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佛灯垂目,一身侠装-《真君驾到》

  长安,周衍?

  这些人都下意识念着这个名字,看着那持刀少年,威风凌冽,众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周衍走下台阶。

  他就只是一个少年人而已,可是他的前面,那些披甲的士兵,手持长枪,十几个人,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于是那少年烈烈风气,更是豁然铺开,周衍吐息,并指一指那妖怪,道:“妖怪开设赌场,我已经将其斩杀。”

  又指着林荣轩,顿了顿:

  “此人,或和妖怪有勾结。”

  林荣轩面色煞白,无限惊惧。

  周衍吐出一口浊气,一指那赌坊,说出最后一句话,道:“而这赌坊,该如何处理?”

  三句话,声音不大,可气势一句比一句高。

  外面众人下意识气势都被压住了,捕贼官看了一眼老鼠头,拱手道:“多谢郎君。”

  “我等,明白了。”

  说话里,带上了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尊敬。

  众目睽睽之下见到了妖怪,再加上是赌坊这样的产业。

  这事情很快被定性,毕竟也是长安附近的捕贼官和县尉,多少也是知道妖怪和玄官的存在,将这妖怪收拢,然后才突入了赌坊里面。

  周衍把张守田的书信给捕贼官看了。

  捕贼官语气尊敬道:“既然是他的委托,郎君就去拿三千钱就是了,只是可惜……找不到那原本三千钱了。”

  周衍道:“我自有办法。”

  他去把那个包裹拿起来,然后靠着这一双眼睛,找到了带着丝丝缕缕妖气的钱,那女人的三千钱,周衍把这些钱全部收到了包裹里面,其他的,一枚没有拿。

  玩偶,木剑都收好,放到了那包裹里面,然后这一个包裹,就变成了他和张守田刚刚见到的时候,张守田手里的样子。

  周衍把张守田的绝笔信放进去。

  于是他们一家团聚。

  周衍本来要离开的,但是捕贼官担心这里还有什么妖邪,就恳求周衍扫视一圈,周衍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在路过赌坊里面的那个佛龛的时候,脚步微顿。

  佛龛前面有一盏油灯,油灯已经燃了很多,只剩下半盏。

  但是这一点油灯的灯火没能够把这周围照亮,反倒是让那佛像出现了些微的阴影,只能看到柔和的轮廓和慈悲的微笑。

  这质感,这感觉。

  好像是个宝贝。

  周衍心中微动,伸出手,拿起这一盏油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油灯里面蕴含的一丝丝玄妙的感觉,捕贼官见他模样,知道这油灯应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也只是道:

  “这妖怪是郎君诛杀的,这油灯也该归郎君所有。”

  周衍把这油灯拿走了,本来要离开的,可外面吵吵嚷嚷的,却原来是这镇子的官员们都赶到了,他们看到那斗大的老鼠头,啧啧称奇。

  然后看到在赌坊里面的妖怪本身。

  穿着颇华丽的员外服。

  可这员外服里面,分明是个吃得肥胖的大老鼠。

  一位老者踹了这老鼠一脚,骂道:“好大的个老鼠精,吃我黎民百姓的民脂民膏,长得这么大这么肥,还穿绫罗绸缎,坐在高堂上。”

  “该杀,该杀!”

  他骂了好一会儿,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之后,才似乎终于看到了那边的少年游侠,打量了一下,见周衍身上穿着褐色短衣,踏着麻鞋,如果只看这样的话,只是个百姓家的良家子。

  甚至于还是那种家境不是很好的百姓家的孩子。

  但是腰间一口刀。

  哪怕是断刀,哪怕在鞘中,都有丝丝缕缕的血气杀气。

  就像是画龙点睛一样,一下就让这个少年人有了一种收敛着的锐气,这老者摸了摸胡须,自我介绍身份,是下辖这镇子的县丞,正在这里处理公务,听说了这事情,赶来看看。

  客客气气地道谢,说感谢周衍破了这赌坊之事,还为这城斩杀了一个妖怪,实在是千恩万谢,末了道:“郎君为百姓除了这样一个大害,老夫今夜设了些薄酒,为郎君庆贺。”

  周衍有心打听一下王春的事情,于是先应承下来,道:

  “在下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县丞。”

  县丞道:“请说。”

  周衍把王春的事情说了说,道:“这个人作恶多端,我想找到他,但是他太油滑,很难找到踪迹……”

  县丞还以为周衍想要什么宝贝和赏钱,没有想到是要另一个凶徒的线索,觉得虽然说正气凛然,可这杀气腾腾的正得发邪了。

  这有些不合规矩,县丞看了一眼周衍的刀。

  想了想被剁死的妖怪。

  很好,他看到了规矩。

  干脆利落道:“老夫这就安排人下去,把县里有关此人的所有卷宗都找出来,给郎君抄录一份。”

  周衍道谢。

  等这些人处理妖怪尸体的时候,去问了沈沧溟。

  沈沧溟为大黑梳理毛发,听到周衍的想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愿意和大唐官府有太深入的联系,却希望周衍能在官方有清白的名声,于是道:

  “但去无妨,不必在意我。”

  等到周衍离开之后,沈沧溟给战马顺毛的动作慢慢迟缓,最后他拍了拍这一匹战马,附在大黑马的耳朵旁边道:“看好行囊,甲胄。”

  他提起横刀,身法幽冷,很快潜藏在了逐渐昏沉下来的天色里,靠近城镇,周衍的江湖经历不多,而官府里面,也有不少油滑之人。

  他担心周衍吃亏,放心不下,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吃饭的地方,沈沧溟从窗缝隙看去。

  桌子上推杯换盏,县丞,县尉,典狱,市令,录事都在,谈笑风生,话里话外也有坑。

  沈沧溟视线偏移,看到了一侧桌案上,盘膝坐在那里的少年人,一下子放心下来了,因为周衍根本无视那些官员们的闲谈和话语里的坑。

  周衍只是在专心干饭。

  施展饿鬼的法术,也会让他的饥饿感加强。

  这酒席上的饭菜算是不错,周衍大口吞咽,精米饭,好肉,都吞下肚子里,然后被饿鬼的天赋化作气血,一股股暖流在体内流转,恢复体力,同时有微弱的身体强化的满足感。

  吃东西,真爽!

  慢慢的,县丞的笑声停下来了,县尉对周衍的恭维声也消失,他们直愣愣看着那边狂吃的少年郎君,总也是为县里除去了妖怪的侠客,不管怎么样,得管饭啊。

  所以那饭菜一盘盘地上。

  厨子在后面,锅铲轮得冒烟:

  “今天是县衙里的郎君们都来了吗?!”

  “什么叫做只有一个人在吃?”

  “什么叫后厨的米都没了?!!”

  那县丞看得瞠目结舌,端着酒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想要开口恭维,却也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觉得年纪大了以后,越来越消失的胃口正在回来。

  这么香吗?

  他下意识也开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反倒是让着一餐饭真的就只是在吃饭了,县丞摸了摸胡须,觉得有些失了仪态,尴尬地道:“今日这厨子,做的手艺不错啊,哈哈。”

  众人迎合道:“是啊,今天的饭菜都香了不止一点。”

  县丞温和道:“不知道郎君,在何处高就,哪里人士?”

  周衍这才放下碗筷,道:

  “在下京兆府长乐镇人,常年在外游历。”

  县丞抚须,道:“我观郎君,一身武功,满身正气,还能够斩妖除魔,现在这天下才刚刚平定下来,溃兵到处都有,也不知道哪里还有妖魔鬼怪。”

  “我们鄠县,南依终南,北临渭河,农田肥沃,山林之地,是我大唐圣人狩猎之地,也算是个好地方。”

  “如果郎君愿意的话,老夫可以为郎君谋一个官身,就靠着这老鼠的脑袋,至少可以为郎君某一个捕贼官的职位,若是安定百姓有宫,就是县尉也不是不可能啊。”

  县丞提出招揽之意。

  旁边县尉脸都绿了,也得赔笑。

  京兆府的县丞,眼力终究是比较高的,就算本身不是玄官,也知道潜藏于阴影之中的妖魔存在,如今天下从盛世转而隐隐有些衰颓,人道不昌,妖魔的踪迹就显现出来。

  这个情况下,再加上溃兵,叛军,有这样一个年纪轻轻,武功高强,还能斩妖除魔的少年侠客在,他心里面也能松一口气。

  周衍已经大概猜出沈沧溟的身份,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我的性子闲散,喜欢到处跑,还是不了。”

  县丞虽然遗憾,也没有强留,只是敲了敲桌子,然后就有好几个衙役,捧着些东西进来了,把东西放在周衍前面的桌案上,然后退下去。

  县丞道:“是我这里没有这个福分,留不下郎君,不过,郎君为百姓斩妖除魔,我也不能没有表示,我看郎君的衣裳都已经破了不少,这一身衣裳算是报答。”

  这个周衍无法拒绝。

  一路实战,他的衣服都有些破破烂烂了,于是道谢。

  县丞见他收了礼物,这才觉得好歹是个善缘,微笑道:“也不知道准备的合不合适,郎君,不如去旁边那屋里换这一身出来,让我们也看看少年英雄的样子。”

  周衍去了旁边屋子,抖开衣服,把沈沧溟给他改过的褐衣服脱下,小心翼翼地叠好,然后才换上新的衣裳。

  上面内里穿一身窄袖紧身短衣,下面是缚腿长裤,方便搏斗和骑射,一对硬皮革护臂,一对硬皮革护膝,周衍捆好之后,握了握拳,意识到战斗的时候会有更多的选择。

  视线扫了扫,看到还有一件厚重袍子,抖了抖衣服,把这外袍罩上,那是一件缺骻袍,也就是两侧开衩的长袍,材质是更厚重些的布料,耐磨,颜色则是耐脏的靛蓝色。

  还有一条腰间系皮质蹀躞带,上面有铁扣环,可以挂小物件,一双革靴,周衍装扮好了,走出来的时候,县丞眼睛一亮,叫好道:“好,好,好!”

  “好一个少年英雄!”

  众人看去,也都惊叹,之前周衍握着刀,穿着的只是村民的短打服饰,如今这长袍革带,眉宇飞扬,那股清俊英武之气就扑面而出了。

  厨子出来,一时间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

  以前都是别人吆喝着夸奖这些官员,哪儿见过这么多官员凑在一个少年身边,你夸一句我夸一句的?

  今天可真个开了眼。

  县丞赞叹不已,却注意到了周衍还带着旧衣裳,笑道。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郎君这一身旧衣就放在这里吧,带着累赘。”

  周衍摇头。

  “这衣服就是故人给的。”

  县丞微怔,他人老精明,道:“所以,郎君不愿意留在我鄠县,就是因为这位故人吗?却不知道,这位是……”

  沈沧溟打算离开,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顿住,已经养出英武之气的少年郎把衣服收好,想到往日的一幕幕,该如何形容呢?

  是救命恩人,是授业恩师,还是相依为命?

  他回答道:

  “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沈沧溟安静站在外面,眼底里盛着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