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救还是不救?-《小富即安?不,本公子意在天下》

  陈小富没有与葛子健去喝酒。

  他根本没有心思喝酒。

  他在想着葛子健说的那句话——

  上面至少会发放一些救灾的粮食,可他们却逃难千里……粮食呢?

  但凡有一口吃的吊命,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他们拖家带口远走千里之地,这自然是为了活下去。

  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有,上辈子的历史中同样发生过这样的情形,但几乎都是在王朝的中后期。

  大周朝才建国十六年!

  贪腐的情况竟然就如此严重了?

  想着奶奶曾给自己说起的那些事,看来那位女皇陛下……

  要么她并不擅长于治国理政,要么……她的眼睛太高没有看见这人间的苦难,许多事被下面的人给瞒住了。

  不管怎么,遭罪的都是这些百姓们。

  “贤弟啊,”

  见陈小富没有离开的意思,见陈小富那张漂亮的脸上那抹沉重的表情,葛子健扬了扬眉又道:

  “要不这样也行。”

  “这些灾民并不会一直聚集在临安城外。”

  “这是第一批,后面肯定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不过后面的人数会越来越少。”

  “他们大抵会在城外呆个三五天,等着临安官府或者善人熬粥放粮。”

  “而后,这里会留下一部分老弱病残者,他们无法再前行,只能停留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其余尚能行走者他们会再去下一个地方,比如距离临安最近的秀州城或者山阴城等等。”

  “按照为兄以往的经验,这里最终会留下千吧号人。”

  “为兄的意思是,贤弟若真要救,那就等五天过后去救这千吧号人吧……负担终究会小许多。”

  陈小富沉吟三息转身看向了葛子健:

  “这心里终究不忍。”

  葛子健眉间微蹙,心想这便是书生意气!

  钱老这一次恐怕是看错了他。

  一个书生意气的人,一个柔软心肠的人,他可以是个善人,但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大官!

  户部向河南道放了多少赈灾的粮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单单江南道就奉旨向河南道送去了二十多万担的粮食!

  这二十多万担的粮食中的绝大部分都会落入那些官员的口袋中!

  至于怎么个落法这很复杂,葛子健自己当然是清楚的,但他没法去给陈小富解释。

  他只知道不管是江南道的官员也好还是河南道的官员也罢,凡是这些赈灾的粮食从他们的地盘上经过,都会出现极大的损耗!

  那些灾民在那些官员的眼里就是摇钱树!

  他没有告诉陈小富,这些灾民倘若有个万吧人停留在临安城外几天时间,他就可以将上缴户部的税银先截留大半!

  以赈灾之名上表朝廷!

  那些税银会被花出去变成救助灾民的粮食。

  那些粮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会进入灾民的肚子里,绝大部分银子会从某个粮商处再返回他葛子健的口袋里。

  所以,每个地方的官员其实是欢迎灾民到来的。

  但绝不能说!

  还必须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彼此心照不宣一起发点财,多好的事!

  可偏偏这位陈公子说要将那些灾民给收留去花溪别院……

  这不是在断人财路么?

  葛子健深思了一宿,还是决定今岁就不吃这一笔银子了。

  算是给这位陈公子竖立一个仁慈的名头,当会传入帝京传入女皇陛下的耳朵里。

  那么他去了帝京之后,女皇陛下对他当会更看重一些。

  他的起步或许就能更高一些。

  葛子健倒没有去想这位陈公子将来发达了提携自己,官场嘛,他就是想着与这位陈公子结个善缘。

  他没料到陈小富会如此倔强。

  “哎,谁看了也不忍啊!”

  葛子健也一声叹息,又道:

  “可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贤弟有这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看着陈小富,问了一句:

  “贤弟打算收留多少灾民?”

  陈小富沉吟三息:“全收了吧!”

  葛子健顿时瞪大了那双小眼睛……

  你这是不给秀州或者山阴那些地方的官员留一口汤喝?!

  人家指不定这时候还眼巴巴等着灾民到来呢!

  你这一家伙全给截了,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这个……”

  “贤弟啊,为兄虽不知道会有多少灾民抵达咱们这,但这里加上后面正走来的那一批怎么着也有五千人了。”

  “你知道五千人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么?”

  “你知道要安顿好五千人要准备多大的地方么?”

  “现在虽然还很热但早已入了秋,这天说变就变,很快就会寒冷,你得给他们准备多少的被褥?”

  “就算是柳絮、芦花、茅草,你知道要用多少?”

  “你就修建了几处棚子能容纳得了那么多的人?”

  “就算是你让他们垦荒……贤弟,你是个读书人,你恐怕对垦荒有些误解。”

  “新开垦出来的地,它第一年并不能种庄稼!”

  “它叫生地,长年长草它根本就没有肥力,它需要养至少一年!”

  “一年后再种庄稼到收成又是大半年!”

  “也就是说贤弟你要养几千上万的灾民足足两年的时间!”

  “你就要去帝京了,去了帝京你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会很多很多,花溪别院产出的那点粮食够吃多久?”

  “贤弟今日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倘若翻了年花溪别院无力支撑……这大善事恐怕会变成一件大坏事!”

  “就算你放他们回家,朝中若有对贤弟不满者,许会告贤弟一个沽名钓誉之罪!”

  “若是这些灾民有人死在了瓦泥山上……他们许会再告你一个草菅人命之罪!”

  “你看看那些人,谁敢保证他们全都能活下来?”

  “这么给你说吧,三天过后,这里至少会摆上近百具尸体!”

  “治不了的!”

  “只能拖走草草埋了,但不会有人告为兄救治不力之罪,因为他们是灾民,他们长途跋涉了千里,一路吃的草根树皮,所以他们死在城外很正常。”

  “但你将他们全部收留了,却死了人……哪怕你将城里的所有大夫都请去,这里面依旧有文章可做的!”

  “他们又会说你假惺惺,说你就是为了在女皇陛下面前邀功求赏!”

  “真正可畏的就是这样的人言。”

  “便是钱老所说的,文人握笔,可诛心!”

  “贤弟啊,天下最难做的事就是善事!”

  “为兄还是以为这善事不做也罢!”

  陈小富仔细的听着,他听进去了葛子健的这番‘金玉良言’。

  他又看向了城下的那些灾民们。

  这一次他犹豫了。

  救还是不救?

  救一部分还是全部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