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入口确实隐蔽，垂落的藤蔓几乎完全遮住了洞口，若不是探子亲眼看见黑船的人进出，根本发现不了。楚宁站在洞口十步外，能感觉到从里面渗出的阴冷湿气。
孙堂主派了四个手下先进去探路，他和楚宁在外面等着。晨雾已经完全散了，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但楚宁感觉不到暖意，怀里那几页纸像冰块一样贴着胸口。
“寅三款项，半数入雍王府，半数入慈宁宫小佛堂。”
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雍王府是胤禛，慈宁宫……现在的主位是孝惠章皇后，康熙的嫡母。但孝惠章皇后深居简出，不问政事，怎么会牵涉到江南的贪腐案？
除非，这笔钱不是给孝惠章皇后本人的，而是给小佛堂的某个人。或者……小佛堂只是个幌子。
“堂主！”一个探子从洞里跑出来，脸色发白，“里面……里面太大了。”
“有多大？”孙堂主问。
“深不见底。而且不止一个洞室，像是……像是有人专门开凿过的。”探子咽了口唾沫，“兵器堆在第二个洞室，刀、枪、弓、箭都有，还有很多箱子，不知道装了什么。”
楚宁和孙堂主对视一眼，两人走进了山洞。
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但走了十几步后，豁然开朗——里面是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高约三丈，宽五丈，深不见底。洞壁上插着火把，还在燃烧，显然是黑船上的人留下的。
第一个洞室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但第二个洞室……
楚宁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个洞室比第一个更大，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兵器架。长枪、大刀、弓箭、盾牌，一应俱全，足够武装上百人。而且这些兵器都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刀锋雪亮，枪杆笔直，是上等货。
更让她心惊的是，兵器架旁边堆着十几个木箱。孙堂主让人撬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火药，黑乎乎的火药粉用油纸包着，一包一包码得整整齐齐。
“这……这是要造反啊。”一个漕帮兄弟喃喃道。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私藏兵器是重罪，私藏火药是死罪，私藏这么多……是诛九族的大罪。
楚宁走到一个兵器架前，拿起一把长刀。刀身沉重，刀柄缠着上好的水牛皮，刀鞘是硬木包铜。她拔刀出鞘，刀身在火把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这是百炼钢，只有官造兵器才有这种成色。
“看看箱子上有没有印记。”她对孙堂主说。
孙堂主带人检查箱子。大部分箱子没有标记，但有两个箱子的箱底刻着字。楚宁凑近看，是用小篆刻的：“乙卯年，江宁造”。
乙卯年是康熙十四年。二十五年了。这些兵器藏了二十五年。
“江宁造……”孙堂主皱眉，“江宁织造局还造兵器？”
“不造。”楚宁摇头，“但江宁有军器局，隶属工部。这些应该是军器局的库存。”
军器局的库存兵器，怎么会流落到这里？而且一藏就是二十五年？
楚宁想起那几页账册。康熙十四年……那时三藩之乱刚平定，朝廷正在清点战利品和库存。如果有人趁机中饱私囊，盗运军械，完全有可能。
“寅三……”她喃喃道。康熙十四年是乙卯年，寅年还在后面。但“寅三”这个代号，会不会和寅年有关？比如……丙寅年？那是康熙二十五年。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洞深处传来细微的水声。
“还有第三个洞室。”孙堂主也听到了，“去看看。”
第三个洞室的入口更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但进去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洞室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有石桌石凳，桌上还摆着茶具。靠墙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最里面甚至有一张石床，铺着被褥。
这里有人住过。
楚宁走到书架前。书很杂，有四书五经，有兵法典籍，还有几本西洋算术。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丙寅年秋，寅三藏于此。”
丙寅年，康熙二十五年。寅三。
她继续翻。这本书是《练兵实纪》，戚继光的兵书。但书页空白处有很多批注，字迹工整有力，像是个读书人写的。批注内容都是关于火器运用、阵型变化，见解独到。
楚宁一页页翻着，忽然，一张纸从书页中滑落。她捡起来，展开。
是一幅地图。手绘的，很粗糙，但能看出是云龙山一带的地形。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点：山洞位置、骆马湖码头、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直通山顶。
山顶有什么？
楚宁把地图收好，继续检查书架。在书架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小木匣。木匣没有上锁，打开，里面是一叠信。
信纸已经发黄，墨迹也淡了，但还能辨认。楚宁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
“寅三吾弟：见字如面。京中局势日紧，太子与诸皇子之争愈烈。你所藏之物，乃吾等日后安身立命之本，万勿有失。江南之事，全赖弟操持。兄在京师，日夜盼弟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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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落款，但信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印记：一片云纹，中间是个“熙”字。
熙。楚宁脑中闪过一个人名：李煦。苏州织造李煦，曹寅的妹夫，康熙的亲信。
李煦是寅三？不对，李煦是康熙二十九年才任苏州织造的。康熙二十五年时，他应该还在内务府当差。
她继续看下一封。这封信更简短：
“寅三：八爷已留意江南，慎之。所藏兵械，速转他处。兄已安排妥当，待丙戌年大事成，弟当为首功。”
丙戌年是康熙四十五年。还有六年。大事？什么大事？
楚宁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张巨大的网，网中央是“寅三”，而网的边缘，牵连着皇子、朝臣、甚至……皇帝。
“姑娘，”孙堂主走过来，“这些信……”
“不能带走。”楚宁把信放回木匣，“原样放好。我们今天来过这里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这些兵器……”
“也不能动。”楚宁环视洞室，“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寅三……或者寅三背后的人，会发现有人来过。”
孙堂主犹豫：“可是这么多兵器火药，若是用来作乱……”
“所以才要查清。”楚宁说，“查清寅三是谁，查清他们要干什么，查清……背后还有谁。”
她走出洞室，回到第二个洞室。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兵器架上跳跃。这些冰冷的铁器，在黑暗中沉睡了二十五年，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会是康熙四十五年吗？
楚宁想起胤禛。他知不知道这个山洞？知不知道这些兵器？如果他知道，那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不知道……那“寅三”会不会是他的敌人？
“孙堂主，”她转身，“派人守住这个山洞，但要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另外……查查康熙二十五年，江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
“比如，军械库失窃，或者……官员暴毙，悬案未破。”
孙堂主点头：“我这就去办。”
一行人退出山洞。楚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兵器在阴影中沉默着，像一群蛰伏的兽。
走出山洞，阳光刺眼。楚宁抬手遮了遮，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什么东西一闪——是金属的反光。
“趴下！”她大喊，同时扑向孙堂主。
几乎同时，一支箭从树丛中射出，擦着孙堂主的肩膀飞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有埋伏！”漕帮兄弟立刻拔刀，围成防御圈。
树丛中人影晃动，至少有七八个。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拿着弩。
弩。这是军械，民间禁止持有。
“退！退回山洞！”孙堂主下令。
众人边挡边退，重新退入山洞。弩箭嗖嗖射来，但洞口狭窄，一次只能进一个人，黑衣人不敢贸然冲进来。
楚宁靠在洞壁上，喘着气。她的手臂被箭矢擦伤，火辣辣地疼。孙堂主肩膀中了一箭，血流不止，但还能坚持。
“他们是什么人？”一个帮众问。
“不知道。”孙堂主咬牙拔箭，“但肯定是冲着山洞来的。”
楚宁看向洞外。黑衣人们没有进攻，而是在洞口散开，呈包围之势。他们在等什么？
“堂主，”一个受伤的兄弟说，“我们的船……还在湖口。他们会不会去烧船？”
孙堂主脸色一变。船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如果被毁，他们就困死在这里了。
“我出去引开他们。”楚宁忽然说。
“不行！”孙堂主抓住她，“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楚宁从怀里取出那包迷药，“这个，够放倒几个人。你们趁乱冲出去，去湖边找船。”
“那姑娘你呢？”
“我自有打算。”楚宁没多说，她撕下一截衣襟，把迷药包在里面，做成一个简易的烟弹。
她又从地上捡起一支火把，走到洞口。黑衣人看见她，弩箭立刻对准。
“各位好汉，”楚宁开口，声音在洞里回响，“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山洞里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里。”
黑衣人没说话，但弩箭稍微放低了些。
“但我要见你们头领。”楚宁继续说，“有些事，只能跟能做主的人谈。”
树丛中走出一个人。同样黑衣蒙面，但身形明显是女子。她走到洞口五步外停下，声音冰冷：
“说。”
楚宁看着她。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山洞里有三个洞室。”楚宁缓缓道，“兵器在第二个，账册在第三个。但最重要的东西……在第一个洞室的暗格里。”
“什么暗格？”
“石壁上的暗格。”楚宁胡编乱造，“需要按特定的顺序敲击，才能打开。里面藏着……寅三的真实身份。”
女子眼神一凝：“你知道顺序？”
“知道。”楚宁点头，“但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这个。”女子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和楚宁那枚“禛”字玉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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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的心猛地一跳。这玉佩……胤禛说过，只有一枚。
“你怎么会有……”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玉佩的挂绳是红色的——不是她那种普通的红线，是掺了金丝的红绳。
这不是胤禛给她的那枚。是另一枚。
“现在，”女子收起玉佩，“可以说了吗？”
楚宁深吸一口气：“好。你跟我进来，我指给你看。”
“姑娘！”孙堂主想阻拦，但楚宁用眼神制止了他。
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她对手下做了个手势，弩箭都放下了。
楚宁转身走进山洞，女子跟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第一个洞室。
“暗格在哪里？”女子问。
楚宁指着洞壁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头：“这里。敲击的顺序是：三长两短，再三短。”
女子上前，按照楚宁说的敲击。石头纹丝不动。
“不对。”女子转身，眼神凌厉，“你骗我。”
“我没骗你。”楚宁后退一步，“可能……可能记错了顺序。让我想想……”
就在女子分神的瞬间，楚宁猛地扔出烟弹。烟弹砸在石壁上，药粉炸开，白烟弥漫。
“咳！咳咳！”女子被呛得剧烈咳嗽。楚宁趁机扑上去，一把扯下她的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眉目清秀，但眼神狠厉。楚宁不认识这张脸，但那双眼睛……她绝对见过。
在哪里？
女子反应过来，一掌拍向楚宁。楚宁侧身躲过，但女子的另一只手已经抽出短刀，直刺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从洞口射来，正中女子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是孙堂主。他忍着肩膀的伤，用没受伤的手拉开了弓。
女子捂住手腕，狠狠瞪了楚宁一眼，转身就往外跑。洞外的黑衣人见首领受伤，也顾不上进攻了，护着女子迅速撤离。
“追……”孙堂主想追，但失血过多，晃了晃，倒了下去。
“堂主！”楚宁扶住他。
“别管我……追……要抓住她……”孙堂主声音虚弱。
但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撤退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树林中。
漕帮兄弟简单包扎了孙堂主的伤口，抬着他出了山洞。楚宁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兵器还是那些兵器。但今天之后，这里就不再是秘密了。
寅三的人知道了有人来过，知道了山洞暴露。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转移？还是……
楚宁忽然想起那封信里的话：“待丙戌年大事成”。
康熙四十五年，还有六年。六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
她走出山洞，阳光依旧明媚。但楚宁知道，这片明媚之下，暗流已经涌动。
回湖口的路上，楚宁一直沉默。她手里攥着从那女子身上扯下的面巾，面巾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字——
“年”。
孙堂主派了四个手下先进去探路，他和楚宁在外面等着。晨雾已经完全散了，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但楚宁感觉不到暖意，怀里那几页纸像冰块一样贴着胸口。
“寅三款项，半数入雍王府，半数入慈宁宫小佛堂。”
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雍王府是胤禛，慈宁宫……现在的主位是孝惠章皇后，康熙的嫡母。但孝惠章皇后深居简出，不问政事，怎么会牵涉到江南的贪腐案？
除非，这笔钱不是给孝惠章皇后本人的，而是给小佛堂的某个人。或者……小佛堂只是个幌子。
“堂主！”一个探子从洞里跑出来，脸色发白，“里面……里面太大了。”
“有多大？”孙堂主问。
“深不见底。而且不止一个洞室，像是……像是有人专门开凿过的。”探子咽了口唾沫，“兵器堆在第二个洞室，刀、枪、弓、箭都有，还有很多箱子，不知道装了什么。”
楚宁和孙堂主对视一眼，两人走进了山洞。
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但走了十几步后，豁然开朗——里面是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高约三丈，宽五丈，深不见底。洞壁上插着火把，还在燃烧，显然是黑船上的人留下的。
第一个洞室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但第二个洞室……
楚宁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个洞室比第一个更大，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兵器架。长枪、大刀、弓箭、盾牌，一应俱全，足够武装上百人。而且这些兵器都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刀锋雪亮，枪杆笔直，是上等货。
更让她心惊的是，兵器架旁边堆着十几个木箱。孙堂主让人撬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火药，黑乎乎的火药粉用油纸包着，一包一包码得整整齐齐。
“这……这是要造反啊。”一个漕帮兄弟喃喃道。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私藏兵器是重罪，私藏火药是死罪，私藏这么多……是诛九族的大罪。
楚宁走到一个兵器架前，拿起一把长刀。刀身沉重，刀柄缠着上好的水牛皮，刀鞘是硬木包铜。她拔刀出鞘，刀身在火把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这是百炼钢，只有官造兵器才有这种成色。
“看看箱子上有没有印记。”她对孙堂主说。
孙堂主带人检查箱子。大部分箱子没有标记，但有两个箱子的箱底刻着字。楚宁凑近看，是用小篆刻的：“乙卯年，江宁造”。
乙卯年是康熙十四年。二十五年了。这些兵器藏了二十五年。
“江宁造……”孙堂主皱眉，“江宁织造局还造兵器？”
“不造。”楚宁摇头，“但江宁有军器局，隶属工部。这些应该是军器局的库存。”
军器局的库存兵器，怎么会流落到这里？而且一藏就是二十五年？
楚宁想起那几页账册。康熙十四年……那时三藩之乱刚平定，朝廷正在清点战利品和库存。如果有人趁机中饱私囊，盗运军械，完全有可能。
“寅三……”她喃喃道。康熙十四年是乙卯年，寅年还在后面。但“寅三”这个代号，会不会和寅年有关？比如……丙寅年？那是康熙二十五年。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洞深处传来细微的水声。
“还有第三个洞室。”孙堂主也听到了，“去看看。”
第三个洞室的入口更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但进去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洞室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有石桌石凳，桌上还摆着茶具。靠墙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最里面甚至有一张石床，铺着被褥。
这里有人住过。
楚宁走到书架前。书很杂，有四书五经，有兵法典籍，还有几本西洋算术。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丙寅年秋，寅三藏于此。”
丙寅年，康熙二十五年。寅三。
她继续翻。这本书是《练兵实纪》，戚继光的兵书。但书页空白处有很多批注，字迹工整有力，像是个读书人写的。批注内容都是关于火器运用、阵型变化，见解独到。
楚宁一页页翻着，忽然，一张纸从书页中滑落。她捡起来，展开。
是一幅地图。手绘的，很粗糙，但能看出是云龙山一带的地形。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点：山洞位置、骆马湖码头、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直通山顶。
山顶有什么？
楚宁把地图收好，继续检查书架。在书架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小木匣。木匣没有上锁，打开，里面是一叠信。
信纸已经发黄，墨迹也淡了，但还能辨认。楚宁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
“寅三吾弟：见字如面。京中局势日紧，太子与诸皇子之争愈烈。你所藏之物，乃吾等日后安身立命之本，万勿有失。江南之事，全赖弟操持。兄在京师，日夜盼弟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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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落款，但信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印记：一片云纹，中间是个“熙”字。
熙。楚宁脑中闪过一个人名：李煦。苏州织造李煦，曹寅的妹夫，康熙的亲信。
李煦是寅三？不对，李煦是康熙二十九年才任苏州织造的。康熙二十五年时，他应该还在内务府当差。
她继续看下一封。这封信更简短：
“寅三：八爷已留意江南，慎之。所藏兵械，速转他处。兄已安排妥当，待丙戌年大事成，弟当为首功。”
丙戌年是康熙四十五年。还有六年。大事？什么大事？
楚宁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张巨大的网，网中央是“寅三”，而网的边缘，牵连着皇子、朝臣、甚至……皇帝。
“姑娘，”孙堂主走过来，“这些信……”
“不能带走。”楚宁把信放回木匣，“原样放好。我们今天来过这里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这些兵器……”
“也不能动。”楚宁环视洞室，“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寅三……或者寅三背后的人，会发现有人来过。”
孙堂主犹豫：“可是这么多兵器火药，若是用来作乱……”
“所以才要查清。”楚宁说，“查清寅三是谁，查清他们要干什么，查清……背后还有谁。”
她走出洞室，回到第二个洞室。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兵器架上跳跃。这些冰冷的铁器，在黑暗中沉睡了二十五年，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会是康熙四十五年吗？
楚宁想起胤禛。他知不知道这个山洞？知不知道这些兵器？如果他知道，那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不知道……那“寅三”会不会是他的敌人？
“孙堂主，”她转身，“派人守住这个山洞，但要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另外……查查康熙二十五年，江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
“比如，军械库失窃，或者……官员暴毙，悬案未破。”
孙堂主点头：“我这就去办。”
一行人退出山洞。楚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兵器在阴影中沉默着，像一群蛰伏的兽。
走出山洞，阳光刺眼。楚宁抬手遮了遮，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什么东西一闪——是金属的反光。
“趴下！”她大喊，同时扑向孙堂主。
几乎同时，一支箭从树丛中射出，擦着孙堂主的肩膀飞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有埋伏！”漕帮兄弟立刻拔刀，围成防御圈。
树丛中人影晃动，至少有七八个。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拿着弩。
弩。这是军械，民间禁止持有。
“退！退回山洞！”孙堂主下令。
众人边挡边退，重新退入山洞。弩箭嗖嗖射来，但洞口狭窄，一次只能进一个人，黑衣人不敢贸然冲进来。
楚宁靠在洞壁上，喘着气。她的手臂被箭矢擦伤，火辣辣地疼。孙堂主肩膀中了一箭，血流不止，但还能坚持。
“他们是什么人？”一个帮众问。
“不知道。”孙堂主咬牙拔箭，“但肯定是冲着山洞来的。”
楚宁看向洞外。黑衣人们没有进攻，而是在洞口散开，呈包围之势。他们在等什么？
“堂主，”一个受伤的兄弟说，“我们的船……还在湖口。他们会不会去烧船？”
孙堂主脸色一变。船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如果被毁，他们就困死在这里了。
“我出去引开他们。”楚宁忽然说。
“不行！”孙堂主抓住她，“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楚宁从怀里取出那包迷药，“这个，够放倒几个人。你们趁乱冲出去，去湖边找船。”
“那姑娘你呢？”
“我自有打算。”楚宁没多说，她撕下一截衣襟，把迷药包在里面，做成一个简易的烟弹。
她又从地上捡起一支火把，走到洞口。黑衣人看见她，弩箭立刻对准。
“各位好汉，”楚宁开口，声音在洞里回响，“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山洞里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里。”
黑衣人没说话，但弩箭稍微放低了些。
“但我要见你们头领。”楚宁继续说，“有些事，只能跟能做主的人谈。”
树丛中走出一个人。同样黑衣蒙面，但身形明显是女子。她走到洞口五步外停下，声音冰冷：
“说。”
楚宁看着她。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山洞里有三个洞室。”楚宁缓缓道，“兵器在第二个，账册在第三个。但最重要的东西……在第一个洞室的暗格里。”
“什么暗格？”
“石壁上的暗格。”楚宁胡编乱造，“需要按特定的顺序敲击，才能打开。里面藏着……寅三的真实身份。”
女子眼神一凝：“你知道顺序？”
“知道。”楚宁点头，“但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这个。”女子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和楚宁那枚“禛”字玉佩一模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楚宁的心猛地一跳。这玉佩……胤禛说过，只有一枚。
“你怎么会有……”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玉佩的挂绳是红色的——不是她那种普通的红线，是掺了金丝的红绳。
这不是胤禛给她的那枚。是另一枚。
“现在，”女子收起玉佩，“可以说了吗？”
楚宁深吸一口气：“好。你跟我进来，我指给你看。”
“姑娘！”孙堂主想阻拦，但楚宁用眼神制止了他。
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她对手下做了个手势，弩箭都放下了。
楚宁转身走进山洞，女子跟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第一个洞室。
“暗格在哪里？”女子问。
楚宁指着洞壁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头：“这里。敲击的顺序是：三长两短，再三短。”
女子上前，按照楚宁说的敲击。石头纹丝不动。
“不对。”女子转身，眼神凌厉，“你骗我。”
“我没骗你。”楚宁后退一步，“可能……可能记错了顺序。让我想想……”
就在女子分神的瞬间，楚宁猛地扔出烟弹。烟弹砸在石壁上，药粉炸开，白烟弥漫。
“咳！咳咳！”女子被呛得剧烈咳嗽。楚宁趁机扑上去，一把扯下她的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眉目清秀，但眼神狠厉。楚宁不认识这张脸，但那双眼睛……她绝对见过。
在哪里？
女子反应过来，一掌拍向楚宁。楚宁侧身躲过，但女子的另一只手已经抽出短刀，直刺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从洞口射来，正中女子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是孙堂主。他忍着肩膀的伤，用没受伤的手拉开了弓。
女子捂住手腕，狠狠瞪了楚宁一眼，转身就往外跑。洞外的黑衣人见首领受伤，也顾不上进攻了，护着女子迅速撤离。
“追……”孙堂主想追，但失血过多，晃了晃，倒了下去。
“堂主！”楚宁扶住他。
“别管我……追……要抓住她……”孙堂主声音虚弱。
但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撤退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树林中。
漕帮兄弟简单包扎了孙堂主的伤口，抬着他出了山洞。楚宁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兵器还是那些兵器。但今天之后，这里就不再是秘密了。
寅三的人知道了有人来过，知道了山洞暴露。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转移？还是……
楚宁忽然想起那封信里的话：“待丙戌年大事成”。
康熙四十五年，还有六年。六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
她走出山洞，阳光依旧明媚。但楚宁知道，这片明媚之下，暗流已经涌动。
回湖口的路上，楚宁一直沉默。她手里攥着从那女子身上扯下的面巾，面巾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字——
“年”。