?

  郝全从里退了出来,又从那根绳子系上屋顶,将打开的天窗轻轻复原。

  一只狗在不远处对着屋顶吠叫。

  他回到家中,黄载芳等着他。

  她没有看别处,只看了看他的斧头,斧头上没有血。

  “你没有杀死他?”

  “载芳,我们就要结婚了,可为这个人我们去杀一个人,值吗?”

  “不是什么值不值的事情,先不考虑值不值,先问自己敢不敢?”

  “载芳,再等一等,如果他还欺负你,我一定去杀了他,有这把斧头,杀个人就像杀一只鸡。”

  过了两天,周贵今果然又来纠缠载芳。

  “你那个小木匠这几天不见了,是到邻村干活儿去了吧?正好你借这个空档,到我家里来陪一陪我。”

  “村里人来人往,我怎么能进你家门?”黄载芳说。

  “你随我去黄金公司值班,你若陪我一夜,我就彻底放过你。”

  当天,黄载芳悄悄将郝全唤了回来。

  “杀了他,今晚我与他一起住进鬼奶子窝,我们一起在那里杀了他。”黄载芳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

  “我知道在村里做你不敢,你怕惊动一村的人,可要是在鬼奶子窝呢,你若不怕鬼,就在那里杀个人。”

  “怕,我怕。”郝全说。

  “你怕人还是怕鬼?”

  “人也怕,鬼也怕。”

  “你要是真在乎我,今晚就去杀了他。“黄载芳突然抓住郝全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用斧头,砍死他。“

  郝全猛地抽回手:“你疯了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偿命就偿命!“黄载芳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我宁愿你去死,也不要你当缩头乌龟!“

  郝全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黄载芳的脸在阴影里扭曲变形。

  她咬着嘴唇,眼泪又涌了出来:“要是刘闪还活着,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头偏向一边,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郝全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微微发抖。

  “你打我?“黄载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不敢打周贵今,倒是敢打我?“

  “你个怂人,你不敢,你不敢我敢,我今夜带把刀陪他,我在那里杀死他,我杀个人给你看。”黄载芳说。

  “不,载芳,不要这样。”

  郝全的眼睛红了。他转身走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把斧头,他一把抓起斧头,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黄载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郝全没有回答。

  斧头在他手里闪着冷光,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重,仿佛要把地面踩出坑来。

  郝全握紧了斧头,斧柄上的木刺扎进手心,他却感觉不到疼,耳边回响着黄载芳的话:“要是刘闪还活着...“

  “我去。”他恶狠狠地说。

  “我也去。”

  “不要急,我们合计一下,一定要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她说:“你不要怕,我们里应外合,会让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于是载芳家里的烟囱冒起浓浓的烟,屋里有了羊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