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偷羊贼-《风从博尔塔拉来》

  可祁明远并没有等来回复,他也是立刻打了电话过去,但电话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果断挂断,转而打给阿不都。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愤怒的吼声:“哎~江!朋友!朋友嘛!我把你当巴郎子招待,你咋这个样子骗人撒!”

  “阿不都大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怎么可能骗您?”祁明远时欲哭无泪啊。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地就成骗子了。

  “其其格丫头都给我说咧!你想白嫖景区撒!让我带你钻牧道,不买票!这样的朋友,我可不认嘛!”阿不都依然很愤怒。

  祁明远听后,后知后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阿不都大哥,您真的误会了,我是真的没有想过免票的事情,我票都已经买好了,不信我发给您看!”祁明远说着,便把截图发给了阿不都。

  他昨天晚上就买好了票,对于这个什么其其格所说的事情,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这门票才多少钱?他至于这么做吗?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儿了,过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阿不都爽朗的笑声:“哎~江!错怪你咧错怪你咧!我这就开车接你去撒!”

  半个钟头后,两人碰头了。

  阿不都黑红的脸蛋上堆满笑,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朋友,刚打馕坑里拿出来的烤包子,热乎得很!赶紧趁热吃撒!”

  “没事儿没事儿,”祁明远接过包子,烫得直吹手,“就是那个姑娘电话打不通,她说中午12点在赛里木湖东门碰头……”

  阿不都一拍大腿:“哎~江!这会儿她肯定在山里头放羊呢!”

  他指着远处起伏的山包包,“那达信号时有时无的嘛。不过你放心撒,待会儿我帮你好好说!”

  说着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身上的银饰叮铃咣啷乱响。

  祁明远咬了口包子,羊肉的香味儿顿时在嘴里漫开。

  阿不都瞅着他吃得香,眼睛眯成月牙:“咋样?我老婆子包的,馅料可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方子撒!”

  “歹得很!”他也是现学现卖,夸赞的同时又赶紧补充道:“您和嫂子太贴心了,这香味让我想起老家妈妈做的早饭。”

  阿不都闻言哈哈大笑,小胡子欢快地翘起来:“哎江,朋友学得快嘛!一会儿路上给你教几句好听的维吾尔语,保准能用上!”

  一路上,阿不都大哥操着浓重的“馕言文”,给祁明远讲着博尔塔拉的趣事:赛里木湖冬天结冰时能跑马车,阿拉山口的狂风能把骆驼吹得打转,蒙古族的老艺人能用马头琴模仿狼嚎……

  这些生动的故事像一串串葡萄,让祁明远听得津津有味,笔记本上早已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灵感。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驶入赛里木湖。

  路边的白杨树上系着五彩经幡,远处雪山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粉色。

  “阿卡……”祁明远正要开口询问,结果阿不都的手机突然响起欢快的木卡姆旋律。

  “喂?艾山江?”阿不都接起电话,语速突然变得飞快。

  虽然听不懂维语,但那急促的语调让祁明远心里一紧。

  只见阿不都的眉头越皱越紧,小胡子都耷拉了下来。

  挂掉电话,阿不都懊恼地拍了下方向盘:“朋友,家里羊圈塌了,小羊羔跑得到处都是……”

  说着又从手套箱掏出一把葡萄干塞给祁明远,“路上垫肚子,嘛~实在对不住!至于其其格那边,我会跟她解释的……”

  绿色出租车卷着尘土匆匆离去,祁明远站在路边,手里攥着还带着体温的葡萄干。

  事情来得太突然,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误会还是要解开的,毕竟他还希望去听一听现场版的“江格尔”。

  看了眼手机,现在才11点30,距离跟这位叫其其格的蒙古族姑娘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站在赛里木湖东门,微凉的湖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拂过面颊。

  祁明远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躁动竟真的被这带着雪山气息的风抚平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细弱的“咩咩”声钻进他的耳朵。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臀毛染着靛蓝标记的黑头羊羔,正卡在售票处旁生锈的铁丝网里挣扎。

  小羊的后腿被倒刺勾住,每挣扎一下,绒毛就簌簌地往下掉。

  远处传来牧羊犬时断时续的吠叫,却没有看见羊群的踪影。

  祁明远蹲下身,发现铁丝网上还挂着几缕棕白色的羊毛,看来这小家伙不是第一个中招的。

  “别怕……”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倒刺,手指很快被划出几道血痕。

  小羊温热的身子在怀里发抖,湿润的鼻头蹭着他的手腕。

  “走,带你找妈妈去!”祁明远刚抱起羊羔站起身,背后突然炸响震耳的犬吠。

  转头看见几只戴着镶嵌红铜片的牛皮项圈,耳朵被剪成半圆的大狗呈包围之势冲来,领头的黄狗龇着牙,颈圈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

  更远处,一个骑着枣红马的牧民正用哈萨克语高声喊着什么,风中飘来零碎的词句:“Qoyoghribar(有人偷羊!)”

  祁明远没听清喊话的内容,但眼前三只龇牙低吼的牧羊犬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慌忙举起小羊羔,铁丝网的划痕还在手背上渗着血:“误会!我不是偷羊的!它被铁丝网卡住了,我刚刚……”

  可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牧民愤怒地呵斥混着犬吠,根本没人听他解释。

  夕阳下,他孤零零的身影在草原上拖得老长。

  就在牧羊犬即将扑上来的刹那,一声清亮的呵斥划破空气:“Buyanlish!(搞错了!)Uqoyoghries!(他不是偷羊贼!)”

  祁明远抬头,看见一个蒙古族姑娘斜跨在马背上。

  她一手攥着套马杆,相机包带子缠在腰间,晒得发红的脸颊上还沾着草屑。

  阳光从她背后漫过来,给蓬乱的马尾辫镀了层金边。

  “城里人,”她甩着套马杆驱散牧羊犬,歪头打量祁明远流血的手,“草原的规矩是……”

  说着,姑娘突然用套马杆尖挑起他衣领上的枯草,“见到落单的羊羔,要先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