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妄念》

  琴姐在围裙上擦擦手,把晚餐一盘一盘摆到桌子上。

  她动作很小心,但是盘子在餐桌上划出的轻微的碰撞声,在空气中还是显得很明显。

  可没人在乎。

  明明家里多了一个人,不知为何气氛却变得格外沉默。

  丑丑也许是不喜欢生人,躲起来不肯出来,谁哄都没用。

  池念坐在餐桌一边,沈宴坐在对面,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但是池念从头到尾都没抬头。

  沈宴的心重重坠了下来。

  池青松在外面并不轻松,他年纪将近五十,头发却花白一片。

  尽管这样,兴致却很好。

  他主动问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多了一只猫,这猫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养的?”

  池念机械地回答:“之前养的。”

  说跟没说一样。

  池青松习惯池念没头没脑的回答问题的方式,换了个话题又问道:“听说你们前几天去南城了?真是小孩子脾气,小宴去出差,你跟着去有没有给他添乱?”

  池念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宴主动回答:“没有。”

  池青松哈哈大笑:“那就好。”

  他话里虽是责怪,实则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偏袒的,听到沈宴回答心情更好了几分。

  池青松兴致勃勃聊起他遇到的合作伙伴,聊起公司的事情,沈宴话不多,附和的几句却恰到好处。

  “兰君那边也快要结束,马上就要回来。”池青松很高兴,“到时候我们这一家总算是在一起了。”

  他事业成功,家庭缘却浅,第一任妻子过世好多年,才终于又结婚,和李兰君的感情当然不必多说。

  池念突然问:“兰姨也要回来吗?”

  “当然,她说了也很想你。”池青松的语气轻快,“爸爸这次回来,那边就交给其他人负责,以后我把工作放一放,专心陪着你和兰君,是我不好,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家里才是最重要的。”

  “念念,明天元旦,爸爸带你出去玩。”

  “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包了。”

  每次池青松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会展现无比宽容的慈父的一面。

  池念总怨他总是抛下自己,可每次他一回来,她就舍不得怪他。

  这次半年没见,他老的更厉害了,就像一棵树缓缓地腐朽老去,脆弱到池念从前设想过得一切都来不及说出口。

  池念知道,池青松不幸福很多年。

  他很早就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家庭,只有一个累赘的拖油瓶,还是个病秧子。

  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爱人,新的家庭。

  如果他知道她和沈宴在一起,一切又都要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

  池念笑了笑,脸上仿佛是真切的开心:“好。”

  沈宴冷淡地吃饭,脸上看不出情绪。

  等到一顿饭快要吃完,池青松终于察觉女儿状态不对劲,皱着眉头问:“念念,怎么一直不说话?”

  池念睫毛像蝶翼一般轻颤:“我有点累。”

  “我叫医生过来看一下。”

  池青松刚要打电话,就听到“刺啦——”,是椅子拖地的声音。

  池念站起来:“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沈宴:“我送你上楼。”

  池念像逃一样飞快拒绝:“不用。”

  沈宴目光追着她的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池青松对他歉意地笑笑,熟稔地说:“念念被我宠坏了,小宴别介意。”

  池念勾唇,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当然不会。”

  谁让宠坏她的那个人里面,还有他一份。

  这个跨年夜过得没滋没味,除了池青松谁也高兴不起来。

  他确实一番慈父之心,恨不得把池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问个遍。琴姐回答的的不甚清晰的,他还有点不满意,打算回头再问问沈宴。

  他也刚回来,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又找医生多问了问才肯放心。

  很晚了,就当琴姐准备关掉客厅灯去睡觉的时候,“砰砰——”有人敲门。

  琴姐开了门,隔壁家的两个小鬼手拉手站在门外:“阿姨好。”

  他们俩很有礼貌地问:“姐姐在吗?”

  琴姐上楼找池念。

  她很快踢着拖鞋下来,站到两个小孩面前:“找我有事吗?”

  “姐姐,明天是元旦,你不是要给我们发红包吗?”

  也许是晚上有什么宴会,小男孩穿着黑白晚礼服,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都漂亮可爱。

  池念摇摇头:“没有。”

  两个小孩满脸失望,最后还是懂事地摆了摆手:“那姐姐再见。”

  “等等——”池念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们,“我刚刚是骗你们的,给你们准备了红包,等我几分钟。”

  她匆匆回房间找红包的封皮,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找了两张红色的纸,随便折起来,在里面塞了两章钞票。

  她耽误了好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小男孩还牵着小女孩乖乖站在门口等她。

  池念把红包递给他们:“元旦快乐。”

  就这样吧。

  就算她不快乐,但是世界上总要有人快乐。

  “谢谢姐姐,姐姐元旦快乐。”

  门关上之后,池念转身要回去,外面忽然又响起“咚咚”的声音,她开了门,小女孩去而又反,手里捏着两颗水果糖,认真道:“送给你,很甜的。”

  池念怔怔一笑:“谢谢。”

  小女孩叮嘱:“一颗给你,一颗给那个哥哥哦。”

  池念愣住了。

  小女孩着急走,把糖塞给她,然后跑着去追她的哥哥。

  池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安全回到隔壁的家里。

  关门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下楼太匆忙,还穿着薄薄的单衣,冷风一吹,脸颊和手都冻得冰凉一片,连带着脑袋也僵硬茫然。

  池念握着糖沿着楼梯上楼,不知不觉走到沈宴的房门口,等到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池念犹豫片刻,蹲下来把手里的其中一颗糖放到地上,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房间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池念猝不及防被拉了进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宴把她抵到门上,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他。

  池念闭着眼睛,紧紧咬着下唇,全身都在颤抖。

  沈宴冷淡地抚摸着她的唇:“念念——”

  他声音危险又沙哑,手和胸膛滚烫,触碰之下灼烧地血管都在燃烧。

  池念睫毛拼命地颤动,终于睁开眼,却瑟缩地往后躲了躲。

  这么快,她就靠近他都觉得怕了,一副恨不得夺路而逃的模样。

  沈宴轻声一笑:“怕什么?”

  他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却油煎火燎,恨不得把池念按进怀里逼问她,为什么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他看起来很凶,实则这个时候是最好哄的。

  只需要一个吻,一个拥抱,甚至是一句撒娇,什么都好,白天的冷淡他就会既往不咎。

  可是池念呐呐地张着嘴,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沈宴一直在等,最后等到她垂下头说:“对不起,沈宴,我们先保持之前的关系好不好。”

  就像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沈宴恍然间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如果他再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是真的傻子。

  说到底,无非是他不重要罢了。

  他在说将来的时候,他在想着昭告所有人的时候,也许池念只是把他当做孤单时候的一个陪伴,等到不需要的时候,也就变得可有可无。

  沈宴定定地看着池念,松开手,意兴阑珊:“算了,你回去吧。”

  他转过身快走几步,手搭在旁边的桌子上,声音终于冷淡下来:“放心,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担心我打扰你和你的父亲父慈子孝。”

  反正开始和结束,都不是他决定的。

  沈宴后背挺直,一片僵硬,在寂静里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他转过头,门口安安静静空空荡荡。

  最后一点希望落空。

  沈宴背对着月光,只觉得顷刻间天翻地覆,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笑吟吟吻他的眼睛。

  真是好没良心一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