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药石交权,账本藏锋(二)-《清穿:孝庄身边的现代医女》

  帘子再次掀开。进来的太医院副院判江太医,是个五十开外、面容清癯的老者,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沉稳。他目不斜视,恭敬地行了大礼,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尺来高的账册和几卷用锦带捆扎的卷宗。他的目光只在苏研身上极快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扫过,随即垂下,将托盘高举过顶。

  “微臣江海晏,叩见皇后娘娘,宁妃娘娘。奉宁妃娘娘钧旨,已将医药供奉一应档册、印信、对牌整理完毕,请皇后娘娘验看。”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透露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婉莹示意芳仪接过托盘。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她心头。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蓝布封面的厚册,翻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药材名称、产地、数量、单价、经手人…墨迹尚新,显然是刚刚誊录整理好的。字迹工整严谨,条理分明,正是苏研一贯的风格。她心中那点因权柄易手而起的别扭,在看到这细致到苛刻的账目时,也不得不转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阿宁,是真的用了心。

  苏研的目光也落在那堆账册上,平静无波地开口,像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江太医,自今日起,太医院及药库一应事务,皆由皇后娘娘亲自掌管。所有脉案呈报、药石采买、疫病防治等事,务必事无巨细,直接向坤宁宫回禀。皇后娘娘仁慈明断,尔等需尽心辅佐,不得有误。”

  江太医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依旧平稳:“微臣谨遵宁妃娘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竭尽所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他口中应着苏研的话,行的礼却是对着婉莹的方向,姿态恭谨,挑不出错处,却无形中划清了界限。

  婉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这堆账册和江太医刻板的态度沉沉压了下来。她定了定神,努力拿出皇后的气度:“江太医辛苦了。往后诸事,还需你等尽心。”

  “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江太医躬身应道。

  交接的气氛沉闷而压抑。苏研不再言语,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芳仪和江太医将托盘上的印信、对牌一一清点、登记、签收。那枚小小的、象征太医院监管之权的铜制葫芦印信,被郑重地收入坤宁宫的印匣。这枚印,不久前还在她的书案上。

  流程终于走完,江太医躬身告退。暖阁里又只剩下姐妹二人,以及那堆散发着墨香和新纸气味的厚重账册。

  婉莹看着那堆账册,再看看炕桌上那幅墨迹未干、朱砂鲜艳的“经纬图”,只觉得一阵荒谬和无力。图的线条清晰如昨,权柄却已悄然流转。她拿起那本蓝布面的总账,指尖烦躁地翻动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些工整的数字和名称在她眼前晃动,却难以真正看进心里。一种初掌大权的兴奋被现实浇灭后的茫然,混合着对苏研的愧疚,沉沉地压着她。

  “阿宁…”婉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她看向苏研,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

  苏研正微微倾身,纤细白皙的手指,正轻轻按在婉莹随手翻开的那本总账册的某一页上。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停留在纸页边缘,似乎只是无意地拂过。烛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婉莹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是记录“庆云元年三月,库房常备药材采买”的一页。密密麻麻的条目中,似乎并无特别。

  但苏研指尖停驻的那个位置,一行记录“川贝母”的条目旁,那标注的采购数量“叁佰斤”的墨迹,似乎比其他条目要略深一些?还是烛光晃动造成的错觉?那“斤”字的最后一笔,墨点似乎也晕开得有些异常?极其细微的差别,若非凝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婉莹正想开口询问,却见苏研的指尖已若无其事地从那处移开,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一个错觉。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甚至还对婉莹安抚地笑了笑,笑容温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

  “阿姐不必忧心,”苏研的声音柔和依旧,听不出半分异样,“账目清晰,又有江太医这等老成之人辅佐,医药这一脉,定能顺畅无虞。妹妹有些乏了,若阿姐没有旁的吩咐,容我先告退,回去歇息片刻?”

  婉莹看着她平静的脸,那点细微的疑惑瞬间被心疼取代。今日先是献图耗费心神,紧接着又被老祖宗削了权,阿宁此刻的疲惫定然是真实的。她忙道:“是姐姐疏忽了,光顾着高兴那图…你快回去歇着,好好睡一觉。这里…”她看了一眼那堆账册,深吸一口气,“姐姐自会料理。”

  “谢阿姐体恤。”苏研起身,仪态端庄地行了一礼。她最后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堆账册,掠过那本摊开的蓝皮总账,在那行记录着“川贝母”的条目上停留了不足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她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锦帘落下,身影消失在坤宁宫暖阁融融的烛光之外。

  婉莹独自坐在暖炕上,看着那堆象征着新职责、也带来新压力的账册,又看看桌上那幅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的“经纬图”,心绪纷乱如麻。她随手拿起那本摊开的蓝皮总账,烦躁的目光掠过那些条目,最终也落到了“川贝母”那一行。

  “川贝母…叁佰斤…”她喃喃念着,指尖无意识地点着那个数字。烛火跳跃了一下,将那个“斤”字末尾晕开的墨点照得似乎更明显了些。她皱了皱眉,这字迹…是写得急了?还是墨蘸多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在繁杂的账目里,实在不值一提。

  她摇摇头,将这微不足道的细节抛诸脑后,心思又沉甸甸地回到了如何接手这烫手山芋般的医药大权上。窗外,夜色如墨,沉甸甸地笼罩着紫禁城,檐角的风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呜咽。

  坤宁宫外,清冷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苏研孤长的影子。她并未走向自己的宫室,反而在阶前停驻片刻。深冬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粒子特有的冷硬气息,瞬间刺透了她身上锦缎宫装的暖意,让她混沌的思绪骤然一清。

  方才账册上那处细微的墨点,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她强撑的平静表象。那不是错觉。叁佰斤川贝母…太医院日常备药,此物用量极有定数,何须如此庞大的数目?且那墨迹的深浅、晕染的形态,绝非寻常书写所致,倒像是…有人刻意在原本的数字上,用极细的笔尖小心翼翼地添改过!

  寒意,从脚底丝丝缕缕地向上攀爬,比这冬夜的风更刺骨。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指尖在厚实的锦缎下微微蜷起。账目初交,墨迹尚新,便已见蹊跷。这看似平静移交、尘埃落定的“医药供奉”之下,那深不见底的暗流,比她预想的,涌动得还要早,还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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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账本上的“墨点疑云”】

  (暖阁内,烛火摇曳)

  婉莹:(烦躁地翻着账本,指尖戳着“叁佰斤”川贝母条目)江太医这老学究,账做得跟砖头似的!三百斤川贝母?这玩意儿熬汤能灌满御花园的池子了吧?(突然凑近,眯眼)咦?这笔墨…好像有点糊?(手指用力蹭了蹭)

  苏研:(正欲告退,闻言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侧身,语气如常)许是誊录时墨浓了些。阿姐若觉得不妥,明日召江太医细问便是。川贝母性凉润燥,三百斤…(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莫非太医院打算给整个紫禁城炖一冬的冰糖雪梨?

  婉莹:(噗嗤一笑,又赶紧板起脸)就你促狭!(把账本一合,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许是我眼花了。刚接手,看什么都像有坑!(挥手)你快去歇着吧,瞧这小脸白的。

  苏研:(福身告退,行至门边,指尖似无意拂过门框上冰凉的铜兽首)阿姐也早些安歇。这账目…(声音轻得像叹息)墨迹未干,最易沾尘,也最怕…有心人‘画蛇添足’呢。保重凤体。

  (帘子落下,隔绝了暖阁的光。苏研站在阶前,寒风吹动斗篷,她摊开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账册纸页的触感。远处宫墙暗影幢幢,像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