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爬虫-《怪癖》

  她想起前天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个拿着麻袋的杀人犯。

  到现在还未被找到。

  便想着是不是他来找自己了。

  秋榕榕心里越想越寒。

  先是快走,然后小跑,最后疯狂奔跑着往家去。

  回到家之后,立刻将房门反锁。

  “怎么了,妹妹。”周景行正好从二楼走下来,他的目光定格在她唇角的淤青上,“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被班级里的小团体针对了。”秋榕榕心里揣着事儿,呼吸急促。

  她现在需要和人相处。

  有人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上来,我房间里有碘伏,给你涂一点。”

  秋榕榕坐在周景行的床边。

  周景行拿出药箱,取出里面的碘伏,小心翼翼地给秋榕榕涂药:“女孩子的脸很重要,不能破了相,以后有人欺负你,及时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谢谢。”有他在,她刚才路上的那种慌乱渐渐消失。

  他笑着,一如既往:“你可以依赖我,不用和我说谢谢。”

  药水刺激着伤口,有点痛。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角,像是随意的,却偏偏又停留太久。

  久到秋榕榕觉得不自在。

  他的拇指抚过她唇角的,哑着嗓子说:“吹一吹,就不痛了。”

  秋榕榕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不对。

  不能这样。

  她移开目光,说道:“哥哥,刚才放学回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跟踪我。”

  一句话,便打破了刚才暧昧的氛围。

  “哦,有吗?”周景行放下碘伏,走到窗边,他看见藏在花圃里的白色身影,将窗帘拉上,回头笑道:“妹妹,可能是你刚刚转学,还未适应,太紧张了。”

  “不是……算了。”秋榕榕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如果凶手真的没死,她不能把哥哥也拉进这个漩涡中来。

  秋榕榕只在家里做早餐和晚餐。

  中午她在学校,不回家。

  她去收盘子时,看见放在周淮远房门口的饼子已经馊了。

  苍蝇在饼子上盘旋。

  她推开江淮远的房门,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吃饭。

  周淮远扭过头,像一座随时可能坍塌的山。

  沉重、迟缓。

  脸庞浮肿得像一颗被雨水泡软的馒头。

  他见到秋榕榕,呼吸短促,张开如同黑洞的嘴巴,发出哀鸣:“饿,妹妹,我饿。”

  如婴儿啼哭。

  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摔在那堆外卖盒上。

  他是巨型怪婴,伸手去拿秋榕榕手中已经搜了的餐盘,指节被过多的脂肪挤压,像五根肉香肠。

  “给我。”

  他往前爬。

  但是脂肪将他紧紧地压在地上。

  “我的胃空了。”他把自己的手指塞在嘴巴里咀嚼,鼻涕眼泪糊满脸,“我好饿,我的胃要把我吃掉。”

  他已经肥胖到没有办法站起来拿门口的饭。

  秋榕榕立马把餐盘上还没有坏掉的牛奶放在他面前。

  有些内疚。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能走路。牛奶能喝,你先撑一会儿,我现在下去给你做。”

  秋榕榕匆匆下楼,将冰箱里的面条全部煮进锅,然后又切了一些芹菜肉丝进去。

  她端着锅上来的时候,看见周淮远已经把那盘馊了的饼子吃掉,他端着盘子,伸出肥腻如猪肉的舌头舔在盘子上。

  “那个已经馊了,不能吃。”

  他就要吃。

  他要把盘子塞进嘴巴里。

  “唉,你慢点。”

  他抢走滚烫的汤锅,把头伸进面汤里。

  抢夺的时候,汤洒在秋榕榕的手背上。

  疼。

  “很烫,你用碗吃呀。”秋榕榕怕他被烫死,从旁边找到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倒进面汤锅里。

  他的脸深埋进锅里。

  贪婪地啃食着面条。

  “你别这么吃。”

  眼睛有点花。

  像猪狗。

  他根本来不及咀嚼,食物只是为了填补他胃里的空洞。

  “吃慢点,你会有下一餐。”

  脑袋里有声音。

  不对,吃快点。

  不知道下一餐会在什么时候。

  轰的一声,大脑炸开。

  秋榕榕耳鸣声又出现,她往后退了几步。

  周淮远肥硕的手指又红又肿,上面全是深深的牙印。

  秋榕榕想到凶手在她面前虐杀父亲时,将父亲的手指剁下来,让他吃下去。

  秋榕榕的喉咙一阵紧缩,她干呕几声,胃酸涌上来,烧得喉咙发疼。

  她撑着墙壁,全身细胞叫嚣着,想要离开这个充满腐烂食物气味的房间。

  周淮远抬起汤锅,将最后一口面汤灌进喉咙里。

  面条挂在他的下巴上,他满面油光,嘴角沾着汤渍。

  哐当一声。

  汤锅砸在地上。

  他混沌的眼缓缓恢复一点清明。

  “别走,妹妹,我没吃饱。”周淮远舔了舔唇,张开被烫烂的嘴。“家里有虫,在门外爬来爬去,你可以把它煮给我吃吗?”

  秋榕榕看见蟑螂从外卖盒里爬了出来。

  她胃里翻腾得厉害。

  耳鸣声隔绝了外界的说话声,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画面像被撕裂的电影胶片,一帧帧跳动。

  指骨、血泊、痛苦的眼神……它们全都涌了上来,父亲死去之后浮肿的脸,与眼前这张沾满汤渍的脸重叠在一起。

  不顾周淮远的饥饿请求,秋榕榕脚步踉跄地离开房间。

  然后,晕倒在走廊上。

  她是在周景行床上醒过来的。

  额头上还贴着热毛巾。

  “你精神过度紧张,惊厥昏迷。”周景行端过温开水,“明天要我帮你向学校请假吗?”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秋榕榕闭上眼睛。

  想哭,哭不出来。

  原来,她还没能真正走出那一年。

  “要我陪你吗?”

  “……不用。”她想自己静一静。

  “那睡吧。”

  周景行把被角掖好,将门关闭,让她好好休息。

  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周叔叔的电话。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秋榕榕又编辑短信。

  「周叔叔,哥哥的暴食症很严重,他不能再这样在房间里待下去,他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她自己也需要。

  但她不准备告诉周叔叔。

  她已经给周叔叔带来许多麻烦,不想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

  周叔叔一直没有回消息。

  秋榕榕想要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从五金店买回来灯泡,将家里不亮的灯全部换掉。

  花园里的花浇水施肥。

  拖着垃圾袋,把周淮远房间里的外卖盒全部打包扔走。

  再用刷子,挤上洗洁精,把他身上的脏污刷干净。

  他吃饱后格外愚钝,会瘫坐在那里睡觉,呼噜声震天响,和他饥饿时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很像。

  凉水直接淋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反应。

  刷完,用吹风机吹干。

  再喷上空气清新剂。

  现在,周淮远从一个肮脏的胖哥哥,变成了干净一点的胖哥哥。

  秋榕榕觉得干活出汗,可以让自己的心情变好。

  她干脆卷起袖子,把整栋别墅都清扫一番。

  做完一切,秋榕榕抬头,看见周景行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

  他眉心微皱。

  在看见秋榕榕仰头看他后,又重新笑起来。

  好像那一丝冷寂,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